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門之隔外就是不知道哪個班的男生,嘻嘻哈哈的笑聲和談論像是躲不開的針一樣往人耳朵里扎。
隔間內這狹小而逼仄的空間裡,想要塞下他們兩個人實在有些艱難——距離不得不拉到最近,郁睿幾乎能夠感覺到謝黎胸膛的起伏。
他緊緊攥起手指,白皙的指背上淡青色的血管都綻起來。但郁睿還是一丁點聲音都不敢發出,生怕別隔間外的人察覺到什麼。
這樣持續數秒。
驚慌與被迫屏息,終於讓郁睿頸上原本冷白的膚色一點點抹上淺粉,然後深染成艷麗的紅。
那紅色幾乎要燒著了謝黎眼底如墨的情緒。
而噴吐在他手指間的呼吸仿佛是灼熱近乎滾燙的,那種溫度一直順著麻木的手指燒到他四肢百骸里去。
謝黎俯身越近,越聽得見少年慢慢沉重的呼吸和加速的心跳——郁睿藏著驚慌的眸子被越來越多的霧氣盈滿了,像濕透的墨硯。
如果能研出墨汁,那一定是像跋涉荒漠的將死的旅人在喝到第一口清水時那樣甘甜。
謝黎忍不住俯身壓向前,作勢去吻少年的眼。
湊到最近的時候,他透過郁睿的瞳底看見自己的倒影——神情像個最虔誠最瘋魔的狂信徒,貪饜和渴求從動作和呼吸里滿溢出來。
……這已經過了,會嚇到郁睿。
謝黎在心底緊緊地攥住了牢籠的門,把裡面快要衝出來的那頭名為欲望的獸類一點點逼回籠內。
他最後只是俯到少年耳旁。
聲線沙啞得幾乎不成音——
「班長,你睫毛真好看。」
「……」
郁睿渾身僵著,被迫仰起細長的頸望著面前介乎男生和男人之間的、每一個眼神和呼吸都在散發著威脅和攻擊性的人。
他微微咬緊牙關,眼底強壓著不甘和反抗的情緒。
謝黎盯了兩秒,聲音低啞地俯身到郁睿耳邊,他笑起來:「真的很好看……讓人想舔。」
「——!」
郁睿被按在謝黎手掌下的呼吸都輕顫了下。
「噓。」謝黎笑,「小心被他們聽見。」
「……」
在這樣的「折磨」快把郁睿逼瘋了的時候,最後一個人終於從衛生間裡離開。
第二節晚自習的上課鈴聲在外面的走廊上拉響,而郁睿終於無需再忍,他抬手用力推開了面前的人——
「謝黎!」
終於重獲呼吸自由,少年胸膛起伏得厲害,他眼角都微微泛紅,不知道是氣惱還是憋得。
謝黎低下頭,碎發垂到額前遮住了那雙深沉的眼,他聲音愉悅地笑起來。
「抱歉啊,班長……一時情難自禁,沒忍住。」
他背手在後,撥開了隔間的門。然後謝黎倒退著退出隔間去,給郁睿讓開了空路。
郁睿咬牙切齒地睖了謝黎一眼。
就算他有心想要計較,但此時已經是第二節晚自習的上課時間了——他作為班長,按時回教室是必須的規範行為。
而另一方面,郁睿不願承認的是:今天晚上的謝黎確實讓他有些想儘可能地避開任何獨處機會。
郁睿轉身往外走。
看著那道背影一點點脫離視野,謝黎眼底的笑意一點點沉了下來。
半晌,他微垂下眼,看向自己的右手手掌——郁睿呼吸的溫度仿佛還殘留在上面,灼得他渾身發疼。
這樣忍下去,他不確定自己會不會做出什麼不該做的事情來。
謝黎低笑了聲,聲線沙啞,似乎無奈又似乎藏著更深的情緒。
他走回到隔間裡,慢慢鎖上了門。
窗外夜色被燈火漸染。將盡的蟬鳴里混進一聲低沉的喟嘆。
——
周六,德載中學本學期的第一次月考正式開始。
早自習、第一節課和第二節課還有半節課間操的時間用來考第一場的數學。臨陣磨槍的學生們今天到教室到得格外早。
不少人憋著心思看了一眼教室最後一排。
沒人。
班裡靜不下心的幾個學生湊在一起聊起來。
「黎哥這是又不準備來考試了?」
「年級第一就是牛逼啊,昨晚上出去那一趟,一直到第三節晚自習才回來。」
「是,我也注意到了。要不是班長早早進了教室,我肯定以為他對班長做了什麼然後直接拖出去埋了呢。」
「唉,羨慕人家那腦子,我也想做個整天睡覺只要來考試就能拿第一的學神。」
「你離學霸都遠得很,就別惦記學神了。」
「三角公式都背過了嗎?我可記得老師說這次月考連高一內容一起考的。」
「臥槽!怎麼不早說!?」
「…………」
一陣騷亂後,看哪哪不會的學渣們陷入考前的瘋狂焦慮狀態。
直到考前5分鐘,班主任田學謙監督著學生把所有全部收到地上的箱子裡或者塞進書包放到教室前後方。
而謝黎依舊沒有來。
田學謙早就注意到了,為此一早上都沉著臉。
