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東洲劍人?
紅楓林,秋日雨。
雨滴砸在掛著青苔的石頭上,頭戴楓葉斗笠的白毛劍仙,斗笠遮住雙眼,以小樹枝做劍,指向兩尺之外,「嘰嘰嘰……」,聲音肅穆低沉,當是在說:
「從根舔海旗,鳥鳥同內嗯斷意絕……」
淡金色的小烏龜,趴在雨幕中,烏龜殼上扣著個楓葉斗笠,巋然不動,讓雨幕中的楓葉林,平添了幾分蕭索肅殺。
不遠處。
左凌泉直入雲霄後,從僻靜處折返,回到了山巒之間的楓葉林,重新撐起了手中的油紙傘。
背著琵琶的圓臉小姑娘,遠比問劍龍龜的糰子要激動,滿眼全是小星星,一見左凌泉,就再也克制不住情緒,衝到跟前嘰嘰喳喳:
「霸氣!左公子我不行了,我感覺我要死了……」
湯靜煣走在背後,聽見這言語,不知聯想到了哪裡,臉兒一紅:
「秋桃,你說什麼呢~」
「我說真的,左公子,你剛才實在太霸氣了,驚嚇……不對,驚喜一個接一個,我都看蒙了……」
圓臉小姑娘語無倫次,光說依舊發泄不了心底的熱血沸騰,甚至踮起腳尖,勾住了白袍劍仙的肩膀,在他肩頭拍了兩下。
風輕雲淡的左凌泉,被姑娘的小胳膊勾住肩膀,明顯能感受到姑娘衣襟處的綿軟,他微微一愣,低頭看向激動不能自持的桃桃:
「桃兒,你這是想作甚?」
謝秋桃沒想作甚,就是本姑娘高興!
因為個子不高,勾著左凌泉的肩膀很吃力,謝秋桃又換成了抓住他的袖袍,滿眼與有榮焉地道:
「我高興呀!都激動壞了,這輩子沒見過這麼豪橫的場面。特別是你最後那個『我有一劍,練成之後,未曾示人』,霸氣側漏!裝的我都信了,看把嘯山老祖嚇得,恨不得當場跪下……」
左凌泉不好摟住謝姑娘的腰,便也沒有太多動作,只是微笑道:
「我說真的。」
「嗯?」
謝秋桃表情一凝,抬眼瞄了左凌泉一下,然後又用小拳拳錘了下左凌泉的胸口:
「哎呀!都出來了,你別唬人了,又沒人聽見……」
「呵。」
左凌泉含笑不語,看向了還在醞釀氣勢的團團劍仙。
「……」
謝秋桃眨了眨大眼睛,笑容又凝固下來,半信半疑道:
「左公子,你別嚇我,你……那什麼……都拔不出來……」
左凌泉確實拔不出劍,但在神火洞天閉關一年多,總不可能原地踏步一點新感悟都沒有——當然,也就加了點花活,算不得『劍三分之一』,只能算不一樣的一劍。
方才虛張聲勢,只是想不戰而屈人之兵,真打起來,即便打不過,絕境之下有所突破,真憋出來點新東西也說不準。
這些已經揭過去的事兒,左凌泉沒有多提,來到靜煣跟前,稍顯得意地在媳婦香軟甜膩肉嘟嘟的臀兒上偷捏了一把:
「相公帥不帥?」
湯靜煣是外行,能看清也看不出什麼門道,只曉得打贏了。她悄悄把左凌泉的賊手打開:
「相公好厲害,滿意了吧?我可沒獎勵給你,這幾天婆娘忙著……」
這話顯然是慫了,怕又被按著拾掇幾天,連床鋪都下不了。
不過認慫又如何?
