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登對
沈輕舟邁步進屋,一眼就看到沈追正手忙腳亂從地上爬起來。
他只瞥了一眼,就看向了爐子旁邊坐著的沈博。
「父親。」
沈大公子在門下輕輕頜首。頎長而比原先強壯了許多的身軀披著錦繡袍服,沾上了雪花的玉冠被墨發襯托出瑩潤的光澤,一身掩不住的華貴之氣。
沈博一貫堅毅的目光不自覺的柔和下來:「過來坐。」
沈輕舟走過去,路過沈追的時候,明顯感覺到他佝僂著的身子刻意地挺直了起來。
他也沒有管,而是在先前他坐過的位置坐下,說道:「我有一件事,想和父親聊聊。」
「說吧。」
沈博把書合上,又看了沈追一眼。後者立刻回過神來,拔腿跑出門去了。走了以後還體貼的把門給帶上。
沈輕舟說道:「自從父親回來之後,嚴家就開始坐立不安。此事父親想必有所耳聞?」
沈博點頭:「這是情理中事。」
「我最近打聽到一件消息,嚴家想要給我塞門婚事,這其中是何意思,父親想必也是能猜到的。」
沈博凝眉:「他想怎麼塞?」
「我也不知道他想怎麼塞,也不知道他塞誰,但嚴家要做的事情,我想他總會想辦法做到的。」
「他想做到,也得看我答不答應。」
沈博拿起火鉗,撥了撥爐火,讓屋裡能更暖和些。
「父親還是答應吧。」
「為何?」沈博眉頭皺的更緊了。
沈輕舟側首看向他:「我想看看到底誰有這樣的膽子,竟敢闖到我沈家來送人頭。」
沈博不以為然:「這樣的事情,沒有必要理會。絕了他們的心思,才能杜絕後患。」
「如果我一定要呢?」
「也不行。」
明明知道對方居心叵測,還以身試險,這是不明智的。何況輕舟身子骨也不好,常年吃藥,很容易招人暗算。
「可是嚴家與我有仇,這個仇我是一定要報的。母親的死父親不去追究,我確實要追究到底的。」沈輕舟緩聲道,「我正愁沒有機會,如今他們把人送上門來,我求之不得。」
「你這是在玩火!」
「只要你答應我,我可以認他做弟弟。」沈輕舟瞥了一眼面前炕桌上幾張鬼畫符的習字,又淡淡看向對面,「我也可以答應你,讓他當我母親的兒子。」
沈博怔住。
沈輕舟站起來:「你要是不答應,那我還是堅持之前我的態度。」
說完也不等回答,他就已經走了出去。
沈博咬牙望著他的背影,良久之後又抓起旁邊的書,扔到了榻上。
「太尉,宮裡來人傳話,皇上宣太尉入宮敘話。」
沈博立刻又挺直了腰身,回了句「知道了」,入內去更衣。
……
雪中的紫禁城更添了幾分威嚴肅穆之氣。
沈博跨過長長遊廊,來到了御書房。
進了門檻,一抹濃濃的檀香與此同時穿過門下清冷的空氣撲鼻而來,但屋裡空落落而無一人,只有低垂的簾慢後傳來緩緩的腳步聲。
沈博垂首:「臣叩見皇上。」
簾櫳下窸窣之聲也響起來了,腳步聲到了跟前:「育卿啊,坐。」
一張錦凳誰知被擺在了旁側,沈博看了一眼面前穿著布鞋的雙腳,謝了恩典,坐在錦凳上,這才抬起頭來。
皇帝身著道袍,攏著兩袖闊步而立,墨髯之下的雙唇微勾,帶著笑意。
「你這麼拘謹做什麼?」
「敢問皇上,可是東南戰事有了新消息?」
「非也。」皇帝坐下來,親自提起了面前的茶壺,澆出了滾燙的兩杯茶水,「年底了,只是叫你來嘮嘮家常。」
沈博雙手扶了杯子,抬眼覷了對方一眼。「臣的家中一如往常,近來也沒什麼新鮮事。」
「沒有新鮮事,可以整點新鮮事。」皇帝放下茶壺,「遇兒已及弱冠,也該當議婚了,我給他說門親事,如何?」
沈博手下驀地一頓,雙眼之中也有了銳芒。
皇帝挑眉望著他的臉:「你這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沈博略頓:「犬子能蒙受皇上如此恩寵,臣自然是感恩不盡。還請皇上告知,女方是誰家小姐?」
「都察院御史程文惠的外甥女,你看如何?」
御史程文惠耿直忠正,沈博素聞其名。
但他臉色剛緩下來,立刻又凝住了,程文惠的外甥女,那豈不是陸階的女兒?!
他五指不自覺地握緊了杯子,哪怕杯中的茶水還滾燙的很,他也來不及在意!
嚴家要塞給沈輕舟的人,原來是陸階的女兒?!
沈博的心中突然窩滿了火。
他道:「皇帝的恩典臣原不該辭,只是陸家小姐金尊玉貴,而遇兒疾病纏身,恐怕不是陸家小姐的良配。為免耽誤了人家,還請皇上三思。」
「他身子再不好,不是都已經在戶部任職了嗎?差事都當得,成親反而成不得了?
「我看這門婚事就挺登對。」
皇帝說到這裡,拿起了早就卷在旁側的一卷黃帛:「育卿啊,陸階才華橫溢,又有能力,來日必然還大有作為。
「你們二人都是朝中棟樑,朕若不是對你沈家有足夠的信任,這門婚事在我這裡就先過不去。
「你接旨吧!」
黃帛展開來,上頭猩紅的硃批毫無遮掩的刺入了沈博的雙眼。
沈博撩袍跪下,瞪大雙眼連咽了幾口唾液,最後才緩慢的把它接下來。
「這是喜事。回去好好籌備吧。」皇帝重新袖起了雙手,「御賜聯姻,最遲半年之內必要成婚,逾期視為不敬。」
「臣,接旨!」
沈博磕頭起身,深吸氣把這聖旨接過來。
「來,喝茶。」皇帝臉上重新有了笑意,「這是胡玉成上個月從江南來送的茶,也不多了,我不知道特意留了這一罐,與你品嘗。」
茶已經冷了。
沈博心裡的火卻更旺了。
嚴家這一招的確殺得出其不意,但他卻不信,沈輕舟既然已經打聽到了他們的動向,會不知道他們已經決定賜婚?
可先前他卻一個字都沒透露!
好小子!
殿門外的雪花更密了。
北風斜刮入窗,橫削在人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