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大概是擔心背上的水會沾濕椅背，抱著胳膊直坐著。
眼睛看著導航屏幕上的車子移動光標，一動不動，沉默不語。
她性格似乎很溫順，眼睛很靈動，像是會說話一樣，像楚楚可憐的小狐狸。
林易很難想像，像她，怎麼跟一群兇惡如狼的人能聯繫到一塊。
看那些人兇狠的架勢，她應該欠那個叫李權的不少錢。
一個聽話乖順的女孩，又怎麼欠那麼多錢？
還是讓虎頭找那李權問明白吧。
林易扶著方向盤，看著前方問道：「你叫什麼？」
啊？
女孩不知道在想什麼，正入神，突然被驚醒，趕緊看向林易，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
「我，我叫，有兩個名字。」
「兩個名字？」林易好奇問道。
女孩連點了兩下頭，很乖巧聽話，一副有問必答毫不保留的表情。
「我一個名字叫新垣姬乙，一個叫江雪。」
嗯？
江雪？
獨釣寒江雪？
林易腦海里突然冒出阿柒給他秘密說的話，江熵曾讓人送出去一個字條，還在江雪兩個字邊上蓋了印章。
難道這就是那個殺手？
林易突然看向她，眼神有些怪異。
叫江雪又叫新垣姬乙的女孩被林易的眼神下嚇到，身體一顫，胸前跌宕了下。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看著林易不敢吭聲。
林易知道自己反應有點大嚇到她了，旋即溫和一笑安慰道：「我就是好奇你怎麼有兩個名字。」
哦。
女孩暗暗鬆了口氣，繃著的心鬆緩下來。
眼眉低垂，情緒略顯低落，楚楚可憐狀讓人憐惜。
「我爸是華夏人，我媽是東瀛人。我小時候他們就離婚了，媽媽帶著我和弟弟改嫁後，後爸不喜歡華夏名字，就給我取了新垣姬乙。」
她放鬆下來，不自覺聳了下肩膀，透過擋風玻璃，看著前面的燈光下的雨幕，略顯感傷道：「我媽跟我後爸有了兩個孩子，家裡孩子多了，家裡也不富裕，就...就讓我親爸把我接走，來了華夏。」
「聽你口音，是在華夏呆的久吧？」林易問道，想判斷下她的身份。
她看著前方停頓了下，像是在思考往過。
點了點頭，說道：「大概是，十四歲，夏天的時候來華夏的。」
說完，她又點點頭，像是在向自己確定，是這個時間沒錯。
林易問道：「你親爸是做什麼的？」
能教出這麼乖巧的女孩，憑感覺判斷，她爸應該是個又修養學識的人，是大學教授、醫生或律師？
女孩的視線隨著她的情緒低落下來，低著頭，沒有回應，似乎是不想把自己不好的一面讓林易知道。
林易掃了她一眼，見她迴避這個敏感的問題，也沒強求。
轉移話題道：「江雪這個名字挺好聽的。」
她像是得到了嘉獎，抬起頭，臉上綻放了笑意，像清風吹過了陽光照亮的綠葉。
「謝謝，江雪是我自己取的名字。」她的聲音變得清亮了，「在東瀛的時候，家裡不遠有條江，下雪的時候感覺很美，就給自己取了江雪這個名字。」
她笑著看著林易，像是在問：是不是很有創意和意境？
林易點頭回應，「的確很好聽。」
那麼這麼說來，她還有第三個名字，就是隨她父姓的名字。
她沒說，林易也沒問。
林易問道：「我叫你江雪，還是新垣姬乙？」
她想了想，說道：「新垣姬乙吧，說江雪幾乎沒人知道，怪尷尬的。」
車子拐進了一條環境不好的街道，街道不寬，可以容兩車相對而過，昏黃的路燈無精打采。
街道上坑坑窪窪，到處是積水。
雨小了，撐傘的行人多了起來。
車子要緩慢通過，要不然會濺起水來『誤傷』行人。
兩側是有些年頭的房子，沿街是商店，還有公寓樓。
要是在市區，早就拆遷了。
「那，我就住樓上。」
新垣姬乙指著右側一棟牆體發黑的的公寓樓說道。
剛好有個車位，林易把車停靠路邊。
新垣姬乙下車。
林易也下車，掃視一圈，心裡不免感慨。
繁華的陰影處，是偏僻和不可言說的悲涼。
新垣姬乙站在車對面，聳了下肩膀，已經變的很輕鬆，臉色羞紅，說了聲謝謝。
