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口不心齊,壽隨香滅

  第25章 口不心齊,壽隨香滅

  屋內。

  商病酒解開蕭寶鏡的宮裙。

  少女的身體白皙瑩潤,因為今夜奔波太久的緣故,關節處的紅絲線寸寸斷裂。

  雖然冰魄瓊靈花延緩了這具戲偶腐爛破敗的速度,但終究不能治本。

  她還是得修煉出自己的身體。

  可她不肯踏實修煉,整日裡不是和精怪玩鬧,就是跑到城裡燒火。

  半路遇見花妖,還妄圖走和野男人雙修的歪門邪道。

  商病酒盤膝托腮,微挑的眼尾拉出狹長陰影:「真不上進啊。」

  少女呼呼大睡,對他的心思一無所知。

  挎包里突然探出一隻老母雞頭。

  「咯咯噠!」

  老母雞鑽出挎包,昂首挺胸,在房間裡溜達起來。

  ——昨夜有仙女跑到咱們家來了,她悄悄往我的袖袋裡塞了許多糖果。可是我不喜歡吃糖,我喜歡吃雞。小公主,你能不能替我轉告她,讓她下次再來的時候,給我送只雞?

  昨日清晨的話,依稀浮現在眼前。

  商病酒看著老母雞飛到他的貨簍上,沉默良久,突然磨著牙笑出了聲。

  她竟然給他供奉了一隻雞。

  他取來針線,在燈下為她重新縫補好身體。

  見蕭寶鏡裙沾酒污,他又搬來浴桶,給她重新沐浴更衣。

  青燈如螢。

  綺窗下的妝奩前,少女胭脂紅的宮裙層迭葳蕤,新梳的墮馬髻簪兩柄小金梳,鬢角的新鮮芙蓉瀲灩多嬌,因為醉酒的緣故雙目微闔,眼尾暈出薄醉的浮紅。

  商病酒用雙指托著她的下巴,指腹捻過胭脂,一點點搽上她的唇瓣。

  他給她畫了個桃花妝。

  少年很滿意她今夜的妝容,想起她在清音樓唱戲的姿態,不禁動了動纏繞在指間的紅絲線。

  牆壁上,蕭寶鏡纖盈的身影猶如傀儡般輕盈盈起身,揚袖低首的姿態,羞羞怯怯,一如她今夜在戲台子上的招人模樣。

  少年優哉游哉地拍板哼唱,是《牡丹亭》里的《冥誓》一折。

  「神天的,神天的,盟香滿爇。柳夢梅,柳夢梅,南安郡舍,遇了這佳人提挈,作夫妻,生同室,死同穴。口不心齊,壽隨香滅。」

  口不心齊,壽隨香滅……

  壽隨香滅……

  很久很久以前,阿兄曾撫著他的頭告訴他,待到東海邊的三炷魂香燃盡,他就會回來。

  魂香燃了三天三夜。

  可是阿兄一直沒有回來。

  魂香終於熄滅時,回來的是阿兄的死訊。

  少女的影子由紅線牽動,款款跪坐在商病酒身邊。

  她垂首,挽袖斟了一碟酒。

  薄酒里映著一枚橘黃色的月亮。

  商病酒盯著月亮看了半晌,仰頭飲盡酒水,再看時月亮已經沒有了。

  像是被他吞入了腹中。

  他忽然輕笑起來。

  那笑聲漸漸變得又尖又野,張狂放縱不可一世,削薄的雙肩劇烈顫抖。

  窈窈抱著老母雞驚恐地逃出屋子,和院子裡的芭蕉芙蓉依偎在一起。

  室內,美人低首跪坐,無數紅線連接纏繞在少年的指尖。

  少年望向窗外猶懸天際的明月,咧開薄唇時露出的尖牙愈發白森駭人。

  次日清晨。

  蕭寶鏡醒來時,因為宿醉的緣故腦袋還有些迷糊。

  她只記得昨夜在荒郊野嶺和幾位美人姐姐把酒言歡好不快活,後來發生了什麼,竟然一點印象也沒有了。

  她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漂亮嶄新的衣裙,又照了照銅鏡里那張妝容精緻的小臉。

  想是她昨夜醉酒,那幾位美人姐姐悄悄把她送了回來。

  她伸手摸了摸挎包,還好,《論語》還沒丟。

  對了,她的雞呢?

