海風漸大。
雲越走越快。
擔擔島的大喇叭不停播放著抗台防台的廣播提醒。
「大家注意聽一下,根據最新的消息,可能有颱風會從咱們這一邊登陸,如果家裡房屋不好的,一定要加固。
還有咱們島的漁民,這兩天有在外面捕魚的,還沒有回來的,一定要向村委會報告。
漁船請務必在明天中午前,全部停在咱們島的避風港里,不要回來晚了,到時候,被別的漁船停了,再來村委鬧,說不給自己人先停。
這次颱風來,可能會對咱們島的海帶養殖、漁排養殖帶來很大的影響,請大家一定要做好準備還有颱風來後,咱們島可能會停電,請備好油燈、蠟燭和手電筒」
李多魚看著天上不停跑動的雲,差不多已經可以肯定,這次的颱風哪怕不從他們這裡登陸,也會從附近經過。
畢竟颱風軌跡這玩意,誰也沒個准信,對於一個水產養殖公司來說,最怕的就是颱風。
可也正是因為很怕,所以公司一直都有相對應的防台方案。
當天李多魚第一時間召開了管理層會議,確定執行公司的抗台方案。
近兩千號員工分成了十多個組,每個組都有自己的事情做。
第一組負責對所有的廠房進行了加蓋,第二組對養殖池塘進行放水。
這樣暴雨來的時候,就不用擔心池塘水溢出去,導致鰻魚和海蝦跑出去了。
可這也只是補救措施,李多魚前世經常聽他們搞養殖的人說,保險一買,颱風來的話,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小颱風不怕,大颱風做再多也是保不住的。
可在這個年代,還沒有漁業養殖保險這種玩意,李多魚所能做的,就是該搶收的搶收,該加固的加固。
看著才養了一年多的大黃魚,就全都從網箱裡撈起來,一筐筐放進冷庫里。
李多魚那個心痛啊!
現在的大黃魚才一斤左右,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要是再養幾個月的話,就有可能長到兩斤。
可也沒有辦法,隨著海上的風力越來越大,遠處的那幾個風車都已經關閉運行了。
現在要是不把漁排里的魚撈起來,等風力達到九級,漁排會晃得非常利害,根本就沒法在上面站人,到時候,這些養殖大黃魚就只能全部打窩了。
可最讓李多魚操心的,並不是大黃魚,而是那些鮑魚,現在養殖裡面最值錢的就是那些鮑魚了。
比較幸運的是,李多魚還有兩艘大的活魚船,直接將所有的鮑魚籠裝船,直接用活魚船帶著跑。
李多魚頭一次覺得自己買了活魚船是一件非常明智的選擇,連一直都喊他敗家的二哥,這一次都忍不住誇他想得周到。
可李多魚壓根就沒想到這茬,他當初買了活魚船,純粹就是想「南鮑北養」而已。
平常在那閒置時,自己也挺心疼的,哪裡會想到,還可以載著鮑魚躲颱風的。
這批鮑魚都養了快兩年了,現在正是增肥期,要是現在收起來的話,那就虧大發了。
且歐會長那邊,還有島國那邊早就向他下訂單了,雖然合同上有明說,碰到颱風等無法抗衡的自然災害,雙方是不用賠償的。
雖然可以不賠錢,可李多魚還是想賺錢的,這兩天閩龍一半的員工都在幫忙將鮑魚裝在活魚船上,裝好以後,這艘活魚船直接就開船跑路了。
反正先往北方跑,到時候,颱風要是跟過去的話,那就順便找個大的避風港躲一躲。
這兩天時間,閩龍公司很多員工都沒有睡覺,李多魚也就眯了一小會。
毫不誇張的說,李多魚的抗台經驗,絕對比一般的專家可要強上許多。
由於有抗台方案的緣故,每個組都有分工,閩龍這邊很快就把工作完成了。
而到第二天中午時,海邊的風力已經變得非常大,刮過來的風都已經出現了嘯音。
天空上的雲,最上面那層是白色的,中下位置是黝黑色的,且移動速度非常的快。