林易點頭回道：「不用客氣。」
新垣姬乙可能出於禮貌和有口無心，說道：「你要不要上去坐坐？」
「好啊。」
林易點頭回應。
他想看看新垣姬乙住的地方，從中判斷這個江雪，跟字條上的江雪二字到底有沒有關聯。
啊？
新垣姬乙心裡暗驚，他真同意了啊？
一下子，她的臉唰的紅了，紅了脖子，像是雨後的天空出現的紅霞。
她左手拉著右手，羞澀的在前面帶路，不停的回頭故作輕鬆的對林易笑。
「前面就是了，三樓。」
「這裡住的都是打工的，人也比較多...」
林易一身白西服，氣質不凡，開著豪車，一看就是很有錢很有錢還很有勢力的人。
她走著說著，像是覺得林易不該出現在這裡，在抱歉。
統一的一排隔間，門朝一個方向，門前是生鏽的鋼管護欄。
燈光晦暗的樓梯，上下來往著租客。
新垣姬乙走在中間，像一朵出塵的淨白的花。
林易跟在她身後，引來擦肩而過的側目。
不遠處有人看來，視線隨著兩人移動。
新垣姬乙手拉手，鎖著肩膀，被看的很不自在。
到了三樓一個門前，她打開門，摁下門邊的開關，屋裡亮了。
門前是個竹葉色的布帘子，遮擋視線。
她臉色更紅了，跟火燒一樣，低聲說道：「請進吧。」
林易用手撥開帘子，往裡看。
右手邊有一張木桌，上面房子電飯煲、電磁爐和一些碗筷調料什麼的。
牆角是一張床，另一側是簡易的布衣櫃，地上鋪著拼接的正方形泡沫板，黃、藍、白各色相間。
房間不大，但很整潔清爽。
就是一個很普通女孩的很普通房間。
到目前為止，他還是不能把她跟追趕她的幾個黑西服餓狼給聯繫起來。
「哎！哎！你是她男朋友吧？」
身後傳來一個婦女的粗啞聲音。
林易放下帘子，回頭一看。
比她低一個頭，幾乎一百八十斤的阿姨，穿著碎花短袖，正仰著臉跟問他話。
「你她男朋友吧？」她又問了一句。
「什麼？」林易被問懵了，看向新垣姬乙，這阿姨又是誰？
新垣姬乙像是有點怕這女人，趕忙說道：「不，不是...」
「嗨！」穿著碎花短袖的阿姨一副過來人的樣子，一擺手，「行啦，行啦，你們小年輕的這點事兒都是我經歷過的，行呀，這帥哥不錯，看著也有錢。」
正在林易迷糊不解的時候，這阿姨又說道：「給錢吧，四千二百。」
「四千二？什麼四千二？」林易更懵了。
新垣姬乙趕緊要攔著，碎花阿姨道：「房租，加水電！我這三個月一付，加上上個月水電，都拖了半個月了。剛才聽到有人說這丫頭領個有錢男朋友回來了，就趕緊過來。本來四千二百一十三毛五，第一次來也給你湊個整，四千二百。」
林易開玩笑道：「您還真大氣。」
碎花阿姨笑道：「怎麼？我們這窮鄉僻壤的地兒，跟您有錢人怎麼比。支付寶還是微信啊？」
「隨便。」林易回道，莫名其妙的成了別人男朋友。
看來新垣姬乙是真山窮水盡了。
林易拿出手機，掃了她亮出的二維碼。
「支付寶到帳，一萬元。」提示音響起。
「哎喲，真是有錢人啊。一萬塊錢跟喝水似的，行吧，等錢扣完了再說。你們兩個都濕了，趕緊進屋到被窩裡暖暖吧。」
碎花阿姨大大咧咧的開心走了。
走廊里站著人紛紛側目過來，對新垣姬乙很是羨慕。
新垣姬乙紅著臉，低頭說道：「謝謝您，等我賺錢了一定還你。」
林易無所謂的點點頭，問道：「你電話多少？」
新垣姬乙報了電話後，林易給她打了過去。
「這個電話是我的，他們要是再找你麻煩，就打電話給我。」
然後，新垣姬乙看著林易用她的電話號碼給她轉帳，快速點動屏幕上的零。
一連串的零，把她都看懵了，應該有十萬吧。
林易操作完，把手機裝進口袋，對她說道：「等你以後掙錢了再還吧。你身上濕透了，小心著涼，進去吧。」
說完，林易在眾人敬仰、羨慕的注視下離開了。
林易離開後，新垣姬乙退進屋裡，輕輕的關上門。
她背靠著門，緩緩的蹲下，雙臂抱著曲著的腿，尖尖的下巴放膝蓋上，縮成一團，兩眼含淚卻揚起甜蜜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