早自習鈴聲打響,數學正式開考。
最後兩份卷子傳到郁睿這裡,郁睿猶豫了下,還是把其中一份放到自己身後的空桌上——桌位也是他剛剛給謝黎整理出來的。
講台上田學謙注意到這一幕,眉頭擰成個疙瘩:「不用給他留,留了也是浪費!」
「……」
儘管這樣說,但田學謙還是沒下來收走試卷。
謝黎以往在考試當天,要麼難得地按時到了,要麼就是全天不出現。所以他的成績也一直只有年級第一和年級倒一兩個答案。
然而今天,在數學考試已經過去半個小時的時候,謝黎頂著一頭睡得凌亂的頭髮,沒精打采地走進教室里來。
一看見謝黎,監考的田學謙愣了下,隨即又驚又喜又惱怒,幾步下來把人拉回教室外——
「你怎麼回事,這個時間才來!」田學謙懊惱地問。
謝黎打了個呵欠,沒精打采的,「昨晚有事。」
「什麼事情比考試都重要!」
「那太多了。」
「——!」田學謙氣個半死,但還是咬咬牙忍下去,「你還考不考?」
「……」
謝黎挑了挑眉,他抬眼看向教室內。
坐在倒數第二排的少年身影一僵,快速地低下頭去。
謝黎一下子就從那種懶散的狀態里退離,他忍不住笑起來,「考啊……當然要考。」
「行,那你趕緊進去吧!下不為例啊!」田學謙壓著喜意,板著臉說道。
謝黎拉開背包抽了支筆,然後隨手把背包扔到講台上。
一個多小時後。
離著考試結束還有不到20分鐘,謝黎扔下了筆,他翻過卷子,視線慢速地從上到下掃過一遍,大約就算是檢查過了。
然後卷面被他扣到旁邊。謝黎抬起眼,杵著側臉開始對著面前少年的背影發呆。
講台上田學謙一直餘光盯著這邊,見謝黎提前放筆他鬆了口氣——雖然來得晚,但謝黎能答完卷應該就能拿到滿分。
這樣想著,田學謙抬頭一看鐘表,又差點氣歪了鼻子——
一場考試就用一半時間,還剩這麼久呢,他就不能多檢查兩遍??
連著瞪了謝黎幾眼都沒得到反應後,田學謙終於在憋到最後十五分鐘時忍不住開口了:「還有15分鐘交卷,大家注意把握時間……已經做完了的給我好好檢查,別總發呆!」
急得抓耳撓腮的學生們聽見這句,不由懵著抬頭去看田學謙,又順著田學謙惱怒的視線,看見明明遲到了半個小時此時卻已經扔下筆的謝黎。
學生們心情複雜地轉回去了。
而最後的15分鐘,謝黎我行我素,再沒多看卷子一眼。
課間操第一遍預備鈴打響,考試結束。田學謙敲敲黑板:「最後一排起來收卷。」
靠窗這一排最後一張桌就是謝黎。
聽見田學謙的話,他懶懶散散地站起身,拎著自己的卷子走到郁睿桌旁。
郁睿是在距離考試結束還有十幾分鐘的時候放下筆的,之後一直垂著眼心算驗算試卷上的答案。
此時見謝黎過來,郁睿把卷子交到謝黎手裡。
謝黎深看了他一眼,笑,「能拿滿分麼,班長?」
郁睿沒說話。
謝黎:「我能。」
郁睿終於抬頭,沒什麼表情地冷淡地颳了他一眼,「……」
謝黎笑起來,「要是你輸了的話,是不是應該有點懲罰啊,班長?」
「……」
這次不等郁睿回答,謝黎已經拿著卷子往前收了。
第一場和第二場考試之間留給學生們的休息時間並不多,簡單地前後桌聊了一下試題難度後,學生們已經開始準備下一門考試了。
謝黎交了這一排的卷子回到桌旁,郁睿也正坐在位置上,安靜地垂著眼看書。
謝黎眼神動了動。
停頓幾秒,他沒回自己的位置,反而是走到了郁睿的桌旁,他倚著課桌邊棱側坐住身。
「想好了麼,班長?」
「想好什麼?」郁睿微皺起眉,抬頭看他。
謝黎示意了下留在桌上的i卷,「考試成績,總要有點賭注才好玩。」
「……」
想起籃球場那個賭,還有昨天晚上這人表現,郁睿臉色一黑,低回頭。
「你想都別想。」
謝黎愣了下,啞然失笑。
他上身躬得更低了些,幾乎要錯著身面對面地貼到郁睿耳朵旁。
「別這麼冷淡啊,班長……前幾天在你家,你可不是這樣的。」
「——!」
郁睿眼神一顫,不知道是被耳邊極近的呼吸還是這話本身刺激得。
回過神,他先是下意識地掃視教室,確定沒人注意,郁睿才懊惱地看向謝黎。
郁睿咬牙切齒:「我們乾脆出去打一架吧?」
謝黎笑,「不行。」
「為什麼。」
「我怕打到一半……」
謝黎低聲笑起來,俯到最近,耳語:
「我先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