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顧大頭出現在斥候營門口,笑呵呵朝任寧揮了揮手。
咦!
任寧十分詫異,「這次要塞出征,沒有大頭你們騎八營的份?」
槽。
不提出征還好,一提出征兩字,笑呵呵的顧大頭豁然變色。
他罵罵咧咧,「都怪我們那幾個傻丫伍長。平時吃飯下操溜得像兔子一樣快,說到請戰就成了他碼的縮頭烏龜……」
罵人的話顧大頭其實會得不多,但幾句話他翻來覆去罵了又罵,愣是嚷嚷了一路。聽得任寧耳朵都差點起了繭,路過的小兵們也是頻頻側目。
直到兩人踏進打造營,顧大頭還沒消停。
「得了得了。」任寧不知第幾次示意他住嘴,「你這樣罵上鋒,萬一傳到他們耳朵里。以後有你小鞋穿的。」
「老子怕他們個毛。」身無長物的顧大頭渾然不懼,「他們的軍功大多還是我幫著掙的。敢給我小鞋穿?小心我連他們的卵子都捏爆了。」
任寧哭笑不得。
顧大頭雖然滿嘴粗話,倒沒誇大其詞。
只要上了戰場,他一旦發起狠來,那真是人擋殺人馬擋撕馬。確實是掙軍功的好把式。
而岩陲要塞講究隊伍同進同退,無論獎懲都全隊共享。
下屬勇武過人殺敵如麻,上鋒自然能蹭到不少軍功。
「問題是你掙那麼多軍功,老是這樣罵罵咧咧胡作非為的。能拿到手的有多少?」任寧拍了拍他的肩膀。
「既然上鋒不中用,連主動請戰都不敢。咱們大可以先忍一忍,憑你顧大頭的能耐有的是機會攢軍功。攢夠了軍功咱們就自己翻身作主,給那些沒卵的當上鋒去……」
好一頓勸說,顧大頭終於消停。
打造營比育馬營要小得多,但到處都是叮叮噹噹的打鐵聲,卻又比冷冷清清的育馬營要熱鬧不少。
任寧隨便拉住個路過的學徒問他的師傅在哪。
不大一會兒,兩人跟著那學徒來到渾身黝黑的鐵天工前。
鐵天工已經上了年紀,頭髮花白。此時正赤果著上身,揮汗如雨地鐺鐺鐺敲著一個大鐵錠。
任寧仔細一瞧,差點吐了口血。
鐵天工居然在打造一把犁。
沒錯,就是農民們耕地用的犁。
任寧眨了眨眼睛。
一般說來,要塞里的一切供給都由中央朝廷提供。
但這些年帝國境內各種天災輪番上演,各郡縣受災嚴重,國庫不斷往外拔物質以救濟各地。導致要塞的供給時有時無,就算有也得延遲好些時日才能送到。
十五萬守塞將士還有近五萬匹戰馬可輕易餓不得。
最後守塞大將霍征不得不下令讓一些士兵在要塞內及周邊地區參與耕種,以免沒糧餓肚子。
當初任寧剛從草原回到斥候營時,就曾經看見過有人在營地里種菜。
而張大娘子沒當上軍醫前,正是在要塞東邊一座名為石頭村的小村里種地為生。
那些村子也是要塞的資產。每當村民的作物有了收成,要塞都會派人出去收購或進行物質交換。
當然,和西涼朝廷強行「買」牧民養的馬不同。生活在這些村子的村民都是要塞里某些將士的親眷,算是自家人。
因此要塞的收購價相對公平公正。
甚至有時候對一些新遷徙到附近的百姓,要塞還會免費提供種子或生產工具給他們。
而那些生產工具,就是眼前的工匠打造出來的。
兩人耐心地等了好一陣子,直到鐵天工停下休息才注意他們。
「你們有什麼事?」打鐵人自有打鐵嗓。鐵天工說起話來聲音與暴怒時的顧大頭不相上下,震得任寧兩耳嗡嗡直響。
他連忙遞上圖紙說明來意。
「你倆是斥候?」鐵天工不理他,而是狐疑地打量著顧大頭。
斥候他見得多,然而這麼大塊頭的斥候就很少見。
顧大頭呵呵地撓著自己光溜溜的腦袋,「我是騎兵,他才是斥候。他受了傷行動不便,我陪過他過來的。」