颱風馬上就要到了,作為村主任,李多魚跟陳江河帶著一眾幹部冒著大風最後視察了一遍村莊和新區。
將幾個還住在危房裡的老人轉移到了村委會那邊,擔擔島整體經濟確實不錯。
可還是有些老人的生活條件很一般,李多魚雖然有搞了老人協會和活動中心。
但也就只能幫他們解決溫飽問題,並沒法給他們提供更好的房子住。
雖然他非常有錢,可小恩小惠就可以了,一旦幫太多的話,只會適得其反。
畢竟人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到時候,好心幫忙,說不定鬧得一身腥。
可就在轉移這些老人時,李多魚不由嘆氣了聲,距離上次轉移老人,好像已經過了很多年,當年轉移的那些人很多都已經不在了。
陳文超的阿嬤也已經走了,當年颱風來的時候,房屋倒塌還是讓她落下了病根。
李多魚看著眼前破敗且長滿青苔的石頭房,前年這個時候,這裡還總有一位只剩下幾顆牙的老人在這裡補漁網。
現在也已經不在了。
時間過的還真是快,他來這個世界都已經快十年了,現在想來,還是頭幾年最有意思。
可人就是這樣,剛開始努力的時候,就想著成功,可一旦成功了,又開始懷念當初激情燃燒的歲月。
可能這就是貪婪吧。
傍晚,巨浪不停拍打著碼頭,激起了好幾米的浪花,這時候,就已經可以看到很多泡沫被打到了岸邊來。
泡沫球上還掛著海帶繩,有的繩子上面居然還有海帶。
可以肯定的是,肯定有人的海帶田遭殃了,應該是那些猶猶豫豫,最後沒能及時將海帶收起來的那些養殖戶。
今年搞海帶養殖的,能保本就已經不錯了,很多養殖戶不單賺不到錢,可能還要虧很多。
李多魚的海帶田數量最多,損失是無法避免的,只能儘量去減少。
他已經讓工人卸掉了大多的泡沫浮球,這樣颱風來的時候,阻力會小一點,運氣好的話,拔樁的數量就不會那麼多。
至於那些靠海的圍堤蝦塘,李多魚乾脆直接全都給搶收了,全都給放進冷庫里。
可以肯定的是,就那幾米高的圍堤肯定是防不住颱風的,果然下午左右,大浪拍打在圍堤上,瞬間就有大量的海水往蝦塘裡面灌進去。
而不遠處的生蚝田,那些插著的竹竿,大多數已經開始傾斜了。
相比起鮑魚、海蝦這一類,生蚝這玩意還真就沒法搶收了,小面積養殖還可以丟池塘里,可幾百畝的養殖面積,根本就沒地方放置。
最終李多魚也只能尊重「蚝雲」放它們自由了。
入夜後,隨著風越刮越大聲,雨直接就是橫著下的,避風港里的漁船也是不停碰撞著,發出各種摩擦碰撞的聲音來。
李多魚的房屋裡,閩閩站在窗戶邊,看著雨水直接潑打在窗戶上。
陳慧英擔憂地說道:「你們兩個快過來,颱風天不能站在窗戶旁邊的。」
閩閩皺眉道:
「阿嬤,為什麼不能站這裡啊。」
「哪有那麼多為什麼,趕緊過來。」
一旁剛剛寫完作業的李璞一說道:「小時候,阿爹跟我講過,颱風有東西會亂飛的,要是飛過來砸到玻璃是很危險的。」
扎著兩條馬尾的李閩閩眨了眨眼睛,興奮地問道:「哥,你說颱風這麼大,會不會有魚被吹起來,砸過來啊。」
李璞一就跟個老大哥一樣:「怎麼可能,除非有海龍捲,不然不可能把魚甩過來的。」
「什麼是海龍捲啊。」
李璞一拍了下額頭,他真的對這個妹妹相當無語,簡直就是個《十萬個為什麼》。
一旁的龍龍就比她乖多了,就喜歡看動畫片。
而就在這個時候,房間裡的電燈突然就熄滅了,電視閃爍了下,隨後也跟著黑掉了。
兩個小孩給突然停電給嚇了一跳,而這時候,李多魚點燃了煤油燈。
陳慧英抱起了沙發上的龍龍,隨後說道:「沒電了,大家趕緊先去睡,睡醒了,颱風就沒了。」
