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媽'的,這小子下手可真狠啊,不是說是個三好生嗎?怎麼跟不要命似的?」
「見鬼了。老三,你沒事吧?」
之前被掐得臉紅脖子粗的青年擺了擺手,顯然一時半會兒還說不上話來。
「老大,咱就這麼走了?」
「不然呢。邱老闆的電話你不都給他了?」
「我……我那不是看他掐著老三的脖子一副要跟我們拼命的架勢嗎……」
「老大,我看他不像是嚇唬人,這小子真有點瘋勁。這種人鬧起來不要命的,咱沒必要為一單跟這種人硬剛。」
「我看也是……」
幾個青年一邊說話一邊晦著臉下樓,為首那個被叫老大的表情陰鬱,插著褲袋走到二樓拐角。
剛一拐過來,他停住了。
後面幾個沒注意的撞上來,「哎喲」了好幾聲。
「嘶,走路長不長眼!知不知道看路!」老大被撞得背疼,回頭一巴掌抽到自己身後那個青年腦袋上,然後帶著氣惡狠狠地轉回來。
他一指前面那個懶洋洋靠在拐角欄杆上的男生,「路就這麼寬,你他媽擋了多少沒看見啊?找死是不是!」
話剛說完,他伸出去的手驀地被人捏住,驟然反擰,身體不由自主背扭跪地。鐵箍一樣的巨力捏得他幾乎能聽見自己骨頭錯位的聲音,青年疼得嚎叫起來。
「放……放、放開——我錯了我錯了——」
「你錯了?不,你沒錯啊。」
把青年的手腕捏成麻花似的擰在背後時,原本倚著欄杆的人也順勢俯身。他半壓在跪地的青年上空,懶洋洋地笑起來。
「我確實正想找死。就是你不知道你們能不能送我去?」
說著話時他抬起頭,咧嘴笑著,眼神像個瘋子。
「不如一起試試?」
被他盯住的人正是之前出言挑釁郁睿的那個年輕人,此時還捂著脖子。不知道是不是被嚇破了膽,他在謝黎的目光下連退兩步才站穩身。
如果說之前在樓上郁睿的眼神給他們的感覺是不要命,那此時,面前這個在他們老大的哀嚎聲里還笑得渾不在意似乎十分享受的人……就只讓他們覺出從心底油然而生的恐怖了。
要麼是瘋子,要麼是變態。
也可能兩者都是。
在這樣的死寂里,幾個青年中突然有人想到什麼,哆嗦了下。他試探地往光更亮的前方走了兩步。
「是、是黎哥嗎?」
「……」
謝黎笑意一淡,睨過去。
從這個眼神里獲得了足夠的信息,那人幾乎快哭出來了,「黎哥,我們跟闞老闆,就嘻嘻網咖那位闞老闆認、認識的……我之前還去來著。怪我,我眼神不好剛剛沒認出您來,這是、是我哥,不認識才冒犯您了……」
這人一邊求著情一邊把人從謝黎手底下「救」出來。
其餘人顯然也知道什麼,聽見「嘻嘻網咖」的名號和同伴對謝黎的稱呼後,一個個眼神驚恐地看向謝黎。
謝黎遺憾地直起身,「真認識?」
「我們哪敢騙您啊。」
「不一起試試了?」
「不不不不不不了。」
「嘖。」
「……」
像是只被什麼激起欲'望而追逐獵物想要飽腹的野獸在最後關頭發現沒法下口,遺憾溢於言表。
他們甚至仿佛能聽到野獸那巨大的爪子刨在地面上發出的不滿的嘶聲。
彎著腰的那個快哭出來了。
謝黎掃了兩眼,沒意思地側過身,「你們手裡這一單的事情我有點好奇。隨便出個人,晚上去網咖找我。」
「……」幾人對視。
「哦,」謝黎嘴角一扯,「一起也行。」
「不不不,黎哥放心,晚上我們一定去、一定去。」
連著告饒兩句,幾人排成一列快速從謝黎身旁那個不寬的過隙里通過。
到倒數第二個,謝黎突然眼神動了動。「你等等。」
「!」停在謝黎身旁的青年一抖。
「手放下。」
「哎?哦,哦好。」青年聲音還有點被掐後的嘶啞後遺症,聞言哆哆嗦嗦地垂下手。脖子根是一片手指印掐按出來的紅。
謝黎垂眸。
盯了兩秒,他懶散得沒什麼表情的臉上,慢慢勾起一個笑容。
「疼麼。」
謝黎抬手,指腹隔空摩挲過那個指痕,像是在感知上面殘留過的溫度。
「不不不不……不疼疼……」青年被那笑容看得全身汗毛都豎起來了,一陣陣的涼意直竄腦後,牙關打顫,雞皮疙瘩也瘋狂立正。
「他把你扣在台階上的時候,什麼表情?」
「……啊?」青年腦袋空白,抖著聲音茫然抬頭。