該舔哭你還是舔哭你……
左凌泉會心一笑,目光轉向了遠山秋雨。
雲雨如幕,暑苣、寒知兩峰立在視野盡頭,已經探入雲層,從這裡看不到全貌。
過來觀戰的數萬修士,相繼離開山門,除開些許修士御風而去,大部分人都是徒步前往附近的渡口。
意氣風發的師兄弟、甜美活潑的小仙子,嘰嘰喳喳的從八角牌坊下魚貫而出,一個帶著斗笠的孤身劍客混在其中,默默無言並不起眼,只是目光時而掃下周邊,似乎是在尋找什麼。
修士要在遠處和人打招呼,最簡單的方式就是盯著對方看。
左凌泉直視對方不過轉瞬,斗笠劍俠就有所察覺,目光轉向了這邊,左凌泉回身隱入了楓葉林。
簌簌——
片刻之中,飛劍掠過山野,撞破秋雨的同時掀起了地面的紅楓葉,一道人影由遠及近,落在了楓葉林外。
「左兄,你今天……唉……」
趙無邪內心的波瀾已經隱去,帶著爽朗笑意,提劍走到紅楓林內,目光先看向了石頭上的團團劍仙:
「哎呦,這肥鳥長這麼大了,遠看還以為是只雞。」
「嘰?!」
還在醞釀劍勢的糰子,跳著轉了個身,一副『你敢不敢和鳥鳥比劃比劃!』的惱火模樣。
在青雲城外,趙無邪見過左凌泉、靜煣乃至程九江,可以說是老熟人。
湯靜煣把不禮貌的糰子抱起來,欠身一禮:
「趙公子,久違了。」
「湯仙子,你這禮我可受不起……」
趙無邪來到跟前,望向旁邊的圓臉小姑娘,稍微疑惑了下:
「這位姑娘是?」
謝秋桃瞧見了趙無邪被瞬秒的場面,雖然比她的左公子差遠了,但也是年輕一輩的翹楚,很客氣拱手行了個江湖禮:
「我叫謝秋桃,是左公子的朋友,彼此結伴遊歷,見過趙劍仙。」
趙無邪眨了眨眼睛,欲言又止,顯然還沒弄懂這個姑娘是出生入死的朋友,還是『出堂入房』的朋友。
左凌泉來到跟前,含笑道:「別誤會,正經朋友,趙兄怎麼來了這裡?」
「唉,說來話長,荒山那邊出事兒的時候,師父把我帶來了這邊,直接一扔就不管了;我四處兜兜轉轉,前兩月到了雷霆崖,聽說落劍山口氣那麼狂,就過來看看……」
趙無邪隨口聊上兩句,望向左凌泉,又搖頭笑了下:
「都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咱們三五年沒見,感覺真和隔了千兒八百年一樣,左兄的變化實在讓人沒料到。」
笑的有點唏噓。
左凌泉在台上搏殺之時,發現了趙無邪的異樣,如果看的沒錯,是劍心受創了,眉宇間都沒了起初的銳氣。
左凌泉斟酌了下,笑道:「都是拼出來的,趙兄光看我風光無限,沒瞧見我這幾年吃了多少苦,那是被騎在臉上欺負。」
??
湯靜煣雙眸微微瞪大了下,暗道:你不軟硬兼施逼著,誰敢往你臉上騎?誰欺負誰你自己沒數嗎?
不過湯靜煣不好插話,只是柔聲附和:
「是啊,小左這兩年吃了不少苦。」
左凌泉打量趙無邪一眼:「要說變化,趙兄的變化可不比我小。記得當年開始練劍,從練劍到學會我那一劍,用了十四年,趙兄的悟性真不比我低。我比當年相見之時,也只是往前走出了一步而已。」
趙無邪半信半疑:「那左兄這一步,邁的有點大,沒扯到……咳。此言當真?」
「趙兄信就是真,不信就是假的。」
「……」
趙無邪琢磨了下,覺得也有道理,心裏面那股望塵莫及的絕望之感,消減了不少。
左凌泉剛在修行道入門,甚至沒踏上通往山巔的玉質台階,不好貿然給人梳理心境,說到此處也就點到為止了,轉而道:
「趙兄還是一個人?」
「是啊,我那師父神出鬼沒,想起來了能看看我這麼個徒弟,想不了一年見不著都正常。對了,程老哥怎麼不見了,不會沒了吧?」
趙無邪左右尋找。
左凌泉琢磨了下——以老程的道行,去西邊戰場殺妖王魔頭,如果運氣不好的話,大抵上已經開始滿歲抓鬮了。
「唉,老程和幾個朋友去了婆娑洲,也不知近況如何。趙兄接下來準備去哪兒?」
趙無邪看了眼北方,稍作遲疑,搖頭嘆了聲:
「本來準備去千秋樂府湊熱鬧,今天算是被打擊慘了,我也去婆娑洲轉轉再練個幾年吧,爭取不拉低南荒劍仙的平均水準……」
謝秋桃聽到這個,眼神一動,想要開口,但最終沒有說什麼。
趙無邪稍微聊了幾句,多年不見的生疏消減了些,轉而玩笑道:
「左兄不去千秋樂府轉轉?聽說各宗有名的仙子、夫人、寡婦仙子都會到場,華鈞洲百花榜上半數會過去……」
左凌泉聽說過百花榜,無非散修閒漢私下編排的美人榜,當不得真,他搖了搖頭:
「罷了,此行不走哪裡,我也不好這口。」
?
