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破局之法(下)(6.4k)
「你這邪魔!滅了我承影劍宗滿門,居然還在這裡以我承影尊者之名收徒!簡直罪無可赦!」
女劍仙裙衣輕盈,手中長劍青光閃爍。
她怒視著面前的非人怪物,竟生生從眼角留下兩滴血淚,可見其悲痛欲絕、恨意滔天。
眾人瑟縮在角落裡,聞言皆是目瞪口呆。
原來這個漂亮的女劍仙才是真正的承影尊者?!
而這個非人怪物只是個欺世盜名之輩?!
「承影尊者!務必救我們啊!」
「我們沒有拜邪魔為師!我們就知道這個醜陋邪魔不可能是承影尊者!」
有情緒激動者扯著嗓子呼救,向這位絕代仙子表示忠心。
非人怪物看著呼喊的那幾名劍修,分明在山外搜尋預備弟子時也是他們最先向她臣服。
她最厭惡的便是這種貪生怕死、趨炎附勢之人,這讓她凶態更顯,渾身爛肉有如沸騰一般頻頻鼓動。
這可將這些劍修們嚇了一跳,好在女劍仙橫劍身前,攔住了非人怪物。
「你這欺軟怕硬的畜生,就喜歡對晚輩下手,不可饒恕!」
女劍仙再罵一聲,便如疾風驟雨一般刺劍而來。
兩名洞虛境的戰鬥驚天動地,這座地下宮殿很快就開始土崩瓦解,到處都是石塊崩裂的聲音,煙塵濃得宛如末日,但也出現了不少透光的出口。
那些趕到靈虛山脈企圖得到機緣的劍修們,此時也再不敢留戀近在咫尺的機緣,開始做鳥獸散,生怕被強大的波動殃及池魚。
「我們也走!」
游蘇也很果斷,這種情況已經遠遠超出了他們的預料,無論是仙劍還是真相,都沒有他們的命重要。
靈虛山脈是無主之地,沒有宗門能夠在這裡建宗,最近的人族聚集地便是山腳外的靈虛城。而靈虛城並不繁華,地理條件修煉條件都不算優渥,其城主也不過化羽下境,他根本處理不了這場災難,只能等別的洞虛尊者趕來。
何空月深諳此理,便躬身帶著游蘇左閃右躲,試圖跑出去。
可有人,卻並沒有打算就這樣輕易地放過他們。
一道劍光襲來,何空月意識到的瞬間便用出了他最引以為傲的六衍虛體術,玉白色的雙手虛體全力阻攔這道劍光,可就如螳臂當車,何空月與游蘇一併被擊的倒飛而出,在二十米開外的石壁上撞出了一道極深的溝壑。
出劍之人,正是那嫉惡如仇的女劍仙。
「徒兒!」
非人怪物慘呼一聲,連忙蠕動了過來。
女劍仙卻不給她空閒的機會,殺意滿滿的劍招接踵而來。她如同一道閃電般沖向非人怪物,長劍在空中劃出一道道優美的弧線。
非人怪物體型龐大,行動遲緩,偏偏還堅持用這雙極不相稱的雙手去揮劍迎敵,屢次被女劍仙割下大塊爛肉。從平滑的傷口處不斷滴落噁心的液體,非人怪物原本還算有些人樣的臉龐更加扭曲,她裂開巨口,發出一聲聲低沉的悲吼。
在這場戰鬥之中,她已全面落於下風。
這座山洞已經被徹底掀開穹頂,露出了陰雲密布的天空。
游蘇腦子暈眩,但還是憑藉著驚人的體魄與毅力拉著何空月從溝壑中爬了出來。
「何兄!你沒事吧!」
游蘇托著何空月的上身,不斷拍打著對方的臉。
何空月微微睜眼,只覺全身到處都疼痛無比,更覺得心中極其壓抑,宛如有一隻粗糙的手掌緊緊攛住了他的心臟。
「別管我……先走……」
何空月聲若蚊蠅,斷斷續續。
這張俊俏的臉上布滿灰塵,額上還有細密的汗。
游蘇暗感不對,這洞虛劍仙的劍招雖然兇悍,但方才這擊已被何空月的虛體之術卸去了不少力量。撞擊在牆上後他至少還有行動能力,可何兄怎會傷到這種地步?
「一起走!」
游蘇二話不說,就彎腰準備背起何空月。
「啊!!」
一聲慘叫響徹天地,游蘇也被吸引去注意力,竟是那非人怪物被女劍仙削去了肥膩下體處一大塊爛肉。
再這樣下去,這非人怪物恐怕支撐不了太久就要落敗。而從這女劍仙的態度來看,他與何空月恐怕在劫難逃。
不行,必須要趁著這怪物還能抵擋的時候跑出去!
恰在此時,何空月卻也忽地一聲撕心裂肺的痛呼,捂著自己的大腿疼的直打哆嗦,根本無法背起。
游蘇連忙將手按在何空月的膝蓋上放出玄炁查探,竟發現何空月的腿骨斷了!
方才兩人都是以背撞牆,肋骨與脊柱沒斷,腿骨怎麼會斷?
游蘇忽而想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可能,他猛地看向戰場之中,一人一邪的酣戰還在繼續,而這非人怪物少了那塊肉之後行動更加遲緩,就像是一個人少了一條腿一般不便……
何兄怎麼會和這邪物相連了?
這難道是因為方才的拜師?這一人一邪已經構成了眷屬與主上的關係?!
但並未有記載說眷屬會與主上痛感相連啊,還是說何兄與怪物間有超過眷屬的關係?
難道這邪物死了,何兄也會死?
游蘇又觀察了一會兒,越發覺得這個猜測極有可能!
就在此時,又是一道猛烈的劍氣襲來!
