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不會

  第341章 不會

  略微遺憾的呢喃掠過那裊裊升起的薰香消散無際,典雅別致的偌大江景閣樓一時無聲。

  許元抬眸向上瞟了一眼,唇角微勾:

  「殿下既然已經來了,不妨下來一敘?」

  沉寂一瞬,一道如靜湖幽潭般的聲音突然響起窗沿之外的翹角屋檐之上:

  「三公子竟然能夠發現本王?」

  「不要小看先天道體的凝魂境。」

  「.」

  嘩啦——

  白衣勝雪,玄紋雲袖,飄然而落,落至閣樓東側窗沿。

  一條白帶將黑髮束在身後,前踏一步,似綢緞般的長髮飄搖,落地無聲:

  「是麼,倒是本王眼拙冒犯了。」

  許元聲音帶笑:「冒犯倒不至於,不過本公子倒是沒想到,二殿下居然還有聽牆角的雅好。」

  李詔淵眼眸無悲喜,絲毫不惱,平淡說道:

  「侯亭一別,已有數月未見,本王觀三弟離去,便過來見見三公子。」

  「沒關係,殿下聽去也無妨。」

  許元搖了搖頭,絲毫沒有起身迎接的意思,抬起一隻手示意對方坐在對面:「作為蛻凡境強者,即便這閣樓內置閉音陣,想聽我與李筠慶應當是易如反掌。」

  說到這,許元逼視著對方那被火靈燈映亮的深邃劍眸:

  「所以本公子既然說了,那便不怕被殿下聽去。」

  李詔淵步臨近前,一絲不苟的理了理衣袍,俯身坐下,微微一笑:

  「那倒是可惜了,本王只聽到公子在三弟離去後的那一句『可惜』。」

  許元翹起二郎腿,身子略微前傾,笑呵呵的問道:

  「那殿下你可想知道本公子為何說那句話麼?」

  李詔淵坐姿翩然大氣優雅,即便是舒適的軟榻也依舊直背端坐:

  「若三公子想說,本王自然願聽。」

  許元隨手拿起桌盤上一顆火靈桃,「咔嚓」一聲咬了一口,一邊咀嚼,一邊笑道:

  「我在可惜李筠慶太聰明了。」

  「本王這三弟從小便聰慧過人.」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他比聰明人還要聰明。」

  「哦?」李詔淵那雙深邃星目中閃過一抹興趣。

  許元兩口並作三口將手中果肉吞盡,擦了擦唇角:

  「二殿下,你聽過一句話麼?」

  「願聞其詳。」

  「能人,都死在自己的能耐上。」

  「.」

  李詔淵聞言眸中閃過一抹恰到好處的訝異,但沒有接話。

  許元把玩著濕潤的果核,果核靈巧在指背間翻動:

  「一般的聰明人都會因為自己聰明而剛愎自用而認不清自己,然後死在去追求一些與自己器量不匹配之物的路上。」

  李詔淵略微沉吟,平穩的低沉聲線響起:

  「所以筠慶他明明可以追尋卻放棄,這便算聰明?」

  許元聞言搖頭,隨手將果核扔入渣斗:

  「二殿下,又在裝糊塗了不是,我的意思是他能認清自己。」

  「原來如此.」

  李詔淵流露恍然,隨即略感興趣的輕聲問道:

  「那以三公子所見,本王是否認得清自己?公子自己又當如何?」

  「我?」

  許元後仰靠在鬆軟坐榻,皮笑肉不笑:

  「我的名聲天下皆知,不過一紈絝而爾,至於殿下你

  「..步履蟬絲都顯得有些太保守了,只需要一點點外力幫助,殿下應該就能認清。」

  李詔淵眸間閃過一抹幽光,嘆道:

  「只是可惜,這點幫助暫時是沒人能提供給本王了。」

  許元啞然失笑:

  「殿下也知道只是暫時而已,時機一過,殿下可有萬全之策?」

  李詔淵盯著眼前男子數息,輕輕搖了搖頭:

  「三公子,

  「伱我皆知此路無退,此言便顯得有些無趣了。」

  許元深深看了眼前男子一眼,忽然幽幽的說道:

  「確實,一個早已做好赴死準備之人,任何威脅都是可笑的,不過」

  「.」

  李詔淵聞言略微皺眉。

  在他的注視下,許元不急不緩的從須彌戒中取出一隻密封的瓷壺,動作輕柔的將其放在桌案之上:

  「二殿下,既然你當初願意踏上這無退之路,這世間應當有讓你心系之物吧?」

  瓷壺之底,自帶火靈陣紋維繫其內溫度,陣陣肉香從其內傳出。

  李詔淵指尖略微攥緊,看著許元,沉著的面容上第一次有了表情:

  「三公子,不知這瓷壺中是什麼?」

  許元抬眸,火靈燈的光亮在其面容上勾勒出一片陰影:

  「香麼?」

  「.」

  李詔淵盯著許元,沒有說話,桌案下的指尖略微顫抖。

  許元自顧自的將瓷壺頂蓋揭開,其內幽暗,光亮不入:

  「這裡面可是好東西,我特意帶回來給殿下您一起分享。」

  李詔淵深吸一口氣,輕聲道:

  「本王與三公子之間的關係應當受不起如此貴重之物。」

  「我說這裡面是什麼了麼?」

  許元古怪的瞥了他一眼:「而且殿下這話就見外了,怎麼說你也是清焰的皇兄,咱們算是一家人,一家人哪來的受不起一說?」

  說著,

  許元取出一隻瓷碗,雙手托起直徑尺許瓷壺,將其中溫熱的湯汁倒入:

  「這是我與清焰對皇兄你的一點心意,還望不要拒絕。」

  嘩啦啦——

  一時之間,偌大閣樓陷入了沉寂,唯有湯汁入碗之聲。

  「咚!」

  許元重重把瓷壺放在桌案上後,便將香氣四溢的湯汁推到了李詔淵的面前:

  「這湯可是大補,皇兄你即便半步蛻凡,應當也是大有裨益的。」

  李詔淵端坐軟榻,盯著面前的瓷碗散發的肉香,沒有說話。

  許元坐在對面打量著對方的神色。

  說實話,他不喜歡李詔淵這種人。

  心緒全都藏於心中,根本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什麼,一點報復爽感都沒有。

  半晌,

  李詔淵抬起了手指,輕輕摩挲著瓷碗:

  「這是.源初妖獸的肉?」

  「好眼光。」

  許元贊了一聲,從須彌戒中又取出一件白色絨皮,隨手放置在桌案上:

  「軍中將士手有些糙,修為不足剝皮都剝不好,腦袋都沒了,只剩身子。」

  李詔淵盯著那雪白的皮絨看了一瞬,便收回了目光,吸了一口氣,語氣平靜:

  「軍中將士?」

  許元點了點頭,斜倚著下巴,低聲道:

  「皇兄你應該知曉,我們是與蠻王一同消失的吧?」

  「此事發生之時本王尚在軍中,自然是知曉。」李詔淵不露聲色。

  許元笑得很柔和:

  「我們之所以會消失,便是這大妖用一件罕見的傳送古寶來刺殺我與清焰,不過還好我與清焰福緣深厚,古寶碎裂後直接便被傳送去了極黑之地。」

  李詔淵摩挲著瓷碗的手指略微一滯,沒有詢問古寶相關的任何事情,直接道:

  「.古淵之人膽子可真大呢,竟然敢在此時刺殺你們,所以此妖是死在軍陣之下?」

  許元收斂笑容,刺殺之事,你知我知,但卻不能明說,略微頷首:

  「是不是古淵策劃的刺殺我不清楚,不過這大妖是自己受傷了,死在軍陣之下的乃是蠻王。」

  李詔淵聲線平穩,低聲道:

  「清焰斬殺蠻王此番功績傳回帝京,父皇應當會龍顏大悅。」

  「蠻王那黝黑的丑怪有何可說?」

  許元搖了搖頭,神秘兮兮的小聲的說道:

  「皇兄,世間皆言狐狸精的魅惑,那時本公子方才知曉狐族三王,南錦溪的風采。」

  說到這,許元盯著李詔淵的眼睛唇角勾起了一個玩味笑容:

  「不知皇兄你是否見過狐妖風采麼?」

  李詔淵瞳孔幽暗,不見其中神采:

  「曾見過。」

  許元挑了挑眉,咧嘴笑:

  「化形狐妖這天下就那麼幾位,不知殿下見過的是哪一位?」

  「只是遠遠眺望一眼。」

  「那喜歡麼?」

  「喜歡。」李詔淵聲線依舊平穩。

  許元敲了敲面前尺許瓷壺之璧:

  「我也喜歡,可惜清焰在,不能一睹其深淺。」

  李詔淵垂著眼眸,沉默一瞬:

  「那倒是遺憾了。」

  「不遺憾,這狐妖膽敢刺殺我與清焰,自當不會讓其死得那般輕易。」

  「.」李詔淵星眸微眸。

  他.想起了方才許元所言的軍中將士。

  許元搖了搖頭,唇角勾起,曖昧一笑:

  「你想什麼呢,此南錦溪似乎心有所屬,臨死之前還給我們製造了不少麻煩,只是肉體上折磨審訊而已。」

  說著,

  許元語氣略微加重:

  「皇兄,

  「如此滋補之物,你不喝麼?」

  「.」

  李詔淵深邃眼眸中的神色一厲。

  靈視之下,許元感應到周遭那龐然的殺機。

  見狀他直接散去靈視,與其目光淡然對碰。

  沉寂忽然在閣樓內蔓延。

  李詔淵指尖輕柔的端起了面前瓷碗,盯著許元,將其一飲而盡,放下瓷碗後:

  「三公子,如此珍惜之物,自己就不享用一下?」

  「.」

  許元搖了搖頭,抬手按在了瓷壺表面,眼中閃過一抹血芒,指尖划過。

  直徑尺許的瓷壺直接被一道血芒一分為二,將上半部分拿開

  而在見到這瓷壺中的景象後,許元心中略微跳了跳。

  他沒有參與料理,也料理不了源初的肉身。

  這狐狸是他交給婁姬處理的,畢竟源初妖獸確實大補,不能絲毫把好處留給這李詔淵。

  但他確實沒想到直接這老阿姨直接殺人誅心的整鍋燉.

  瓷壺之中,

  乃是一隻被諸多香料包裹的剝皮肉狐。

  保留著最初的模樣。

  輕輕將其推至李詔淵的身前,許元微微一笑:

  「這是皇兄您準備的,我就不享用了。」

  「為何?」

  「膈應。」

  「.」

  李詔淵呼出一口氣:「化形之妖曾是人身.」

  「皇兄,你可不能覺得膈應啊,這東西可是你皇妹她精心為你準備的。」

  許元打斷了他的話,聲音很輕:「若是不享用了,她可是會親自來請你吃下的。」

  話落,

  閣樓之中突兀的閃過一縷夾雜雷弧的寒芒。

  一柄短柄鑲嵌寶玉的匕首出現在了李詔淵的手中,刀刃之山閃爍著藍色電弧。

  李詔淵目光依舊盯著許元,手中的刀刃直接了當的將其插入了狐身之中,刀如游龍,一片細肉挑在刀尖被其挑起。

  抬至嘴邊,咬下,細細咀嚼,吞咽。

  李詔淵忽然說道:

  「味道不錯,公子真的不品嘗一下麼?即便曾化為人身,也是妖獸。」

  許元搖頭:

  「不了,凝魂境受不起源初妖獸的滋補。」

  李詔淵聞言唇角帶笑,指尖輕柔的再度在肉狐身上剝下一縷皮肉。

  咀嚼,咽下。

  一時之間,閣樓之中便只剩了咀嚼與吞咽的聲音。

  蕭瑟陰冷的江風灌入室內,浮動著李詔淵背後的長髮。

  他的眼神平淡卻透著溫柔,動作很緩,像是與最深愛之人第一次行房時的細膩,每一口都吃得格外仔細。

  靠在軟榻之上,許元半眯著眼睛盯著對面吃著狐狸的男人,腦海中浮現著曾經那位狐族三王的絕美之姿,輕輕呼出一口氣,忽然道:

  「這南錦溪臨死前,想問她最深愛人一句話,皇兄你想聽麼?」

  李詔淵手上的動作略微一頓,抬眸,笑聲平穩且輕柔:

  「哦?受審訊而死之人,居然還有這等雅致?」

  他對於她太熟悉了,所以不會相信許元說的話。

  而許元也知道對方不相信他。

  不過沒關係,這些信息是他在《滄源》中了解到的。

  不選殺人奪寶,而是選擇與南錦溪合作,便會再合作期間聽到一些幽怨之極的隻言片語。

  「也許吧。」

  許元悠悠一嘆,站起了身走入陽台,雪隨風落,點點斑白:「如果不信的話,那全當是個笑話說來給皇兄你聽聽?」

  李詔淵瞥了許元一眼,頷首點頭:

  「既然如此,三公子便說來聽聽吧。」

  許元倚著柵欄,抬眸看向漆黑如墨的天穹:

  「她說,若是我死了,他..應該會為我傷心吧?」

  【如果當初死的是我,那傢伙應該也會傷心吧】

  李詔淵握刀的手略微一顫,緊閉的薄唇輕輕一抿,但這些神色只是一瞬,快到許元都未曾發現。

  李詔淵面色如常,沒有答話,只是手中動作更慢了一些,眸間的深邃也更加堅定。

  許元見對方不回話,回眸看向他:

  「皇兄,

  「你覺得,

  「她心系那人會為她的死而傷心麼?」

  「.」

  徹底將壺中之物吃盡,

  李詔淵用紙巾擦了擦唇角,看向許元,淡漠的吐出兩個字:

  「不會。」

  說罷,他唇角勾起一個柔和的笑容:

  「長天你這妖狐肉,味道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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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