  她辣麼肥的一隻老母雞呢?!

  她下意識望向床榻。

  不看還好,一看頓時嚇了一跳。

  賣貨郎正在呼呼大睡,那隻老母雞就蹲在他腦袋上,撅著雞屁股似乎有要拉屎的意思。

  蕭寶鏡連忙壓著聲音,拂袖驅趕:「去,去,走開!」

  老母雞壓根兒不帶理睬她的,屁股一撅,直接下了個蛋!

  蕭寶鏡:……

  還好,只是下蛋。

  老母雞下完蛋,仰起脖子,剛發出得意洋洋的一聲「咯咯噠」,就被閉著眼睛的商病酒一把拎住了脖子。

  他坐起身,把老母雞丟到地上,揀起床上那顆蛋,直接敲碎蛋殼倒進了嘴裡。

  蕭寶鏡:啊?

  他直接生吃?

  不用蒸一下或者煎一下的嗎?

  生雞蛋有細菌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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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著賣貨郎也許很久很久沒吃過雞蛋,一時嘴饞也是有的,蕭寶鏡又打消了驚訝。

  她正兢兢業業端坐在妝奩前偽裝成戲偶,卻瞥見賣貨郎沒穿外裳,赤著腳走到銅鏡前。

  盛夏清晨的陽光透窗而來,白花花的。

  他忽然掀開裡衣,攬鏡自照。

  蕭寶鏡:……

  雖然說非禮勿視,但悄悄看一眼也無傷大雅?

  她斜著眼睛瞅了一眼。

  正在長身體的少年,雖然看起來單薄清瘦,但也許是因為經常走街串巷的緣故,練出一身勁瘦性感的薄肌,透窗的光影清晰地勾勒出他的腹肌線條,公狗腰往下的人魚線探進褻褲,隨著他的呼吸而輕微起伏,大約是滾燙的溫度。

  蕭寶鏡忍不住蜷了蜷藏在寬袖裡的小手。

  好想上手摸他呀。

  商病酒看著銅鏡里少女的側臉,自己伸手摸了摸腹肌,嗓音清越戲謔,宛如自言自語:「多好的元陽呀。在山裡住了這麼久,怎麼也沒個精怪美人擷取採摘?」

  蕭寶鏡:賣貨郎瘋了!

  他想女人想瘋了,竟然連女精怪都不放過!

  商病酒看她一眼,突然起身越過她伸手關窗。

  他的腹肌就停在蕭寶鏡的臉頰邊,還緩緩晃了晃。

  蕭寶鏡迅速彎了一下嘴角。

  她努力咬住唇瓣保持矜持,紅著臉悄悄觀察。

  細糠啊!

  沒想到有生之年她也吃上了細糠!

  …

  商病酒今天沒去走街串巷,只從山裡砍了些樹枝、撿了些乾草,在院子角落搭了個雞窩。

  也許是因為每天都能吃到一個新鮮的雞蛋,他沒再因為飢餓繼續逗留,挑起貨簍又踏上了前往鄴京的路。

  路過陽城的時候,蕭寶鏡聽市井裡的嬸娘們議論,清音樓被官府查了,那些拐賣來的姑娘都送回了原籍,掌柜的等人作惡多端,現下已經被抓進大牢。

  她掀開箱籠。

  賣貨郎正從清音樓門前路過。

  她看見大門緊閉貼滿封條,果真是被官府查處了。

  少女心滿意足地合上箱籠時,沒留意一縷金色的功德光芒悄然融進了她的身體裡。

  …

  陽城往北四十里,就是季徵言想去的蓉城。

  商病酒進城的時候天氣不好,還沒找到空地放置芭蕉小院就突然天降暴雨,他乾脆挑著貨簍,就近闖進城南一座荒廢的園子避雨。

  進園之前,蕭寶鏡透過箱籠縫隙看了眼結滿蛛網的匾額。

  「枇杷園。」

  園子裡應該有很多枇杷樹吧?

  隨著商病酒踏進園子,匾額上的字悄然發生變化。

  忘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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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