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今今其實也不確定自己最後能不能活下來,畢竟她也沒有在這個世界完全是放過自己的靈力。
在此之前,她先和家裡的爺爺奶奶打電話聊了一會兒天,兩位老人家也知道她做的事情很危險,但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除了通紅的眼睛。
在給顧宴硯通視頻的時候,她就面對著獸母和陰鬼獸的位置,身後是一片無盡的黑暗。
距離子時,還有一個多小時。
再次見到他的臉,沈今今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兩個人隔著手機安靜地對視,像是要把對方所有的面容和情緒都印刻在心裡。
「顧宴硯,我好像還沒有很認真地告訴你,其實我挺喜歡你的,從見你的第一面開始。」
男人坐在車子裡,靜靜地看著手機的她,漆黑如墨的眼眸一如初見時的好看。
「我是帶著記憶來到這個世界的。」
「所以我第一次見到的你,是你七歲的時候。」
顧宴硯腦海里也浮現出自己第一次見她的時候,比他見過的任何一個小孩都要好看。
其他的孩子剛出生都是皺皺巴巴,只有她不太一樣,是一個讓人第一眼瞧見就會喜歡的小姑娘。
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沈今今喜歡一切長得好看的人,顧宴硯完美符合了她所有喜好的點。
所以十五歲那年第一次偷偷過來瞧他,看到他對著阮清笑,她的心裡還是有點悶悶的。
這件事她一直藏在心底。
今天不說,以後可能就沒有時間說了。
顧宴硯聽完眼底揚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等你回來,我跪鍵盤認錯,以後就只對你一個人笑。」
……所以沈今今,你可一定要回來啊。
他從小到大還沒有跪過鍵盤。
兩個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了好一會兒,直到沈今今那邊出現一道道獸鳴,她最後看了他一眼。
「顧宴硯,我會努力回來見你的。」
他點頭,看著掛斷的手機愣神,目光望向車窗外,他沒有告訴她其實他也來了雲洲。
顧家的一切他都已經安置好了。
如果她回不來了,他就永遠在這裡陪著她。
沈今今將手機放在了一旁的石頭上,一步一步走進困著獸母和陰鬼獸的陣法。
身後傳來陸嘉樹的呼喊,她沒有回頭。
她想,或許她真的不適合收小徒弟,才會教出來想要毀天滅地的陸津。
罷了罷了,徒弟闖下來的禍,她這個做師尊的來扛,總不能讓一個孩子來承擔吧。
陸津在她眼裡,永遠都只是一個孩子。
隨著沈今今的靠近,整座山都被紅色的光芒籠罩,剛被喚醒的獸母和陰鬼獸發出嘶鳴。
她的頭髮變成了血紅色,肌膚如雪山之巔的白雪一般透徹,深邃漆黑的眸子蕩漾著世間最澄澈的光芒,一縷縷紅色的線從她體內流出,將整座山都融匯其中,獸鳴越來越響亮。
「師尊——不要——」
「今今!!!」
苗嫣然和溫初茶最終還是沒有攔住陸嘉樹,他瘋了一樣撲進那團紅光,緊隨其後的是一身銀色長袍的溫初茶,他和陸嘉樹一起抱住了半空中的人。
他們對視了一眼,手掌相貼,想要在這時候阻止神識爆裂的沈今今,便只有一個辦法。
讓溫初茶和陸嘉樹的神識融為一體。
變成陸津。
只有這樣才能將沈今今從神識爆裂的邊緣拉回來,而他們也將徹底消失在時空洪流。
只是還不等他們的神識融合,相貼的手就被人拉開,陸嘉樹和溫初茶同時睜開眼睛看著她。
陸嘉樹:「師尊!」
溫初茶安靜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沈今今剛剛打開十里陰陽門,將獸母和陰鬼獸全部送了進去。
本想要等它們徹底被吞噬之後再出來,結果還不等她休息一會兒,身體就感覺到了一股股源源不斷的氣息湧入體內!
