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無異,何顧去而復返,深夜回到了客棧房間。
鎖好房門,表面上熄燈上床躺下歇息,實則心神沉浸入丹田。
子時四刻一到便是每日宜忌事項更新的時間,方才回來路上他已提前看過,宜項中正好包含了「比試」的字眼。
仍不太放心,當即以自身參加比試一事為內容著手開卦占卜。
一刻鐘後結果順利出來,吉!
頓時暗鬆了一口氣,立馬把這個消息告訴完避世珠中的天爺。
不等回應,一夜緊繃的精神略微得松,很快便些許睡意襲來,只留幾分警惕,淺淺睡著了去。
一夜平靜。
清晨,何顧早早起床,簡單洗臉清醒過後,帶上參賽憑證出門前往國子監。
朝陽和熙,爽風徐徐。
因為招賢比試於今日正式開始的緣故,街上更得喧囂,人頭涌動,看熱鬧的人絡繹不絕。
氛圍堪比三年前天機閣的道域之子試煉盛況,令人心情染動。
首日依舊是大篩選關卡,進行地點位於國子監門前的寬闊大街,也正是此前的報名處位置。
隨著距離加近,街上愈發擁擠堵塞,好些時候,何顧才抵達了國子監所在大街。
透過人群縫隙一眼望去,府門五步石階平台之上,門口正擺著一張素樸座椅。
門前,以府衙門口兩側的石獅子為起始線,一列九排,九排長長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古色桌案從左右石獅子對齊的位置,各自往後一直延伸到了兩端街尾。
石獅之間,居中府口前的小空地中央則只擺了一張雕龍刻鳳的鎏金八仙桌。
表面隱隱散發著精純的法寶波動,一眼能看出非是凡物。
整個考核現場的布局猶如左右兩龍爭中央一珠。
皇旗迎風飄飄,場面規則有序,簡潔中卻隱顯出皇家大氣。
據何顧報名那日打聽到的不多所知,以往國子監招用人才並不舉辦公開的大規模比試,而是有能有意者自行拜訪,再進行內部閉門考核。
畢竟天機者存量稀少,有意者隨時都有可能自己找上門,招收時機不可耽誤。
況且,尋常招用人才可沒此次的特別獎勵,無意者任皇朝舉辦何等規模的比試都不會來。
這樣規格的豐厚彩頭,大武皇朝不可能常備付出。
至於以往實際如何考,唯有那些親身經歷過的天機者才知曉,沒有人脈短時間內無法打聽到。
擠過街邊密集的圍觀人群,何顧到了之後,經過一番仔細驗證報名資格,隨即被人領到其中一張古色桌案前。
位置比較偏,離目光匯聚的國子監府衙正門口有小遠的一段距離。
四周估摸看了一下,競爭對手大約只有千來人,遠非道域之子試煉那第一關海選就近三十萬報名者的龐大規模。
相比之下,這次的盛會主要是觀眾占絕大多數,參加者反而並不具多少。
想來道理也很簡單。
一則這次是面向天機者的比試,本來修者中會天機術的比例就極少;二則這次舉辦,大武皇朝放出消息的時間並不長,也未提供跨界傳送陣這等便利,除了本域,其他能趕來的基本都是大宗門大家族的背景。
已然到場就位的參賽者中,各域異服屢屢可見。
除了中皇洲本土的天機者,其中以東道域打扮的最多,特別屬天機閣出身。
有點意外,他竟看到了賀憐的身影,有些疑惑。
按他此前所了解,賀家在天機閣疑似處於被軟禁的狀態,能出宗門範圍就很難得了,離開東道域基本上應該不被允許。
直覺蹊蹺,他不敢多看。
自然收回目光,何顧旋即在附近也看到了無宗天機堂的幾位年輕弟子。
睹物思人,心境不免泛起些許想念波動,微微征神。
耐心站著等待。
將近巳時,一位穿著古怪晦澀圖案的白髮老者拄著拐杖,在一眾國子監官員、學員的擁簇下,顫顫巍巍弱不禁風般從國子監府衙里慢吞吞走出。
立即便有包括街旁圍觀的很多人恭敬朝之行禮。
讓何顧有點驚訝的是,老者身後一眾人中還站著一位昨夜剛見過面的「熟人」,正是那個負責送參賽憑證、態度有點冷淡的青衣高挑女子。
明明在偏僻處經營著一家小藥店,修為卻並不簡單,當下不禁有些好奇她在國子監里的身份。
難道又兼職接了什麼皇朝任務?