謝黎卻已經沒在看這邊了。他低下頭,啞著聲笑,垂下來的眼帘遮住的眸子裡是幽深的黑色。
「沒看到,真遺憾啊。」
不過也還好,沒看到。
畢竟沒看到都已經這樣了。如果看到了,那他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忍得住、還會做出什麼事情。
謝黎舔著犬齒齒尖低笑了聲,他低頭拎起腳邊的袋子,扭頭往樓上走。
一直到樓上的關門聲響起,幾個青年堪堪回神。
「你們看見黎哥剛剛拎著的是什麼了嗎?」
「長長的,硬硬的……」
「棍子一樣。」
「好像是,白蘿蔔和蔥,吧。」
「…………」
「???」
江湖傳聞,這幾個人回去以後連著做了幾個月的噩夢。
噩夢裡,有個長得很帥的變態,整夜整夜地追殺他們。武器是一根蘿蔔和一捆蔥。
——
郁睿踏進家裡。
視線可見的地方,玄關,客廳,敞開門的臥室,通往廚房的走廊……無一不是狼藉滿地,雜物傾倒散亂一片。
而郁叢生喝得滿面通紅,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他嘴裡哼哼著叫罵著什麼,全是不堪入耳的詞彙。
郁睿平靜地站在門口。
站了大概有幾十秒,他沒換鞋走過玄關,從腳邊的雜亂一件一件收拾起來。
小臥室的門「吱呀」地響了聲。
郁睿沒抬頭,安靜地開口:「午飯會晚一點,你先回房間做作業。待會兒哥哥叫你。」
郁梨趴在門邊,眼睛有點紅,但還是用力地點了點頭。
房門又「吱呀」一聲,關了回去。
客廳里恢復安靜。
其實也沒那麼安靜。
郁睿仔細豎起耳朵的話,應該還能聽到被連累的鄰居們議論著回到家裡,或者嘆息,或者埋怨,或者是同情和可憐。
但沒什麼人會過來問一問。即便是好心的張奶奶家,他們也知道什麼樣的家庭是最好不要扯上關係的。
人活著都很難,只顧自己也沒那麼簡單。所以再絕望的時候,不要寄希望於任何人、不要想著依靠任何人,只有自己才是自己唯一的稻草,只有自己才會盡所能不讓自己失望再絕望。
這個道理郁睿已經學會了很多年。
郁睿平靜收拾好房間地上的所有垃圾後,只剩下瓷磚正中央躺著的那個。他回頭思考該如何處理時,看見門旁斜倚著的身影。
郁睿似乎怔了兩秒,才想起謝黎會在這兒以及他為什麼會在這兒的問題。
「不好意思,我忘了。你在客廳……不,你去我房間稍等一下吧。我很快收拾完。」郁睿起身,走到謝黎身旁,他伸手去接謝黎手裡裝著果蔬的袋子,神情平靜自然。
袋子沒能順利取走,在離開謝黎的手之前被勾住了。
郁睿停住,抬眼。
黑漆漆的眸子清澈見底的乾淨,也安靜。
謝黎的眼神沉了沉。
在近在咫尺的這張好看的臉上,謝黎甚至看不出半點慌亂、難堪、悲傷、憤怒或者別的什麼情緒。
如果不是面對自己,謝黎猜郁睿甚至還能露出像在學校里那樣溫和陽光的笑意。
這就是郁睿。
這才是郁睿。
郁、睿。
謝黎聽見自己心底的瘋子咆哮著嘶喊這個名字,欲'望在他的身體裡橫衝直撞,幾乎要把自己開膛破肚撕個粉碎才能平息。
那個瘋子渴求這個名字,和這個名字所代表的一切。
他渴求他,無與倫比。
耳邊聲音從天邊扯回他的意識。
「你要是這麼喜歡這個袋子,那我把蔬菜拿出來以後送你。」
謝黎沒有開口,怕藏不住聲音里的欲'望。他慢慢鬆開繃緊而發僵的手。
郁睿拿到蔬菜袋,轉頭往廚房走。
「衛生間對面這間是我的臥室,你可以進去等。」
「……」
身後沒有回應,直到房門砰地關合。
郁睿停住腳,回頭。
他臥室的門還開著,關上的是幾步外的衛生間的。兩秒後,門鎖咔噠一聲,從裡面扣合。
郁睿愣了下,嗤笑。
「你是在外面嚇到了?我不會對你做什麼的。」
「……」
沒有回應,郁睿拎著袋子走進廚房。
而他身後的衛生間,緊閉的門內,謝黎緩緩靠到冰涼的牆壁上,胸膛里慢慢嘆出一聲低沉的喘'息。
然後是沙啞低語的笑意。
「——我是為了保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