沈今今:「誰要你們倆獻祭了?」
她看著陸嘉樹眼淚橫流的樣子,很是無奈,拿了反派的劇本,怎麼哭起來像個小孩子一樣。
陸嘉樹哭著抱著她認錯,剛才他真的以為沈今今要死了,他後悔,很後悔,但是後悔也沒有用,有些錯誤已經犯下。
沈今今和溫初茶對視一眼,打暈了陸嘉樹,讓他靠在自己的懷裡。
「不管怎麼說,他都是因為我沒有教好才會犯下這些錯,子不教父之過,同樣的道理,他犯下的錯,我這個做師尊的不能不管。」
因為陰鬼獸的出世,之前完成的地震導致的人員傷亡並不在少數,所以她決定親自進入十里陰陽門,去找到那些人還沒有輪迴的靈體。
將他們送回人間之後,陸嘉樹犯下的錯誤才可以被撫平,至於房屋和金錢方面的損失,她名下的沈家有數不完的財富可以補償。
她會儘可能將一切的傷害減弱到最低。
剩下的事情還需要有人去收尾,溫初茶是一個不錯的人選。
她揉了揉溫初茶的頭,「我說第一次見你怎麼就有種很熟悉的感覺,原來你體內有陸津的善識。」
「不管怎麼樣,如今你和陸嘉樹都是獨立的個體,這一切是他犯下的錯,與你無關,你也不用自責,繼續好好當你的溫家主吧。」
沈今今想要送溫初茶離開,卻被他反握住了手,她不解地看向他。
後者眼神始終沒有離開她的臉,掠過靠在她肩膀上的陸嘉樹時,緩緩鬆開了她的手。
「沒事,你小心點。」
沈今今應了一聲。
帶著陸嘉樹進入了十里陰陽門。
等他們離開以後,溫初茶站在已經夷為平地的空地上,目光呆滯地看著眼前的虛空。
師尊,你怎麼就篤定,善與惡就一定能夠分開呢?也許本身,善中就有惡,惡中也有善。
我和他都是陸津的一部分,都是你的小徒弟,你為什麼寧願選擇入陰陽門替他補償犯下的錯,而不是留下來和我一起呢?
說到底,在你心裡,最重要的還是作惡的陸嘉樹,而不是善的溫初茶……是麼?
明明我們都是陸津,明明我們都是你的徒弟,你怎麼可以厚此薄彼呢?
為什麼不選擇將我也待在身邊呢?
師尊……
你怎麼就不能只屬於我一個人呢?
我的善,不是你所希望的嗎?
師尊,我的師尊,你如何才能成為我一個人的師尊呢?
溫初茶在原地呆了很久,突然揚起臉笑了笑。
從小到大,他也就只有生魂離體出現在她身邊的那幾天有過笑容,其他時間都是面無表情的冰山臉。
因為他的父母,溫家的長輩,永遠都在灌輸,溫家的家主就應該如此。
可是師尊,我真的好想像陸嘉樹一樣,像惡一樣,可以肆無忌憚地袒露真實的心聲,被你擁抱在懷裡,哪怕是被你厭惡。
心底某些瘋狂的想法肆意蔓延。
他靜靜地站在原地看著虛空中的月亮,很圓,很亮,很適合團圓。
可是他的師尊丟下了他呢,丟下了陸津的善意,帶走了罪惡,實在讓他很不開心。
土地之下的地心深處,原本已經被鎮壓住的陰鬼獸開始甦醒,它們睜開血紅色的眼睛,感受到地面上的召喚,不停地發出各種聲響去回應。
溫初茶一身銀色的長袍如仙人一樣飄逸輕盈,他一步一步踩在沈今今來時的路。
冰肌玉骨如他,在旁邊看不見的地方,心口有一朵黑色的花紋,徐徐綻放出糜爛的圖案。
他的臉上依舊是溫家主的善良和平靜,在苗嫣然過來詢問時,還可以溫和地回答她所有的問題。
只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變了。
如果只有變成惡才可以得到她所有的關注,那麼他並不介意自己變成惡。
反正善也沒有什麼好的……
世人總是把玄門當成救世主,玄門中人在遇到問題時寄託希望在溫家的身上,溫家的人總覺得他無所不能,可憑什麼?憑什麼他要為了這些不相干的人徹底奉獻出自己的一生?
過去他可以不在意,但是現在他不願意了。
他也想要她的目光永遠停留在自己的身上,哪怕是厭惡,哪怕是憤恨,哪怕是失望。
溫初茶抬眸看著頭頂皎潔的月光,五官越來越精緻,隱隱變成了陸津原來的模樣,甚至比顧宴硯的五官還要精緻,還要出眾,還要讓人沉淪。
師尊,你會為了我回來的……
一定會的……
(全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