湯靜煣和謝秋桃都是眨了眨眼睛,眼底的意思是——小左,你這麼瞎扯,會生心結的。
趙無邪倒是沒懷疑這話,畢竟左凌泉上次身邊跟著湯靜煣,如今身邊還是跟著湯靜煣,用情確實專一。他拍了下腦門,抱歉道:
「是我庸俗了,左兄心裡有了湯仙子,又豈會對別的庸脂俗粉感興趣。不過左兄的風采,連男人看了都把持不住,若是去了千秋樂府,我都不敢想那些如狼似虎的寡居仙子,會幹出什麼事兒……」
左凌泉負手而立,儘量做出不食人間煙火之色。
幾人開了片刻玩笑,因為各自都有修行路要走,並未過多客套寒暄。
趙無邪敘完舊後,提起佩劍拱了拱手:
「就目前這狀況,和左兄結伴遊歷,也幫不上什麼忙,就此別過。下次再會,希望能見識一下左兄未出鞘的那一劍。」
左凌泉同樣拱手:「再會之日,趙兄的劍恐怕已經練成,孰高孰低,我也想看看。」
趙無邪點了點頭,又略微嘆了口氣,轉為走向楓林外,臨行前最後說道:
「雷霆崖坤元街里有家老茶肆,裡面的茶不錯,對劍客心境有益。左兄不忙,可以去逛逛,我估計你能十息之內回神,把那目高於頂的掌柜子驚掉下巴。」
說完後,御劍而去,眨眼已至天際。
左凌泉站在楓葉林中目送,待趙無邪聲音消失在秋雨中後,略微回想——沒聽老祖、靈燁說起過茶鋪的事兒,路線圖上也沒有,難不成是沒聽說過的隱世高人……
左凌泉稍微琢磨,正想和兩個姑娘商量,要不要回雷霆崖看看,但轉眼之時,卻發現謝秋桃目光望著北方,有點出神。
「秋桃?」
「嗯?哦……」
謝秋桃連忙收回眼神,露出甜甜的笑容:
「走吧走吧。」
左凌泉這幾天提防著落劍山報復,無心考慮其他,此時才發現謝秋桃好像有點心事兒,他歪頭望了下謝秋桃的表情:
「有心事嗎?」
「沒……沒什麼啦……」
湯靜煣搖了搖頭:「唉,都看出來了,你不說我和小左肯定一直想,都一起走這麼久了,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不是不能說……」
謝秋桃有點猶豫,因為本來就不是很大的事情,見左凌泉和湯靜煣圍在面前,眼神擔憂,想了想嘆了口氣,走在左凌泉的雨傘下,說道:
「前些天在渡船上,我聽散修閒聊,說千秋月府的中秋會,有琴道大家獻曲,用的琴是『青霄鶴泣』。」
左凌泉不明所以,撐傘護著兩個姑娘,輕聲詢問:
「這琴有說法?」
「說法大了,就和劍一樣,琴也有仙品,從古至今有名有姓的屈指可數。青霄鶴泣的來歷,相傳是上古時期,有一隻仙鶴得道飛升,但飛升失敗,殘魂散於天地,一部分落在琴上,讓琴有了靈智……」
謝秋桃說了傳說中的來歷後,繼續道:
「我們玄武台謝氏,善音律,和千秋樂府差不多。聽我娘說,當年鼎盛之時,藏有諸多仙品樂器,仙品古琴就有三張,但後來家道中落,被不肖子孫賣了,讓我這輩子有機會的話,把這些東西贖回來……」
左凌泉聽聞此言,眼底自然出現難色——如果說被人搶了,搶回來理所當然,被祖上不肖子孫賣了,再去搶顯然不占理。
謝秋桃眼底很不是滋味,嘆了口氣:
「我在華鈞洲行走,也曾打聽過下落。唯一知道確切下落的,只有三張琴中的『枯木龍吟』,在陽神東方燭照手裡……」
「此人是誰?」
「能被尊稱為『某某神』的人,世上只有十仙君,華鈞洲就三個,劍神黃潮老祖、陽神東方燭照、武神紫霄城主。陽神是映陽仙宮老祖宗,琴在他老人家手上,基本上別想拿回來了。」
左凌泉眨了眨眼睛,覺得這人段位確實有點太高了,轉而問道:
「其他兩張呢?」
「『海月清暉』據說在幾千年前,被玉瑤洲一個仙子買走了,後來不知所蹤,我在九宗打聽良久,也沒聽說過,估計遺失了吧。剩下的『青霄鶴泣』,前幾天才聽說在栗河屈家手裡,借給了琴道大家三竹先生,會在中秋會上露面,唉……」
左凌泉此行的路線,不經過千秋樂府,但瞧見謝秋桃有點失落,稍微斟酌還是道:
「過去看看情況吧,反正也就是繞點兒路,全當遊歷了。」
謝秋桃聽見這話,臉蛋兒頓時轉憂為喜,還「嘻~」的笑了下:
「走走走……」
拉著左凌泉的袖子就跑。
?