李閩閩抱著李多魚的大腿:「爹,我怕,我晚上想跟你一起睡。」
「哼,粘人精。」
「略略略。」
剛剛洗完澡的周曉英過來,直接把李閩閩給抱走了:「你爹還有事情要忙,阿娘先陪你睡。」
「不要,我就要」
可她話還沒有說完,就發現阿娘已經變臉了,立馬就把剩下的話給吞了回去。
等孩子都進屋睡覺後,李多魚一直看著廠房的方向,說不擔心那是騙人的。
可沒有辦法的事,颱風都來了,他瞎操心也沒啥用。
咻咻咻的颱風,颳了一整個晚上,等第二天醒來時,雨還在下,可風力已經明顯變小了,差不多只有八級這樣。
李多魚天才剛亮,就來到碼頭這邊,二百五見他出門也跟在他後面。
現如今二百五也已經十歲了,對於狗來說,已經開始進入暮年了。
身上的毛髮沒以前鋥亮,跑起來也沒以前快了,可它年紀越大,就越黏李多魚,只要他一回島上,就會儘量跟著他。
整個碼頭一片狼藉,到處都是泡沫浮球,斷掉的毛竹,還有各種往還有海帶繩,直接就把碼頭給堵死了。
漁船想出都出不去,要想開船出去的話,就必須把這些泡沫浮球和海帶繩給清理掉。
現如今都不需要李多魚號召,村民就自發清理起來,將一條條海帶繩清理到岸邊來。
而在生蚝養殖區域的海灘那裡,一片片白花花的,全都是被衝上岸的生蚝,個頭還都挺大的,大家都很清楚大多數都是村主任家的。
由於李多魚在村裡的威望,這次並沒有發生哄搶的情況,反而有不少人拿著麻袋,主動幫忙將那些比較大比較好的生蚝撿了起來。
老李則打算把這些倖存下來的生蚝趕緊拿去加工廠那裡,讓他們製作成蚝干。
至於漁排那一邊,就跟他預想的一樣,直接被吹散架了,二百五最早的那間狗屋直接被吹沒了。
等避風港附近的海帶繩清理的差不多後,李多魚開船前往了七星灣養殖基地。
情況比他想像的要好一點,廠房的房頂只被掀飛了一點點,沒有全都被掀飛掉。
據姐夫說,昨晚這邊也停電了,但好在閩龍有自己的柴油發電機系統。
停電後,第一時間就切換到了自發電模式,養殖廠的蝦苗這才沒有遭受損失。
至於那些鰻魚塘和蝦塘,暴雨過後,第一時間就得趕緊去檢查水質,尤其是蝦塘。
因為颱風帶來的強降雨都是淡水,要是淡水太多的話,會導致蝦塘里的鹽分被稀釋,水體會產生劇烈波動,第一時間不去處理的話,海蝦會犯病。
而這個就是颱風帶來的次生災害,前世就有很多養殖戶以為颱風過了沒事。
可結果颱風過後,水體破壞,各種病毒感染,直接把一整池塘的蝦都給帶走了。
總體來說,閩龍的損失雖然很大,大黃魚全都提前進入冷庫了,漁排也被刮爛了很多。
但颱風對公司造成的實際影響卻不是很大,因為公司的基本盤早就已經不再是養殖。
閩龍現在更注重產品附加值這一塊,飼料、水產加工品才是閩龍最為賺錢的項目。
可其他的養殖戶可沒他這樣的條件,這次颱風向很多激進的養殖戶狠狠潑了盆冷水。
對不少養殖戶來說,這次颱風的到來,讓他們這一兩年全都白幹了。
一些海帶養殖戶開船拉著粗繩子,直接就把海帶樁給拽了起來,看著眼前亂七八糟的海帶田。
很多人都愣在了原地,他們對未來的路充滿了迷茫,是繼續打樁養海帶,還是放棄養殖呢。
上岐村的一位蝦農,看著被海水灌滿的蝦塘發呆著,眼眶早就已經濕潤了,池塘里已經沒啥蝦了。
前前後後,他投了好幾萬,現在飼料還剩下一大堆,可最後卻什麼都沒有了。
「甘妮娘的。」
「什麼狗屁老天爺。」
「什麼颱風。」
這位蝦農眼裡滿是不甘,但也沒有辦法。
而從這一次颱風後,水產養殖戶們真真正正對颱風感到了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