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雲鶯對上她家小主子投射過來的眼神,見她鎮定自若,並沒有因為落在明司手上神情有一絲慌亂,握著簪子的手這才穩住了。
也正因為李絲絮的暗示,岐王失去了趁柳雲鶯分心反制住她的機會。
他剛想有所動作,柳雲鶯的簪子往前一刺,銀簪子抵在皮肉上的痛感襲來,想到他小侄女師承孫醫正,到底不敢再動彈了。
被明司用匕首架在脖子上,李絲絮沖岐王甜笑:「王叔,別來無恙啊!」
「果然是你,本王的小侄女。」
岐王冷哧一聲:「皇宮和長安城不夠你逛的嗎?禪定寺和王府別院,不是你該來你的地方,這就有點不聽話了。」
「王叔有些生氣哦!」
岐王一說他生氣,明司抵在李絲絮脖子上的匕首往前送了送。
他本想來點狠的,到底顧慮李絲絮身份,不想落得跟劫持她的永和郡馬一般下場,沒有敢傷她。
李絲絮對明司的威脅渾然不覺,在眾目睽睽之下,對岐王綻放了一個燦爛的笑顏。
「這麼好玩的戲碼,怎麼少得了絲絲?」
李絲絮歡快的笑出了聲:「不來禪定寺和王叔別院,絲絲就瞧不著王叔自導自演了啊!」
「王叔跟裴大人還有劉大人張大人串通好,先讓裴大人,也就是絲絲的姑父獻讖緯書,然後劉大人張大人再以死表忠心,讓在座來赴宴的大人們,深信讖緯書上王叔貴不可言的狗屁話是真的。」
「當然,有些人也知道是假的,但若是不裝糊塗,今晚就活著走不出王叔的別院,所以就都說唯王叔之命是從。」
李絲絮渾然不顧拿著匕首的明司眼神是如何陰毒,譏笑之聲:「可笑自古亂臣賊子要謀逆,都要弄個什麼天現異象蠱惑人心,什麼魚肚子裡剝出帛書,還有童謠祥瑞之類的把戲,而王叔則弄個了讖緯書,還自導自演了一齣戲。」
「這麼好看的把戲,比如意樓說書先生講的話本子還要精彩。」
李絲絮掃過殿內鴉雀無聲的大人們,唇角盈著譏諷的淺笑:「在父皇的治理下,國泰民安,大唐漸顯盛世之兆,偏王叔弄一出這麼幼稚的把戲,有人因為貪嗔私慾生出不臣之心,有人為了活命裝糊塗表忠心,真是一出活色生香的好戲啊!」
一語驚醒夢中人!
李絲絮這一拆穿,除了與岐王串通好和怕死的,篤信讖緯書占卜之言的朝臣,很快反應過來落入了岐王的陷阱中。
岐王借著在王府辦宴,一步一步誘他們深入,弄出這個讖緯書實則是有不臣之心,借著太祝張諤占卜之術一向靈驗,在將他們引入瓮中。
除了猛然醒悟,意識到行將踏錯有滿門盡滅的危險,同時驚訝於突然出現的小公主,小小年歲竟如此有膽色。
當著岐王的面將他的臉皮撕扯下來也罷了,竟然在匕首的挾持下,如此面不改色在譏笑岐王。
瞧見宴會上朝臣們臉色不對勁了,岐王一臉陰沉。
為了拉攏這些朝臣,他付出了多少心力,自從外放刺史回京,他布局周全,忍辱負重,才有今日的局面。
可這麼好的局面,卻差點被一個稚子給毀了。
他的苦心謀劃豈能毀於一旦?
「你啊,仗著你父皇寵愛,儘是胡來。」
岐王斂下眸子裡的陰沉,神色和藹道:「本王身為王爺之尊,難道不是貴不可言嗎?你的小腦瓜里胡思亂想些什麼。」
「至於張諤劉庭琦占卜一事,是不是確有其事,有人能替他們作證。」
岐王本不想那麼快動用手中的籌碼,但今日謀劃周全,他的小侄女偏要出來搗亂,若再捂著藏著,付出的心力要打水漂不說,出了王府別院,他今日還極有可能獲罪。
因此岐王目光變得深邃起來,抬手擊了擊掌。
然後從明司挾持著李絲絮現身的帷幕後,轉出來了一個老和尚。
他這一現身,殿內僵持的氣氛一下被打破了,今日來赴宴的朝臣們交頭接耳,連王維也是驚呼失聲。
「大慧禪師!」
「大慧禪師怎麼來了?」
大慧禪師出身名門,是當今陛下最為倚重信任的高僧,他品行高潔,陛下有意授他為國師,他卻堅辭不受,說在京城有方寸之地棲身足以。
這樣的高僧,為何會現身在岐王殿下舉辦的宴會上?
在殿內竊竊私語的交談聲中,大慧禪師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老衲前兩日夜觀星象,得上天預兆,不忍無辜之人蒙冤,故而會出現在王府別院今日的宴會上。」
大慧禪師周身散發著祥和的氣息,將讖緯書上岐王貴不可言的言論,又說了一遍。
然後一臉慈悲看向李絲絮:「兩天前,張施主曾拿著占卜得來的讖緯書找過老衲,老衲夜歸星象跟張施主占卜的言論一致,出家人本不該摻和到此事中,但恐小施主的頑劣至血流成河,終歸不忍無辜之人受牽連,故此才出來說一句公道話。」
大慧禪師祥和的目光落在李絲絮上數息,視線從她身上移開後,看向岐王雙手合十躬身作了個揖。
「小施主頑劣無知,但到底年歲尚幼,王爺不如看在老衲的份上,且大人大量,不與她一般計較……」
李絲絮一開始雖覺得大慧禪師現身於她岐王叔的宴會上,有些兀突,但看他一副得道高僧的氣派,沒有將他往壞了想。
等他說出這番似是而非的話,替她有不臣之心的王叔粉飾太平,又將自己定性為頑劣無知,要害今晚赴宴的大人們。
她知道了,這個老禿驢跟她王叔是一夥的。
殺人誅心啊!
原本裴虛己獻讖緯書大逆不道,被他這麼圓過去,既肯定了劉庭琦和張諤的占卜結果,又能讓今晚赴宴的大人們對她同仇敵愾。
因為誰也不想變成反賊,若是將罪名加在她身上,他們所做的一切便無足輕重了。
反而是她,成為了那個蓄謀要害他們的人。
甚至極有可能,讓朝中大臣覺得她父皇沒有容人之量,想借著她胡攪蠻纏打壓她王叔,排斥異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