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進這道門開始,郁睿神情間的笑意和淡定沒變化過,而他的第一次失態就出現在謝黎踏進門內的那一刻。
「下午好啊,班長。」
那個人走進來,懶散地停住身,抬眼掃過一圈,像是全然沒有注意到角落裡紛紛站起來的神色不善的男人們。
他甚至還好整以暇地朝郁睿抬了下手,算是打過招呼。
郁睿收手站直身,猶豫兩秒,他快步走過去,停到謝黎面前。
「你怎麼來的?」郁睿低聲皺著眉問。
謝黎想了想,「變態的跟蹤日常技能?」
「……我沒心情跟你開玩笑,這件事和你沒關係,你立刻走還來得及。」郁睿說著,伸手要把謝黎推阻出去。
「別這麼見外。」
謝黎側身躲開,同時落手反擒住郁睿的手腕,把人往自己眼前一拉。
郁睿沒防備,險些跌進謝黎懷裡。
等站穩身,郁睿不由懊惱抬眸,低聲警告:「謝黎。」
「聽見了,不用叫那麼多遍啊班長,我又不聾。」
謝黎笑起來,他「聽話」地鬆開手,繞過郁睿往場中走。
「我剛剛在門外聽見,你們里好像有誰說要考驗他?」
「……」
論直接展露出來的攻擊性和威脅性,謝黎身上顯然比郁睿重得多——還在門旁半躺在地上爬不起來的那個,已經足夠表明這一點了。
所以老劉看見謝黎走近,本能就跨前一步,眼神警惕地攔在沙發前,半擋住詹先生的身影。
周圍其餘人也紛紛攥緊拳圍上前。
謝黎停下來,他一歪身,看向老劉身後的人,「看來剛剛那話就是你說的,你是這裡管事的人?」
「……」詹先生視線和謝黎對了一下後,他轉看向沉著眸走過來的郁睿,「這是你請來幫忙的朋友嗎,郁睿?」
郁睿眼神動了動,望向謝黎。
謝黎沒轉身也沒看他,聲調懶洋洋的,帶著點笑,「不是朋友。我們班長太帥了,所以沒朋友。」
郁睿:「……」
看謝黎這副除了郁睿誰也懶得放在眼裡的模樣,老劉早就壓不住火了,他伸手把人一指,「那你是從哪冒出來的?來找死的?」
謝黎聞言驀地笑了。
「你能弄死我嗎?那來啊,我們抓緊時間……我都迫不及待了。」
最後一句聲調陡降,笑容一併消失在他臉上,只剩下那雙漆黑的眼,一瞬不瞬地盯在老劉的臉上。
那眼神實在是有病極了。
老劉和他一對上目光,就感覺像是被毒蛇或者別的什麼狠狠咬了一口,說不上緣由地背後發涼。
……這小子絕對不是善茬。
老劉腦袋裡只來得及冒出這麼一個念頭,接下來就顧不得別的,慌忙招架著年輕人二話不說招呼上來的拳腳,凌厲又兇狠的惡風從他險險躲過的耳旁刮過去,撕得他老臉發燙。
不只是當著這麼多兄弟面差點吃了個小兔崽子的虧而惱得,也是心裡實打實受驚而嚇出來的。
而且那一瞬間的招架不住還不是他的錯覺,之後越來越快的拳風和進攻速度,逼得老劉節節敗退,他的氣息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粗重起來——兩分鐘不到,老劉竟然聽得見自己呼哧呼哧喘氣的聲音——而他對面隱約能看清的年輕人,卻只是胸膛微微起伏,一副連熱身都不算結束的模樣!
老劉惱恨至極,亂套的思緒也拖累了他的動作和反應,謝黎最後一拳上來他沒能擋住,連著退了兩步也沒能止住去勢,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偌大的屋子裡死寂數秒。
老劉是詹先生最新提拔起來的左膀右臂,如果是他招架不住的人,那論單打獨鬥,在場的就更找不出一個能打得過這人的了。
詹先生看著客氣,實際上到底流氓出身,也沒那麼多講究。見老劉不支,他眯起眼來揮揮手,「我都說了是考驗,非得多一個人也無妨。你們就一塊上,陪他們玩玩吧。」
幾人應聲,全圍上去了。
地上的老劉歇過勁兒來,沒再加入戰局,而是灰頭土臉地走到詹先生身旁。
詹先生正咬著煙,饒有興致地看場中被他們的人圍在中間閃躲招架的兩個年輕人。
他注意到老劉過來,抬手拿下煙,問:「你看這兩個年輕人怎麼樣?」
「……」老劉臉上火辣辣的,咬牙往場中看,盯了半分鐘,他低回頭,「這個郁睿像是從小打架打慣了,跟我們這種差不多,挨揍挨多了自然就從人堆里慢慢摸爬滾打著起來了。所以他打架也都是野路子,不過看起來體力只能算中上,這樣下去招架不了太久。」
「另一個呢。」
老劉臉一黑,沒說話。
詹先生笑,「沒事,直說吧。」
老劉恨恨道:「詹先生,不是我不服輸,這小子肯定從小練起來的。」
「嗯?」
老劉咬了咬牙,「不管是體力還是招式,要是說他從小沒幾個牛逼的教練把他練起來,我絕對不信。」
「看起來也不大啊。」
「對,他要是再上點年齡我還不敢肯定——但就這麼年輕,肯定不是自己那麼多年的經驗,所以我才說全是最老道的訓練和招式餵起來的。」
「一般人打不過他?」
「別說一般人了,拉您那武館裡我看也沒個能幹得過他的。」
「……」
說完半天沒聽見詹先生的回應,老劉頭轉到一半,表情突然僵了下。
「詹先生,您難道是打算讓他倆去您武館發展?可會不會年紀已經有點大了——」
「不著急,再看看。」
詹先生打斷老劉的話,面上笑眯眯的,盯著兩人的目光像見了金苗子,哪還有之前的冷臉?
