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他的小公主,真是好看
季徵言喃喃:「你也找不到我的名字嗎?」
「我都看了兩遍了,確實沒有你的名字呀。」
「放榜的那日,大家都說沒有我的名字,可我不信,我站在告示前,看了整整兩百遍,幾乎能背下那一年所有新科進士的名字。可是那些名字里,卻唯獨沒有我。」
探過牆頭的枇杷樹,在季徵言肅俊的臉龐上覆落暗色陰影。
他垂著手,身形單薄伶仃,打著補丁的衣衫在夜風裡搖曳。
他的聲音比夜風還要輕還要涼:「那一年的新科進士,沒有我。」
蕭寶鏡睜圓了杏眼:「所以你就鬱鬱而終啦?」
季徵言髮髻上的魚燈小冠忽明忽暗。
蕭寶鏡打了個哆嗦,唯恐他又像在陽城郊外那一夜般暴走發狂,連忙安慰道:「沒考上就沒考上吧,大不了咱們再考一次唄,三年後你又是一條好漢!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高考的時候就沒發揮好,我也打算復讀一年再戰高考呢!」
其實她高考考得可好啦!
但是為了安慰季徵言弱小的心靈,她決定騙一騙他。
季徵言卻沒理會她的安慰。
他再次伸出手指,定定指著大紅告示上的一個名字,一字一頓:「他殺了我。」
「啊?!」
蕭寶鏡吃驚地望向告示,季徵言指著的那個名字是「紀淮生」。
她正要問他,紀淮生為何殺他,不遠處傳來銅鑼和嗩吶的喜慶樂音。
「吉時已到,小姐出嫁嘍!」小廝一邊敲鑼,一邊尖著嗓門大喊。
又有小廝大喊:「新姑爺迎親來嘍!」
周圍的賓客讚嘆道:「紀家娶妻、霍家嫁女,紀公子和霍小姐真真是郎才女貌!蟾宮折桂、洞房花燭,真乃人生最快意之事也!」
紀家娶妻?
蕭寶鏡的腦子轉得飛快,拽住一名賓客的衣袖:「新郎叫什麼名字?」
「你這小丫頭,跑到人家園子裡吃酒,卻不知道人家的新姑爺叫什麼名字?當然是相府家的公子紀淮生啦!新娘霍小姐乃是陵城首富的掌上明珠,喚作鶯鶯,與紀公子金童玉女天賜姻緣,今夜就要成了好事啦!」
紀淮生和霍鶯鶯……
說話間,丫鬟僕從扶著一對新人出現在宴席上。
蕭寶鏡好奇地望過去。
新娘手持並蒂蓮花團扇,穿了身繁複精緻的紅嫁衣,層層迭迭的裙裾和寬袖好似石榴花瓣,金線鑲嵌珍珠的刺繡在燈籠的火光下折射出璀璨光華,眉黛青顰,蓮臉生春,是一位粉白如麵團兒似的美嬌娘。
她身旁的新郎卻雙頰凹陷目光呆滯,活像是被吸乾了精氣神,全憑身體本能行走移動。
蕭寶鏡還在觀望,身側突然颳起陰冷的風。
季徵言髮髻上的魚燈小冠悄然熄滅,渾身滴水,像是才從水裡撈出來一般濕淋淋的,指甲悄然變得烏青鋒利,一雙眼死死盯著新郎。
蕭寶鏡緊張勸道:「季徵言,你別衝動呀!咱們好歹在人家的地盤上,你可千萬別亂來!」
然而季徵言根本不聽。
驟然颳起的淒風苦雨,把滿園燈籠吹得明明滅滅搖搖欲墜。
季徵言厲聲:「紀淮生,我殺了你!」
他化作風雨,捲起園中枯葉,惡狠狠襲向紀淮生!
喜宴亂成一鍋粥,賓客們尖叫著逃命。
小廝和侍女試圖攔住季徵言,卻被疾風驟雨拍落在地。
蕭寶鏡望著滾落在地的無數枇杷枝葉和枇杷果,不由咋舌:「原來他們也是精怪?」
因為枇杷還沒成熟,所以那些小侍女才穿著黃綠顏色的襦裙,大約是法力低微,她們幻化出來的都是同一張小圓臉……
但現在顯然不是思考這些的時候。
因為季徵言在即將接近紀淮生的剎那,那位看起來粉白嬌美的霍家小姐,突然眉眼凌厲一甩寬袖,強大的法力直接把季徵言拍在了地上!
她嬌聲呵斥:「誰敢壞我婚宴?!」
園中淒風苦雨,墜落的燈籠燃起團團火焰,好似燃燒的蝴蝶。
趁著霍小姐轉身去關心紀淮生時,蕭寶鏡趁亂跑到季徵言身邊,悄悄把他收進《論語》,一溜煙跑遠了。
僕從們反應過來,紛紛追了上去:「別跑!」
蕭寶鏡跑得更快了。
她又不傻,不跑留下來幹什麼?!
宴席角落。
蕭潛正剝一顆紅雞蛋,目瞪口呆:「弟妹跑得真快。」
商病酒揣著手。
視線里,少女嫩黃色的襦裙翻飛招搖,是橘子花蕊的燦爛顏色,在淒風苦雨的長夜裡格外鮮亮嬌俏,她甩著兩根麻花辮,滿頭芙蓉花在風雨里簌簌輕顫,活像一隻活潑伶俐的花蝴蝶。
他彎起狐狸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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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小公主,真是好看。
蕭寶鏡一路被追,直到逃進破廟,那些人才不曾追進來。
掛在破廟門前的紅燈籠,在蒼茫夜色里散發出光影,朦朧照出了廟裡的情形。
少女坐在箱籠上喘氣兒,狠狠咽了咽快要跑到冒煙的喉嚨,從包里掏出那本《論語》:「季徵言,你沒事吧?」
《論語》里飄出一道褒衣博帶的人影。
他立在昏暗裡,魚燈黯淡眉眼暗沉:「無事。」
蕭寶鏡抿了抿嘴唇。
季徵言的身影,似乎變得更淡了一些。
如果他是因為執念,才在死後變成了科場鬼,那麼假使他一直待在枇杷園,逐漸忘記了前塵往事,是不是也就意味著他不再有執念?
當鬼怪不再有執念……
是不是也就意味著,他會在人間徹底消亡?
蕭寶鏡緊了緊雙手。
她沒敢耽誤時間,迅速翻出筆墨紙硯:「只怕明天一早,咱們又會忘記一些事。我要把今夜的遭遇全部寫在紙上。」
她寫得詳細,不僅寫了今夜的一切,還專門幫季徵言記錄了他的事。
寫完,她惴惴不安的把那幾張宣紙和《論語》藏進包里,緊緊摟在懷裡。
她必須抓緊時間,在季徵言的魂魄消散之前,想辦法離開這座詭譎奇怪的枇杷園。
第三日。
才是黎明。
蕭寶鏡揉著眼睛從箱籠里坐起身。
恍惚了一陣,才想起她是穿越來的,她要去鄴京找國師。
她望向廟裡。
賣貨郎還在草堆上睡覺,對面睡了個臉生的青年,想必也是在這座破廟歇腳的人。
也不知她和賣貨郎距離鄴京還有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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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