面對台下行禮的人群,老者慈笑點頭回應。
隨後神色變得莊嚴。
居首站於石階平台之上,接下來便是神神叨叨自顧自進行了一場朝天焚香祭拜的繁瑣儀式。
仿佛有一股莊重氣場使然,頃刻間,在場所有人都不敢發出聲響,外來者皆自覺微微低頭。
此前略有耳聞,心道這應該便是那所謂的老國師,何顧亦是有模學樣。
宛如正進行著很重要的儀式,街道兩側的皇朝子民和負責維護秩序的帝都守衛齊齊單膝下跪。
肅容目帶虔誠,就像與生俱來的默契。
不知是不是錯覺使然,這一刻何顧忽然模糊感受到有某種無形無色之氣在這些皇朝子民身上一絲絲髮散而出。
漸漸形成一股不可忽視的威壓,竟能使他微微有點喘氣不適。
感受頗為奇異。
一番禮畢剛好巳時正,老者手上拐杖重重敲地一下,瞬間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跪下之人這才紛紛起身。
也就在這時,那種感覺戛然消失,何顧肩頭一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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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所謂的能提升修煉效率,且能增強修者當前境界戰鬥威力的皇朝氣運嗎……
目光略微閃動,何顧若有所思。
如今他有天機卦盤提供源源不斷的天機之氣滋養靈根,遲早有一天自身靈根能水到渠成進化到極等品質,對於提升修煉效率一說倒不怎麼在意。
傳聞里,修者效命皇朝基本都是衝著此增益而去,想來該作用才是最主要的。
至於增強修者戰鬥威力的效果,未深入了解他並不清楚到底具體作用有多大,暫且意動度不高。
老國師清咳一聲,拱手遙遙朝向皇宮方向。
聲音有點沙啞,朗朗自我介紹道:「老朽正是國子監祭酒,受聖上之命,今日特來負責此次招賢比試首關考核的主持和殿試資格審定。
諸位不辭辛苦遠道而來,老朽先在此代表大武皇朝對你們表示歡迎至極!」
接著又是一通敬畏天道、皇恩浩蕩的場面話娓娓言道。
片刻說完,這才最終切入正題,不急不慢公布起此次首關海選的考核規則,氣聲遠揚。
「考核時間一個時辰,考核內容為隨機,每個人都將不一樣,身為天機者,運氣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具體題卷將在計時開始後於下面的這張八仙桌飛出,在你們上空盤旋,你們各自可以憑感覺選下一道,選好了拿回考桌才能看到裡面的內容。
交卷只需將手貼上你們面前的考桌,把判斷出來的結果神識輸入即可,一經交卷無法再改!