左凌泉感覺被桃桃套路了,看起來更像是她想去湊熱鬧。
但話都說出去了,他總不能當場改注意,搖頭一笑,帶著靜煣跟了上去……
——
幾日後。
徐徐海風吹拂著雷霆崖,港口上船起船落,一艘懸掛望海樓徽記的巨型渡船,緩緩停靠在了海崖下。
遠道而來的劍俠、仙子魚貫而出,散入集市人海,四個穿著各異的貌美佳人,也走到了百丈崖壁上,朝著繁華集市遙遙眺望了一眼。
為首的冷艷佳人,輕聲感嘆了一句:
「這就是雷霆崖呀……不過如此嘛……」
「這還不過如此?」
「單純規模大、人多罷了,論起富饒,天下沒有地方富得過九宗,九宗沒人富的過師尊,本寶寶是師尊的接班人……」
「呸~不害臊,還寶寶……九洲第一富婆又如何?攢再多也是嫁妝,婆婆讓我管帳……」
「你先把上次過年打牌欠的神仙錢還我……」
「我男人幫我還了,你還好意思要?」
「你男人都還欠本宮一屁股債,怎麼幫你還?」
「唉,別吵了,出門在外的,讓高人聽見非得笑話死……」
「哼!」
四個裝束各異的佳人,相伴走入集市……
……
崖壁上的百里集市依舊繁華如織,不過相較於半月前的寧靜祥和,還是有了些許變化。
幾乎所有修士聚集的地方,都在七嘴八舌討論著剛出鍋還燙手的『落劍山之爭』。
專門靠這行掙錢的仙家書樓更是紅火,說書先生十二個時辰不停嘴,一遍又一遍給修士講述那場千百年難見一回的爭鋒,以及各方仙家高人給出的點評。
能帶起這種熱度,除開左大劍仙實在豪橫,也和落劍山的千年餘威有關。
再日落西山,落劍山祖上也是能和絕劍崖爭鋒的豪門,聊起華鈞洲的仙家,肯定少不了落劍山,上任老祖雖然死得滑稽,但也是敢和老劍神叫板的人物。
如今被小輩踢館直接踢穿,算是就此正式退居二線,此情此景,著實讓看著落劍山一步步跌落谷底的山巔道友唏噓,當然,暗爽的也有不少,誰讓落劍山的門風就是嘴比劍硬。
唯一可惜的是,落劍山『問劍』太過頻繁,往日每天都有,兩年下來熱度衰減厲害,當天沒有高人在場,用法器把場面記錄下來。
以前遇上這種情況,靠這行吃飯的仙家名嘴,足以用言語複述出當時的場面,但這次卻出了意外——因為仙家書樓的人也不在場。
沒親眼瞧見,只能聽道友口述,吹得再天花亂墜,他們作為有名望的先生,也不敢照著說『劍一在這一劍之前,也黯然失色』這類違反常識的混帳話,說出去得被人笑話死,只能儘量按照最高標準吹。
這麼吹的結果,就是當天沒到場的人,都覺得吹得太離譜,一劍秒韓松,還衣不沾血,這不是開玩笑嗎?
