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蘇總說了很多,也喝了很多,我們一直到餐廳閉店,才不得不帶著幾分醉意回到樓上的酒店。
我本想借著酒勁好好睡一覺,躺到了床上卻又翻來覆去的睡不著,索性就穿了衣服到樓下走走。
宋嬌嬌發來信息,問我睡了沒有,我說:沒呢!
她又問:怎麼還不睡?
我說:睡不著,在外面走走!
緊接著,我就隨手拍了一張照片給她發過去。
萬家廣場的對面就是我和夏冰曾經生活過的那個小區,小區的門衛還是之前那個佝僂著身子、走路都有些吃力的大爺。
透過有些模糊的玻璃,能看到他正坐在一張老舊的辦公桌前打盹,就連我從他面前走過都沒有發現。
我來到我們租住的那棟樓下,之前住過的那間屋子還亮著燈,不知道現在住在裡面的是什麼樣的人,他們又有著什麼樣的故事。
我像個孤魂野鬼一樣,就這麼靜靜的站在樓下,直愣愣的看著那道熟悉的窗子,仿佛能在上面看到夏冰的身影,仿佛能聽到她在對我說:大哥,你傻了呀,下這麼大的雪還在外面站著。
我就這麼靜靜的看著,直到有一道黑色的影子出現在這道窗子上,我才逃也似的轉身就走。
深夜的城市已經沒了剛才的喧鬧,身後的街燈把我的影子拉長,而前面的街燈又把這影子慢慢的變淡,直到消失不見,而後,又在我前面照出一道影子來。
風已經停了,雪還在下,鵝毛般的雪花洋洋灑灑的從天空中落下來,悄無聲息的落在我的頭上,落在我的肩上,落在我的腳下。
我上一次在大雪中散步,還是和春花一起去古城縣出差。那一次,我們差不多走遍了古城的大街小巷,也說了我們在一起說過的最多的話。
「我知道我不是個好女人,但我對你的好都是真的,無論以後我們會走到哪一步,希望你不會後悔認識我,也希望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光,是快樂的。」
時間真的好不經用,春花那天晚上對我說過的話還在我耳邊迴蕩著,轉眼間卻已經過去兩年了。而我離開泉城,也差不多快要一年了。
我漫無目的的行走在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回憶著我在這裡生活過的點點滴滴。
我拿出手機,找到了春花的電話號碼,找到了號碼卻又不知道想和她說點啥。
不打電話那就發條信息吧!
我心裡這樣想著,又找到了春花的微信,微信上還保留著我離開泉城那天她發給我的信息:
緣分本就稀薄寡淡,在漫長的人生旅途中,能和你相遇、相知、相愛,並有過一段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光,我知足了。
世事本就無常,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是一成不變的,也沒有誰能永遠陪著誰,只要在一起的時候是快樂的就足夠了。
你既然選擇了重新開始,就應該放下之前的一切,好或者不好,都讓它成為過去,讓花成花,讓樹成樹,讓自己成為自己,讓別人成為別人。
我一直保留著我們的聊天記錄,就算是換了新手機也沒捨得刪除,而是用克隆軟體複製到這部手機上。
翻看了之前的聊天記錄,我就打消了給她發信息的打算。她說的對,既然已經離開了,就應該放下之前的一切從頭開始。
儘管我到現在依然做不到讓自己成為自己,也做不到讓別人成為別人,但是,我能做到儘量不去打擾她的生活。
此時此刻,我覺得我就像個找不到家的孩子一樣惶恐無助,一股子心酸和委屈涌到了嗓子眼兒,我就扶著一根路燈杆哇哇的吐了起來。
還好,整條大街就我一個人,不用擔心有人看到我的醜態,我也有機會讓眼眶裡的淚水,隨著鼻涕和掛在嘴角的酸水一起流出來。
我是因為喝多了嘔吐才流淚的,而不是因為自己的不堅強而流淚,我一遍又一遍的這樣告訴自己,並努力睜大了眼睛去看我吐出來的東西。
但是,地上什麼都沒有,只有我的眼淚、鼻涕混合著嘴角流出來的酸水,在蓬鬆的積雪上砸出的坑坑點點。
我的心揪在了一起,疼的讓我無法呼吸,無法站立,我就跪在了地上,一隻手握著手機捂在胸口上,一隻手扶著冰冷的路燈杆。
儘管我的腸胃一點不舒服的跡象都沒有,我仍然要裝成喝醉的樣子哇哇的乾嚎著,好讓我的淚水繼續像決了堤的洪水那樣,痛痛快快的流出來。
一輛小轎車停在了我跟前,我就止住的哇哇的乾嚎聲,我不想讓任何人看到我的落魄和狼狽,儘管我現在確實像個遍體鱗傷的死狗那樣匍匐在雪地上。
一個女人縮著脖子從車上下來,她先是看著我猶豫了一下,然後慢慢的走到我跟前。我就看到了一雙擦的油光鋥亮的黑色高跟半腰皮靴,和米黃色呢子大衣的衣角。
我不想讓她看到我的臉,想讓她把我當成一個醉鬼,看一眼就趕緊離開。於是,我就儘量把頭低下來,低的都快要貼住地面了。
讓我沒想到的是,她不僅沒有走,還在我對面蹲下了身子,小心翼翼的試探著問道:「秋實,是你嗎?」
我不想說話,更不想讓她認出我來,但是,這聲音帶著魔力,讓我不由自主的直起了身子,把我的心酸和無助暴露在她面前。
「秋實,你這是咋了?冰天雪地的,你咋一個人在這裡啊?」
她用她溫暖的雙手捧住了我的臉,一邊擦拭著我臉上的淚水,一邊用激動的、帶著哭腔的語氣問道。
我呆愣愣的看著她,任憑她擦去我臉上的淚水。
在這一年的時間裡,我無數次想給她打個電話或者發條信息,又無數次的強迫著自己打消了這個念頭。
我不想打擾她的生活,不想讓她已經恢復平靜的心再起波瀾。
我以為我們這輩子就這樣了,相互牽掛著、念想著、默默的在心裡祝福著。
沒想到老天爺又安排我們在這個大雪紛飛的夜晚,以這樣的方式相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