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

  五七是個夜貓子，剛舔了幾口水，作為今天最後的水分補充，仰頭朝進門的林聽筠叫了一聲。

  扶著人到沙發上，林聽筠擺正了一下青年的身體，讓他平躺著。

  隨後直起腰，林聽筠抬手碰了碰頸間，仿若剛剛青年灼熱的呼吸還隱隱殘留著，滾燙的似乎融進了皮膚下掩藏的血管，沿著血液流動進了心臟。

  規律的跳動剎那間多跳了一拍。

  林聽筠垂下眼睫看沙發上的人，身上清清爽爽的，穿著灰色的家居服，臉色泛著異常的紅，漆黑纖長的眼睫也濕濃的搭在眼瞼上，頭髮還是濕著的狀態，搭著他那張帥的慘絕人寰的臉，竟然有種病美人的既視感。

  安靜的欣賞了面前一幅好美色，林聽筠彎著腰，手指戳了一下他皮膚細膩的臉，心裡嘀咕了一句。

  洗了澡不吹頭髮？

  不過當下還是得給他降溫才是。

  林聽筠不用去碰他的額頭，就知道他已經燒的不輕了。

  直起身，轉身要去自己的屋裡拿測溫槍和藥過來，衣擺處就感受到一陣輕輕又不容拒絕的拉扯力。

  緊接而來的是腰處被青年長臂摟住，他滾燙的臉隔著衣料緊緊貼在林聽筠的後腰處，傳來的滾燙的溫度似乎能把那布料燒灼成灰燼，毫無阻隔的皮膚相貼。

  「……」

  被緊固在他手臂里的林聽筠往前邁不出一步，擔心晚一秒會把人燒傻，林聽筠抬手去掰身前交纏的手臂。

  「鬆開。」

  林聽筠費盡力氣，只能扯動他的幾根手指，就放棄了。

  這人病著，力氣倒是很大。

  察覺到身前人要離開，迷迷糊糊的青年眉頭狠狠皺起來，露出的神色似是卑微可憐的祈求。

  青年張了張唇，林聽筠額角一跳，模模糊糊地看懂了他的口型，問他：

  「去哪？」

  可正發著燒的裴祈遇，大腦像是正經歷著高溫的CPU，反應遲緩，甚至是根本思考不了任何問題，只會重複著那三個字。

  不許去——

  憋著一股氣念叨了很多遍，青年似是把胸腔里最後一口氧氣消耗乾淨，臉漲的更紅，尾調的聲音還沒傳到林聽筠耳朵里就消散了乾淨。

  同著悶聲消失的還有禁錮在身前的力道，林聽筠立即扯開他的手，朝門口走去，可還未踏出去幾步，身後『咚』的悶重一聲響起。

  「……」

  林聽筠看著滾落在地的人，似乎被茶几磕疼了，還下意識的蜷縮起身體，身高腿長的青年憋屈的縮在茶几和沙發之間，時而身體輕顫一瞬，看著還怪可憐的。

  輕吐了一口氣，林聽筠走回到原來的位置，擔心自己待會出去一趟的功夫，人又從沙發上滾下來受二次撞擊，乾脆收回了要扶他的手，毅然決然的繼續往，門口走去。

  林聽筠彎腰撿起掉落在門口的外套，直起身時注意到放在門口前的熟悉飯袋。

  因為是保溫飯袋，林聽筠拉開拉鏈時，還能感受到裡面冒著熱氣。

  裡面的飯盒拿了出來，擺在桌上，隔著透明的飯盒，能隱約瞧見裡面是什麼菜，葷素搭配，還有一個圓碗裝著玉米排骨湯。

  林聽筠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感受，很複雜，說不清。

  總歸是不好的，不愉快的。

  心裡那股鬱氣也漲的愈發的大，像是一個吹鼓的氣球，只是吹這個氣球的人正生著病，林聽筠也不好把脾氣發在他身上。

  這人也是真的很奇怪。

  明明給她送資料淋了一身雨，回來發燒了也不忘記要做飯的事情。

  該說不說，他在這方面倒是格外的執拗。

  飯盒放進了冰箱，拿了幾張冰涼貼出來，林聽筠又去電視機柜子下面拿了測溫槍和退燒藥。

  東西有些多，林聽筠乾脆都裝進一個盒子裡，抱著出去。

  再次拉開對門時，林聽筠的腳感受到一個到大腿處的障礙物。

  一個會呼吸，有溫度的障礙物。

  林聽筠往旁邊走，繞過了這個人形障礙物。

  盒子放在了茶几上，林聽筠這才折身去看玄關處蹲著的障礙物。

  青年蜷縮著身體，長臂抱著膝蓋，坐在冰涼的地板上，下頜抵著手肘臉頰連著眼眶都泛著透紅，那雙漂亮的林聽筠想要挖下來收藏的眼睛氤氳著一層薄薄的霧氣，濕漉漉的望向林聽筠。