而當天在場的人,又覺得太保守,低估了人家左劍仙,人家別說衣不沾血,連怎麼拔劍都人沒看清,兩邊都不滿意。
出現這種情況,其實也怪不得仙家名嘴,說書也得貼合實際、有理有據,瞎吹看客會罵娘;而現實從不講邏輯,只有你不敢想的情況,沒有不能出現的情況。
除開熱熱鬧鬧的仙家鋪子,乾元街的多寶潭,也成了萬眾矚目的焦點。
東家沈萬寧,做夢都沒想到,自己一個不善搏殺的仙家商賈,有朝一日能在雷霆崖以驚人戰力出名——因為他正面接了左大劍仙一劍,毫髮無傷!
當時看起來不算什麼,但後來仙尊韓松一劍躺,這前後一對比,沈萬寧原地起飛。
沈萬寧在散修嘴裡,直接成了『大隱隱於市』的仙家巨擘,暗地裡時常和老劍神下棋嘮嗑那種。
當然,沈萬寧也有自知之明,韓松的侄子死了,不敢報復左大劍仙,收拾他個商賈,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這些日子慫的和孫子一樣,面都不敢露。
雷霆崖的仙家高人,因為落劍山距離很近,自然也都在討論著這次風波。
偏僻巷弄,小茶鋪里。
黑崖劍鬼楚毅坐在躺椅上,手裡拿著紫砂壺,若有所思說道:
「『未入紅塵已入聖,資勝天人卻近妖』,老劍神這評價,很耐人尋味……」
跨海渡船來回一趟幾個月,不會當天來、當天走,千星島黃寂也坐在茶桌旁,認真琢磨:
「足足十四字,評價之高前所未有,比評價你當年那句好多了……話說老劍神評價你『什麼鬼東西』,你劍心沒崩,也算厲害……」
修士的稱號有兩種,一種是『荒山尊主』『嘯山老祖』之類的尊稱,本身沒有特殊意思,只是不方便直呼其名,才根據駐地、姓名、喜好等等稱呼,讓人明白說的是誰。
還有一種就是榮譽稱號,『劍神』『武神』『雷公』等等,都含有褒獎之意,屬於獨一無二的榮譽。
前一種可以自封,而後一種則不然,臉皮再厚的修士,也不可能自稱『本劍神、本武神』,都是道上人給的。
就比如楚毅,『劍鬼』稱號的來歷,就是當年在絕劍崖顯擺劍術,老劍神說了句『什麼鬼東西』。
老劍神名望輩分自不用說,他的點評,沒有人不認,楚毅也因此受封『劍鬼』,被九洲修士所熟知。
按理說這是個『貶稱』,但楚毅聽見黃寂調侃,眼中盡顯傲色:
「你懂什麼,世間劍修千千萬,能讓老劍神開口罵一句的有幾個?」
「倒也是,唉,說起來還挺羨慕楚兄,我南來北往跑半輩子,也沒混出個像樣的名號,認識的來一聲『黃島主』,不認識就『千星島黃寂』;我尋思著我道行也不低,常年在海上跑,封神封聖當不起,封個『海王黃寂』啥的,也不算過譽……」
「做你的春秋大夢,你能混個『龜仙人』就該偷著樂了,『海王』二字的分量,你受得起?」
「唉,龜仙人難聽……」
黃寂正說著些白日做夢的話語,忽然心念一動,看向了鋪子外。
楚毅也抬眼望向布簾——幾道聲音從外面傳來:
「到這兒來作甚?」
「這個茶鋪子看起來好舊,還不如湯家酒肆……」
「出門在外,說話注意些。這鋪子裡的人可不一般,受封『劍鬼』,劍術名震九洲,荒山尊主過來,都得叫他一聲小楚……」
「……」
楚毅聽見這口氣,就知道來的是東洲豪門的人物,放下了手中紫砂壺,安靜等待。
很快,茶鋪的布簾挑開,一個穿著華美裙裝的女子走了進來。
女子背後還跟著三個姑娘,裝束都有所不同,稍顯拘謹,能看出年齡不大,最後一個是個甜美可人的慫包丫鬟。
楚毅略微打量,並不認識,開口詢問:
「道友第一次來雷霆崖?」
為首的女子,舉止雍容大氣,並無盛氣凌人的意思,但眼神、面相看起來天生有點居高臨下,明顯身居高位多年。
女子到了茶鋪內,頷首一禮:
「上官靈燁,見過兩位前輩。」
?!