一千二百七十九位參試者,今日考核只擇選出當中十位。
其五以最快占卜出大致者為中,提前出線,剩五以最貼切占卜出答案者為中,最後揭曉!」
一段說完,老國師又沉聲提醒:「切記,最終只能選擇一道,一旦入手回到位置,便不能再更換!」
聽過這顯得有點特別的考核規則,在場所有參試者皆神色一正,齊齊陷入快速思考當中。
顯然,出線的途徑有兩種。
一種為冒險爭快,判斷出個差不多結果便冒險交卷;另一種為穩紮穩打,在考核時間結束前給出最穩妥的回答。
對比之下,前者更像是一條風險捷徑。
只占卜出個大致答案自然遠要比占卜出最貼切答案難度低得多。
僅僅只有五個提前出線名額,當都被拿下後,除非期間失誤淘汰的人數很多,不然剩餘的人必定都會全心放在後者的競爭當中,從而導致後五個出線名額競爭激烈。
也就是選擇不冒險博取前五的話,出線難度會陡然增大一個大台階。
有點擾亂參試者心態,鼓動參試者鋌而走險的意思。
何顧心思微微轉動,很快便鎮定下來。
經過前幾日在虛無界內摸索研究和請教天爺,他大致有點搞清楚天機者占卜一事的過程。
尋常天機者以自身一定壽元為代價就某一事開卦占卜,根據掌握的天機術強弱程度,得天利的情況下就會得到一面不同清晰程度的無字卦象。
這個過程,理論上可以通過不斷重複占卜來一點點補細節清晰化出來的無字卦象,只不過耗費時間和代價都會變得很高很高。
之後,天機者需要根據自身眼界經驗主觀判斷出卦象的暗喻含義,再結合其他方面的情報信息最終推演出一個字面上的結論。
即是說,並非占卜出來便是客觀直接的答案,而是第一層模糊卦義,最終每位天機者推導出來的結果皆有主觀判斷成分在裡面,誤差難免。
所謂天機術高深不高深,關鍵在於推演出來的結論誤差有多大,偏差有多小。
相比之下,擁有天機卦盤的他不僅不用耗費壽元代價,而且直接跳過了理解出無字卦象含義的這一步,直接獲得卦象含義。
這一節的速度上肯定要比在場其他尋常天機者快。
剩下的倒與尋常天機者差不多,需要結合其他方面的情報信息,主觀推測出占卜的最終結論。
例如此前他困在鳳凰秘境內時所占卜過的三個卦象,一次卦象含義為「困」,一次卦象含義為「北」,一次卦象含義為「火」。
「困」和「北」當時他立馬意會其意思,前者是在占卜能不能順利出去的情況下得到,後者是在占卜如何出去的情況下得到。
無疑是指被困,以及北面有脫困出去的希望。
昨夜一卦得出來的「吉」也是同樣道理,一眼便能理解出卦象所指的意思。
而被困秘境時最後的「火」涉及可能性過多,當時他就一時難以理解,與妖鼠研究了一陣子才有了正確方向。
總之,他需要屆時拿到題卷占卜出第一層模糊卦義後,才能綜合權衡要不要冒險賭一把。
因為是直接就能得出第一層卦義,時間上,留給他考慮的餘地勢必比其他人多一些,具有天然領先優勢。
只要得出的卦義不是太過於模稜兩可,他自然更傾向於競爭前五個出線資格。
在何顧拿定策略之際,府門高台上的老國師在停頓等待了一會兒後,便一聲令下,宣布考核開始。
「老朽在此宣布,此次招賢比試正式開始,計時一個時辰,場外之人不得作聲干擾!」
言畢,手中拐杖一抬,朝下方街上的鎏金八仙桌打入一道渾厚精純的玄黃靈力。
瞬間,八仙桌五彩光華大放,桌面流光急劇波動,如泉水噴涌一般,一道道顏色不一的捲軸自其內不斷沖天飛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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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整條大街上空皆到處飛竄著道道不同光輝色彩的考題捲軸,勢如星海。
所有參試者立即進入比試狀態,眼睛死死盯向上空,全神貫注捕捉其中可能存在的潛在規律或貓膩。
不出十息,立馬便有零星參試者飛身而起,伸手朝眼前飛過的最近捲軸抓去。
在拿到一道考題捲軸後,片刻不停立即返回到考桌前,速度著手開卦占卜。
一時間,或擺弄布置陣法,或空手結印,或法寶上陣,各路不同的推演占卜方式層出不窮,令觀看者眼花繚亂、大飽眼福。
這些人顯然打著分秒必爭的算盤,一心衝著前五出線資格,眼見一眼看不出門道便果斷捨棄了慎重選擇的過程。
有了別人帶動,緊接著便開始陸陸續續有人忍耐不住,咬牙也飛身加入其中。
漫天飛起降落的身影,場面逐漸顯得有些混亂。
何顧並不著急,只是無論他肉眼怎麼看、神識之力怎麼探測,那些顏色不一的捲軸帶給他的感覺始終一致。
不受周圍影響,他飛身而起,親手抓住其中一道調取靈力感應了下,卻依舊毫無頭緒。
放開手中捲軸落身回地面,索性用起直覺。
嘗試靜下心一直抬首盯著上空一處,然而好一會兒還是半點感覺都沒有,仿佛所有捲軸根本就不具任何差異。
就在何顧懷疑會不會被耍之時,餘光好奇地瞄了一眼天機閣的分散幾人,忽然發現他們當中有不少人目光已並不在天上,而是在周圍之間。
頓覺有門道,趕緊也跟著觀察起來。
漸漸的,他終於發現了一絲規律。
金、褐、青、藍、赤五種不同顏色捲軸當中,似乎所有拿到金、赤顏色捲軸的人在看完裡面的考題內容後臉色明顯都很難看。
思路一通,他果斷只盯回那幾位天機閣弟子。
直到接近半刻鐘之時,這才捕捉到他們不約而同卻完全一樣的選擇,任一最不顯眼的褐色捲軸!