  林聽筠那一瞬間，像是幻聽了一聲可憐兮兮的『汪』聲。

  後知後覺才反應過來，是青年身側的五七在叫。

  剛剛還鬱氣一團的心緒在這一刻，悄無聲息的散了一點，心底的某處悄然軟下了一塊。

  林聽筠無奈的嘆了口氣，邁向朝著青年的步子，彎腰把他從地上拉起來，牽著他的手到沙發處，按著他的肩膀坐下。

  正欲鬆開牽著他的手卻被緊緊握住，垂眸對上他紅紅的眼眶，脆弱又堅決的樣子，林聽筠便歇一定要抽出來的心思。

  單手去盒子裡拿出測溫槍，抵著他額頭。

  和預料的大差不差。

  收回測溫槍時，林聽筠的後頸猝不及防被得寸進尺的青年按下——

  林聽筠緩慢的聽見心跳的跳動聲，眸光靜靜的落在他薄紅的唇上，可預料之中的接觸並沒有到來，像是意料之中會發生的事情落空，心裡也空落落的。

  裴祈遇掀起眼皮，漂亮的眸子安靜且專注的望著林聽筠，額頭輕輕抵著她，還動作很小的蹭了一下。

  林聽筠倒是希望他壓下來的力度再大一點，把預料之中的事情做完，接住她落空的心緒，可對方偏偏只是安靜的盯著她，像是要把她深深刻在腦子裡，烙印在心裡，無論什麼也不能抹滅掉的存在。

  好聞的柑橘香縈繞在鼻息前，因為溫度的灼熱而染上一點濕熱的潮意，變得隱隱蠱惑起來，窗外的雨還淅淅瀝瀝的落下，更是加重這種潮濕的炙熱感。

  一抹心緒被青年勾的不上不下的，看著他近在咫尺的睫毛，細細密密的垂落，林聽筠心底那股煩躁又翻湧上來，想伸手拔下幾根。

  到底體諒他還是個病患，林聽筠忍耐下那股衝動，動作強硬的把他摁在了沙發靠背上，轉身去廚房接了杯水，把盒子裡的退燒藥掰了一片到手心。

  空著的手捏著他的下巴，命令道：

  「張嘴。」

  思緒不清的青年倒是聽話乖巧的很，林聽筠看著順眼了點。

  指尖捏著藥片丟進他嘴裡，在離開之際，他的唇又突然合上，垂在身側的手握住林聽筠的，溫熱柔軟的唇重重碰在了林聽筠剛剛捏著藥片的指腹上。

  那股灼熱瞬間從指尖蔓延到身體各處，剛剛落空的心緒在這一刻，突然填補上了一半，林聽筠舔了下唇，另一隻手捏著他的後脖頸扯開。

  指腹上的灼熱溫度離開後，林聽筠心裡鬆了一口氣。

  本還要給他餵水的動作，也在青年自覺直接乾咽下結束。

  冰涼貼撕開，捋起他額前微濕的頭髮，看見他額角出一片紅，還泛著點青色，許是剛剛摔倒在沙發下撞到的。

  林聽筠貼著冰涼貼的手指推出一根，重重壓在了他撞上的額角，頃刻間，那本蒙著層水霧的眼眸很快積蓄起幾顆晶瑩在眼眶裡，喉嚨間發出可憐兮兮的『嗚』聲，下唇被他輕輕咬在唇齒間。