老劉念頭轉了轉,也定下心來仔細觀察場中。
又過半分鐘,眼見其中郁睿逐漸有些體力不支,詹先生坐直身,「差不多了人,讓他們停——」
話沒說完,只見邊上有個被踹出來的倒在地上,再爬起來時似乎打急了眼,順手撩起旁邊一根手腕粗細的板凳腿就衝進戰局。
詹先生臉色一變。
老劉也急了:「給我住手——!」
這話喊出來,場中還清醒的都分神停住,郁睿聽見耳後惡風襲來,下意識扭頭看去。
只見一悶棍迎面過來。
郁睿咬牙想躲,消耗過度的體力卻已經跟不上了。
他一閉眼。
「砰。」
一聲悶響。
而這一聲的前一秒,郁睿已經被人護住向前一撲——
借著去勢卸掉那悶棍上大半的力度,但謝黎還是悶哼了聲,把郁睿壓在地上。
場中瞬時死寂。
回過神,老劉氣紅了眼,走上來給那個動棍子的狠狠一腳踹在腿彎——
「你他娘的瘋了啊!?跟倆學生打架你還動傢伙!你想進去吃牢飯是不?!」
老劉急得方言都拉出來罵娘了,剩下的人也知道事情不對,慌忙去看地上疊著的兩個。
被謝黎壓在身下的郁睿懵了好幾秒,理智才回來。
他張了張口,嗓音不知道什麼時候啞下來:「謝黎……謝黎?謝黎!」
一聲急過一聲,郁睿想伸手去推身上一動不動的人,卻又生怕加重對方的傷勢,只敢僵在那兒。
尾音都走了顫腔。
死寂幾秒後,埋在郁睿頸旁那顆腦袋終於動了動。
「……你是不是要哭了啊,班長。」男生懶散沙啞的聲音響起來,帶著叫人惱怒的調笑。「不然你哭一聲我聽聽,那讓我進icu我都樂意。」
「……」
郁睿也惱,但惱是一分,剩下九分都是驚魂甫定的慶幸。
還好,還好……
至於還好什麼,郁睿也沒深想。他只撐起身,用視線掃過謝黎的後背。但是這人穿著一件黑t恤,有什麼傷情根本看不出來。
「他打到你哪兒了?」
「嘖……」謝黎低笑了聲,單手撐著地面直起身,「貼這麼近的時候別亂動,男人都是很敏感的,班長。」
「謝黎,你開玩笑也分時間!」
「班長才是,關心人也要分場合。」謝黎起身,單手把郁睿也從地上拉起來。
他轉過頭,看向沙發前已經站起來的臉色難看的詹先生。
「這考驗算他過了?」
詹先生回神,「所有本金和利息不再計息,債款他什麼時候還都可以——這是給你們的補償。」
「聽起來虧了。」謝黎回頭看向郁睿。
郁睿沉著臉,「你別管了,我帶你出去。」
詹先生已經發話,其餘自然沒人敢再攔。
郁睿和謝黎一直走到門前,身後詹先生開口問:「我們這裡有傷藥,郁睿,你可以讓你朋友留下來看看傷再走。」
「不用。」郁睿聲音一反慣常溫和,聲音里只有凌厲的冷意,「我送他去醫院。」
「……」
——
順著燈光昏暗的長廊出來,兩人走過那家關著門的酒吧,拐進樓梯里。
外面天色已晚,樓道里更加昏暗,幾乎看不清樓梯。
郁睿遲疑了下,「你等等,我拿手機開手電,你別再摔了。」說完,郁睿伸手去背包里摸出手機。
等郁睿轉回頭,就見謝黎靠在牆上,右手始終垂著,左手則繞過來,有些費勁地從右邊褲袋裡拿什麼東西。
郁睿臉色一變,「你右手怎麼了?剛剛被敲到的?」
「可能是吧。」
謝黎漫不經心地應了聲,嘴角還勾著。
郁睿微微咬牙,「你要拿什麼?我幫你拿,然後我們去醫……」
話未說完,謝黎左手抬起來。
他手掌伸開,掌中躺著只淺藍色的盒子,盒子的邊角沾了一點暗紅色的血跡。
看見那點血跡,謝黎遺憾地笑了笑。
「生日快樂啊,班長。」
郁睿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