鐵天工這才恍然。
他回頭看著任寧,「這回又要搞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斥候們為了能將刺探到的情報安全順利帶回要塞,各種保命或保密的手段層出不窮,令人嘆為觀止。
因為斥候奇怪的要求太多,導致每個接到他們單子的工匠都是頭疼不已。
這還不算什麼。
往往工匠們冥思苦想琢磨個十天個月,可能都沒想明白該怎麼打造。
好不容易想出個主意,辛辛苦苦把樣品給打造出來,結果沒能等到斥候回來試用。
這才叫人吐血。
可以這樣說,要塞里要數最不受打造營歡迎的兵種,斥候絕對名列前茅,而且絕無敵手。
任寧呵呵笑道:「就只是些普通的武器。不信,鐵師傅你看看。」
普通的武器?
鐵天工不信。
他掃了一眼最上面的圖紙,見真是一柄規規矩矩的短刀這才鬆了口氣。
「這回還帶了圖紙過來,有長進。」
其他斥候都是帶張嘴過來,亂七八糟扯上一通,然後讓工匠們憑空打造。
相對說來,眼前的任寧可要靠譜得多。
「畫的都是些什麼玩藝?」鐵天工正想把圖紙放下,「我現在手頭很忙。如果不急著要的話,就回去耐心等著。打好了我會派人通知你……」
突然,他手一頓,連忙又把圖紙拿回到眼前,緊緊地盯著上面的圖形。
「這是什麼畫法?好像挺有章法的。」他一把任寧扯到跟前。「我怎麼從來沒見過?」
任寧也不在意,把三視圖又細細地說了一遍。
相對於只知道訓練斥候的高德明,作為工匠鐵天工理解起三視圖來就快多了。
他很快意識到了任寧這種畫法的高明,不再理會那個沒成型的犁鏵,扯著任寧非要他教個明白不可。
任寧也是無奈。
機械製圖是一門完整的學科。想一時半會教會一個純新手,特別是這新手還完全沒有現代數學知識的前提下,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他沒有表現出來,而是耐著性子一一講解著圖上各種線型尺寸標記等等所代表的意義。
小的講得詳細,老的聽得認真。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
咚!咚!咚!
突然要塞東門上的巨鍾沉沉地響了起來。
鐘聲不急不緩,每隔十息才敲一下,一共敲十下。
取十全十美之意。
這是要塞給本身及四周遠遠近近的村莊作提醒。
此時的邊境一切平安,大家可以放心。而且該是吃晚飯的時候了。
這鐘聲每天都會敲響以報平安。任寧剛回到要塞時,還屢次被它吵醒過。不過經過這麼多天,現在的他已經習慣了。
旁邊打盹的顧大頭猛然驚醒。
他一擦嘴角的口水,「老任,可以吃飯了?」
「你這傢伙……」任寧哭笑不得。
這裡可是打造營,無時無刻不在叮叮噹噹打著鐵,顧大頭居然睡得著。簡直比斥候們倒頭就睡的本事還要強上幾分。
「任寧是吧。」鐵天工細細問過任寧的營房號,感概萬千拍了拍手上的畫紙,「你這真是好東西啊。等吃了晚飯,打鐵的想再去向你細細請教。」
「不知晚上你有沒有空?」他問。
任寧搖頭。
他現在出入都有約束,漫漫長夜除了餵馬或琢磨合適自己的武器外,也沒什麼事可以做。
如果鐵天工想學些現代製圖知識,他倒是不介意教。
至少以後想打造些稱手的東西,也能找到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