  心底的惡意得到了滿足，她好心情的勾起了唇。

  如果說林聽筠在患者面前是位懸壺濟世的好醫生，那麼在裴祈遇面前，她是個不折不扣的惡魔。

  看他對自己搖尾乞憐，低眉順眼的模樣，極易激發起林聽筠心底那些被道德感壓制的惡意。

  而這些惡意會刺向無辜的青年，對方卻只會笑著抱住她，心甘情願被那把劍將自己刺的更深。

  眼下便是。

  即便眼眶積蓄著要掉不掉的淚珠，眉眼間卻還是欣喜和滿足，在晶瑩下那雙漆黑漂亮的眸子，襯得更為透亮，眼底清晰映著縮小的林聽筠，滿心滿眼都是面前的人。

  她直起身壓著青年的肩膀，繼續發布命令般的語氣道：

  「別動。」

  青年果然乖巧的不再動，連眼睛也不眨了，直勾勾的看著她。

  林聽筠去浴室的柜子下翻出吹風機，在茶几的周圍看離得最近的插頭，最後還是牽了一根插線板插上。

  濕著頭髮過完這個晚上，那退燒藥就是白吃了。

  林聽筠乾脆好人做到底。

  調著吹風機的風到中度熱風，才將吹風口對著青年冒著濕氣的發梢，指尖輕輕捋過，莫名想起之前路過一家寵物店，看見裡面的工作人員給剛洗完澡的濕毛小狗吹乾毛髮。

  林聽筠突然把自己和面前的青年代入了那個畫面。

  在青年抬眸望過來的時刻，那種畫面感幾乎強的衝破回憶了。

  吹的差不多了，林聽筠在他腦袋上胡亂揉了一把，把柔順的短髮弄的一團亂，還有幾根翹起來的呆毛，偏生這人還像個小狗似的往林聽筠的手心頂。

  關了吹風機，準備收起電線，跨出的一步卻沒注意到膝蓋下的吹風機的線橫在眼前，重心瞬間跟著吹風機線的高度倒下去，膝蓋直直的跪在了地板上，『嘭』的一聲。

  林聽筠隱約聽見膝蓋和地面親密接觸的聲音，甚至還隱隱有些震感，像是樓層晃動了一瞬的錯覺。

  但前者的感覺不是她的，因為她沒有感受到任何的疼痛感，反而膝蓋下軟軟。

  她往下一看，原來是有個人肉墊子在下面。

  看見他眼裡積蓄的淚珠已經有要掉下來的趨勢，林聽筠連忙移開，掀開他的衣擺，她本意是要看被她跪著的地方的，至少在掀開衣擺前的一秒，林聽筠確實是這麼想的。

  怕碰到他青一塊的地方，林聽筠的手善解人意的落在他緊緻漂亮的腹肌線條上，觀察的時候順便抹了幾下，過了把手癮才把衣擺拉了回來。

  輕咳了一聲，林聽筠才把人肉墊子拉了起來。

  那幾顆淚珠懸在他眼眶裡，欲掉不掉的，看著怪讓人想欺負的。

  念及剛剛對方當了她的人肉墊子，林聽筠大發慈悲的打消了掐他臉的想法。

  「去睡覺吧。」

  從回來折騰到現在，已經凌晨了。

  林聽筠直起因為扶著他彎下的腰，卻不料對方又來突然襲擊，這次更是過分，兩隻手都上了，在被他壓彎下去前，林聽筠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

  這次能不能親上？

  念頭剛剛滑過腦子，下一秒，林聽筠的唇連著牙齒一疼，眼尾處分泌出了因為疼痛而產出的生理性淚花。

  「……」

  門牙和唇受到重創，林聽筠垂著眸看著面前這截『罪魁禍首』的鎖骨，牙齒磨了磨，毫不猶豫的張唇咬了上去。

  是實打實的，不帶半點旖旎思緒的純報復性的咬。

  也不管他疼不疼，嵌著他薄薄瓷白的皮肉，咬合著牙齒。

  等林聽筠的唇離開時，隱約還能嘗到很淡很淡的血腥味，腦子裡的某根屬於另類思維的神經像是碰到了什麼關鍵點，突然活躍起來，興奮異常。

  她抬手揉了揉額角，舔了下唇上殘留下極淡的，類似鐵的味道，觸碰到舌尖味蕾上時，像是畫面蒙上了一層濾鏡，鐵的味道降到微不可計的程度，取之而來的是大腦幻覺出的甜味。

  那截筆直纖細的鎖骨上多了一個弧度飽滿的齒印，點點紅的在上面圈了一處，莫名類似像某種占有欲的標記。

  垂在身側的指腹磨了磨，垂眸看著這個齒印一會，後知後覺的像是留下來了什麼證據。

  還是在這麼明顯的位置。

  被咬的青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仍然緊緊抱著身前的林聽筠，似乎是想把人揉進自己的骨血里，和自己融為一體。

  從某種層面來看，兩人的思維有那麼一刻同頻，因為另類於常人。

  從他懷裡直起身前，林聽筠還在考慮對方如果意識清醒後發現這個牙印怎麼辦，到直起身後乾脆放棄思考。

  去盒子裡翻了個創口貼，撕開的一瞬間，還沒來得及貼上去又覺得有些欲蓋彌彰了。

  到最後，林聽筠只是物理處理了一下。

  將他的領口往上提了提，像是拍小狗腦袋一樣拍他，臉上露出一個微笑。

  「好好休息。」

  在林聽筠轉身之際，面前覆來一抹漂亮的陰影，唇上一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