何顧當即飛身也抓下一卷。
回到考桌前,打開一看,只見上面幾豎墨色小字。
題頭:【人篇,鎮西侯,下落】
下面接著就是所謂鎮西侯的一大串過往信息情報,包含了官位爵位變遷,末尾還附帶一滴他的血跡。
從信息上看,此人軍功赫赫,十分驍勇善戰,不幸的是三年前於中皇洲西面邊境一處名為陰谷的險要位置與魔族作戰,一次被夜襲之後便失蹤了。
根據皇朝保留的命玉狀態,證明人還是活著的。
幾眼過後,略一思索,何顧馬上便明白了一點。
這樣的人物,大武皇朝自然是十分看重。
顯然已經針對此人占卜過,並且極有可能知道了其至少大概位置的下落,他之後給出的回答需要與其對應。
當即原地打坐,手指撫上捲軸表面的那滴血跡,閉目沉神,也開始著手占卜。
一刻鐘後,他臉色古怪睜開了眼。
以血跡之人現在身在何處進行占卜,當神識觸及天機卦盤占卜出來的玄奧卦象之後,卻是一個冒著絲微不詳黑氣的「歸」字自他腦海中浮現。
尤感困惑,既是今日平安歸來,那又為何帶著一絲不詳黑氣?
難道這也是考核內容的一部分?
還是說,此「歸」非彼「歸」,指代的是一個具體地方?
……
府門高台處,老國師在激活鎏金八仙桌之後便退坐回到樸素木椅上,一臉嚴肅。
蒼老老眼看似隨意環視,實則暗中一直關注著左側遠處角落的一位瘦弱少年身上。
很是在意,直到看到那位相貌平平無奇少年最終選中了一卷褐色的考題捲軸,這才心中略放鬆了一些。
五種顏色的考題捲軸雖大體難度都相差不多,但褐色捲軸偏向天機者占卜的日常,相對而言內容不至於刁鑽。
作為確保少主一定出線的保險手段,無論是前五個還是後五個出線名額里,他完全都可以暗地裡操作一番,根本不會出意外。
只是身為國子監祭酒,一生光明磊落,他更想看到那位少年能憑靠自身真材實料的本事出線。
在他接任祭酒一職之前還只是國子監司業,國子監原來的領導者便是當時負有盛名、以一人天機術撐起整個家族於皇朝中地位的何家族長。
當時的何家並非嚴格意義上的天機術家族,真正本事一脈一向只傳族長一人,其餘大多皆是普通的修者,只懂得一些趨利避害簡單推演之法。
其所傳天機術之強大,若不是後來何家出事,他斷轉正不了這國子監祭酒一職。
對於其子的天機術才能,他向來抱有很高的了解興致。
老者身後一眾人之中,雲影清眸沉靜。
絲毫不帶憂色,反而隱隱點綴著幾分好奇。
她可知道少主如今具有六道境的實力,以骨齡來評估也算得上出色修煉表現。
一般而言,修煉天機術的修者因為需要分出相當比例的時間花費在修煉天機術上,不可避免一定程度會影響到其修為境界的修煉速度。
她頗為好奇少主如今天機術掌握得如何,是否也跟修煉表現那樣不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