黃寂和楚毅聽見這名字,下意識坐直了幾分,風輕雲淡的強者氣度,也同時收斂。
此舉並非『上官靈燁』這個名字有多可怕,而是『上官』兩個字太可怕。
東洲姓『上官』的山巔豪門,就只有一家。
在修行道的山巔,只要提到『上官』這個姓,所有人的第一印象,就是那個九洲強者永遠沒法忽視的夢魘。
東洲女武神,戰力是否強於其他仙君沒人知道,但要論誰最不能招惹,無人能出其右。
自從東洲女武神現世之日起,留給世人的印象就是『有進無退』。
只要她老人家認準的事情,管你是仙尊老祖、妖王魔頭,都只有妥協的份兒,不想妥協那就打到妥協,你骨頭硬一寸,她拳頭就能硬一丈。
所有人都不懷疑,如果有一天,其他九位正邪仙君的觀念,和東洲女武神相駁,那唯一會出現的情況,是東洲女武神一挑九。
哪怕打不過戰死,也休想讓東洲女武神妥協從眾,至於忌憚害怕?人家這輩子就沒忌憚過誰一回。
兩強爭鋒相對,不想同歸於盡,那總有先慫的一個。
在所有人都知道慫的會是自己的情況下,能做的選擇自然是能不招惹,儘量別招惹。
哪怕是在九宗,其他尊主看到東洲女武神上門,都感覺和看到閻王上門似的,其他利益不相干修士自不用說。
黃寂和楚毅能聽到名字就收斂強者氣度,便是心底里怕節外生枝,因為態度不善,不小心招惹了這尊人間太歲、山上閻王。
順帶說句題外話,世間女修都會被冠以『仙子』名號討論美貌,東洲女武神姿容冠絕九洲,從古至今卻從未有過『某某仙子』之類的說法,甚至沒一個人敢討論其容貌,就足可見威懾力有多大。
楚毅聽見『上官靈燁』的名字,表情便再無見其他人時的隨意,微微抬手:
「請坐,閣下是東洲女武神的嫡傳?」
上官靈燁此行是讓華鈞洲仙家認識她,為以後接班鐵簇府做準備,自然不會隱姓埋名。她在茶桌旁坐下,平靜道:
「沒錯,楚前輩聽說過我?」
楚毅自然聽說過,八十年前對於修行道來說,和前兩年區別不大。
而且上官靈燁出名那會兒的動靜,傳得比現在的青魁遠得多,因為當時是兩個冷艷動人的豪門仙子搶老大的位置,打的是你死我活。
女人打架,可比男人打架有意思的多,楚毅記得那會兒,雷霆崖天天在討論兩名東洲仙子的動向,兩人在外面碰上互懟一句,都能傳到這邊來,甚至還有些年輕氣盛的小修士,為了各自的支持者打群架。
不過『上官靈燁』這個名字,楚毅確實有點陌生了,自從她被無情老祖貶入凡世,讓無數修士肝腸寸斷後,就再無半點風聲,從未出過東洲,到現在估計沒幾個人記得了。
楚毅略微打量,看不出對方道行,詢問道:
「上官仙子是閉關了八十年?老夫記得,當年『小上官』的名號,連華鈞洲都如雷貫耳,忽然銷聲匿跡這麼久,挺讓人意外。」
「在俗世磨礪,算是剛出山不久。」
楚毅輕輕點頭,琢磨了下:
「老劍神那外孫女,如今道行今非昔比,記得你們兩位,曾經是宿敵,這次過來……」
上官靈燁略微抬起下巴,少有地展現出了以前那股『蒼生如蟻,惟我獨仙』的孤傲:
「當年是她死纏爛打想爭第一,我從未把她當過對手,又何來宿敵的說法?」
此言也不算吹,上官靈燁曾經太傲氣,可以說只把上官老祖當人看,其他都是垃圾。
楚毅對鐵簇府的說話風格司空見慣,對此半點不意外,輕輕笑了下。
黃寂自然聽說過女武神的幾個徒弟,他開口道:
「千星島黃寂,在楚兄這裡做客,沒想到能撞見女武神的高徒,實在榮幸。」
上官靈燁方才不認識黃寂,聽到名號後,又頷首一禮:
「原來是黃前輩,久仰。」
「不敢當,看仙子氣象,道行恐怖不比黃某低。按師長輩分算,你我還是平輩,不嫌棄,叫一聲黃師兄就行了。」
黃寂隨口客氣兩句後,才詢問道:
「前幾日雷霆崖這邊出了件大事兒,有個姓左的劍仙,在多寶潭起了衝突後,一腳踢穿落劍山,風採到今天還在外面傳唱。黃某聽說女武神新收了一名弟子……」
楚毅也想起來了這茬,不過並不相信,因為『左大劍仙』展現的劍術,和東洲女武神的武道沒有半點淵源。
修行道師承重於天,沒人會亂整,沒有傳道受業之實的情況下,按規矩就不算師承,不然拜了師,宗門不交東西光把你當勞力,你還不能改換門庭,豈不沒處說理了。
沒有看到鐵簇府武學的影子,現在就算左大劍仙承認是東洲女武神的徒弟,估計也沒幾個人相信。
不過,東洲就一個仙君,左大劍仙太驚才絕艷,除了十仙君,楚毅也想不出還有誰能教出這麼個怪胎,還是有點好奇。
上官靈燁路上就聽說了相公的囂張事跡,對此搖頭道:
「師尊沒收弟子,至於前兩年那個左凌泉,是掌門招攬的好苗子,沒到幽篁,還在鐵簇洞天閉關。我鐵簇府要是有這樣的弟子,直接改劍宗了,還讓我出來行走作甚?」
黃寂點了點頭,並未懷疑。
楚毅問道:「據左劍仙所言,他出自東洲,女武神乃東洲魁首,可知道這位劍仙是誰的弟子?」
上官靈燁蹙眉思索了下:「我在路上的時候,此人才橫空出世,不甚了解。能教出這種弟子的人,估計也只有東洲劍聖了,師尊會『劍一』,但只是閒時隨便練練,不精通,和那個左劍仙也是天差地別。」
隨便練練……
不精通……
楚毅張了張嘴,想了想覺得也是——劍道是武道的一個支脈,能封『武神』的人,練不出劍一才真有鬼。
楚毅也不多問,轉而抬手,在桌上放了四杯茶水。
上官靈燁過來就是為了喝茶,不過她道行太高,神魂強橫喝了沒用,只把茶水給了姜怡等人。
姜怡和吳清婉知道屋裡都是山巔高人,一直默不作聲,此時才端起茶杯埋頭喝茶,然後……
「……」
上官靈燁回頭看著,見三個小妹妹都望著茶碗出神兒,有些無語,回過頭來繼續聊道:
「華鈞洲的仙家,對那位左劍仙評價如何?」
說到這個,楚毅來了興致,笑道:
「遠的沒瞧見,對傳聞半信半疑。老劍神肯定瞧見了,給了十四字評價,『未入紅塵已入聖、資勝天人卻近妖』,這麼長的評價,著實罕見。」
「未入紅塵……」
上官靈燁斟酌片刻,不解道:「是褒獎之語,但聽起來有點惋惜之意……」
「老劍神向來如此,評價老夫,還是『什麼鬼東西』,這評價已經足夠高了。恐怕過不了多久,『劍妖』之名,就能傳遍天下。」
「劍妖?」
上官靈燁微微蹙眉:「為什麼叫劍妖?」
黃寂對這個倒是了解,解釋道:
「十四字評價,能當稱號的就三個,『劍聖、劍人、劍妖』。『聖』字分量過重,有東洲劍聖在前,左劍仙受不起;剩下兩個,上官仙子說會是哪個?」
「……」
東洲劍人……
上官靈燁眼神顯出些許怪異,遲疑了下:
「其實『劍塵』……哦,是陸十三的名字。嗯……劍妖聽起來邪魅,那位左劍仙恐怕不會太滿意……」
楚毅爽朗一笑:「這都是閒人的叫法,和左大劍仙又無關,看不上不搭理即可。令師尊被稱作『女武神』,不同樣沒當回事兒,如果真在意,以令師尊的脾氣,紫霄城主恐怕要讓位,變成『男武神』了。」
「也是……」
……
——
(81/405)
9200字,生產隊的驢要累死了,後面正常更新了,養精蓄銳一段時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