肉眼根本捕捉不到它的形狀,卻能看見地上飛速掠過的影!
在洞虛尊者的劍招下,游蘇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只知道自己馬上就要死了!
可這劍招卻並未落在他的身上,而是結結實實被那非人怪物接下。
這一劍,直直洞穿了非人怪物的右腹,也讓蜷縮在一起的何空月再次捂著右腹痛呼嘶吼。
游蘇憤怒地直接握拳捶地,雙眼已開,黑瞳深邃,還有幽綠色的光暈。
這種時候,這兩個『承影尊者』到底哪個是真哪個是假已經不重要了。
攻擊我們的就是假!
保護我們的就是真!
游蘇本想置身事外帶著何空月趕緊離開,但這女劍仙明擺著不想放過他們。
他抽出墨松劍擋在何空月身前,身上氣勢陡然攀升,如有黑霧在他的周身環繞。
何空月迷離著眼看著他的背影,努力想要伸手去拉住他,卻完全動彈不得。
游蘇覺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出雲城的時候,齊宗主帶著鄔成鄔平圍堵在鴛鴦劍宗外,他們也喊著要誅殺邪祟的口號,與這位風采絕世的女劍仙如出一轍。
而他也是如此刻一般,為了保護一個人必須與世人眼裡的正義站在對立面。
這仿佛是他的宿命,他被認定是除邪的救世主,卻又屢次要與邪祟並肩作戰。
但他不覺得自己有錯,否則也不會做出相同的決定。這或許就是瞎子對執拗,他看不清這世間複雜的正邪,便一切從心。
「果然是邪魔之徒!真是一丘之貉!」
女劍仙凌空而立,身上威壓盡出,天上烏雲翻湧,隱有雷聲滾滾。
游蘇站在她的身下,宛如一隻在風暴面前無能為力的螻蟻。
但有一個人擋在了他的身前,替他擋去了所有壓力。這頭非人的邪魔高昂地舉起闊劍,像一個為了保護宗門弟子拼盡一切的滄桑宗主。
「冥頑不靈!」
女劍仙冷哼一聲,一瞬之間,狂風席捲天地。
樹影搖曳間,女劍仙倏忽不見,好似就藏在這無處不在的影中。
「我不會!再讓你!毀了我的宗門!」
怪物對天怒吼,頃刻間電閃雷鳴,冷雨滂沱落下。
這座山脈頂部盤旋的好似不是北敖洲吹來的濕冷空氣,而是承影尊者積攢了千年的悲苦,如今化作了實質般的雨,傾瀉而下。
游蘇已經無法用肉眼看清這場戰鬥,只能感覺到狂躁的雨與風像刀子一般割到自己的身上與臉上。
他才知道自己的匹夫一怒,在洞虛尊者面前僅僅就是一怒。
「游……蘇……」何空月輕聲呢喃。
游蘇連忙回身去看,「何兄!你好些了嗎!」
「她……」
何空月嘴唇嚅動,「們……」
游蘇知道何空月肯定是發現了什麼,連忙俯身將耳朵貼在何空月的唇邊,想要將他要說的話聽的清楚一些。
「都是……真的……」
她們都是真的?!
游蘇愣在原地,完全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
當看到一人一邪都自稱承影尊者並且勢不兩立時,他和其他人一樣,下意識都將這一人一邪視為一真一假。
他這也才想起,無論她們的外形是人還是怪物,都改變不了她們全是邪祟的事實。
游蘇忽而想到一個可怕的可能……
她們都是真的,可又互稱是對方殺了自己全宗之人……
那豈不是說滅了承影劍宗滿門的……
就是承影尊者自己?!
一道不明的液體濺到了他的臉上,打斷了他的思考——
是何空月吐出的血。
然後,是一道穿雲裂石般的巨響。
游蘇趕緊回頭望去,居然是只剩半截身體的非人怪物像隕石一般砸到了地上,一直在石塊中滑行了百米才止住身形,剛好停在了他與何空月的身邊。
隨之而來的,是半截插在土裡的斷劍。
這是霍元狄手中的那把闊劍,如今和怪物一起被斬成兩段。
這場勢如水火的戰鬥,已經分出了勝負。
「你們……快跑……」
怪物面目可憎,語氣卻是溫柔。
她含情脈脈地看著游蘇與何空月,眼神中滿是自責和悔恨。
「跑不掉的,你斬了我全宗,我亦不會放過你的弟子。」
女劍仙手中的春蟬劍熠熠生輝,她立於蒼穹,傲視著地上的螻蟻們。
雨水滴滴答答地落下,順著那怪物的眼角一直側流到地上,讓人分不清這是雨還是她留下的淚。
「對不起……對不起……」
這怪物臨終之際,不住地向游蘇與何空月道著歉。
「為師還是沒能保護好伱們……我罪該萬死……我罪該萬死啊!」
游蘇看在眼裡,居然有一種無能為力時的感同身受。
「你為什麼不用承影劍?」
游蘇忽地問道。
這兩個承影尊者,為何一個用春蟬劍,一個用從霍元狄那裡繳獲的闊劍,卻唯獨不用自己溫養的本命仙劍?
那怪物聞言,也停止了哭泣。她的雙眼無神,似乎才想起,自己還有一把劍,一把屬於她的劍。
「你還留著這雙手,不就是為了握住它嗎!!」
游蘇嘶吼著,試圖喚醒這頭怪物的鬥志。
是啊……
我全身都腐爛成泥,卻還偏偏留著這雙劍骨天成的雙手……
不就是為了握住承影劍嗎?
「因為你不配。」
女劍仙的言語,如這冷雨一般寒人心脾。
游蘇卻回頭瞪了高高在上的她一眼,這雙漆黑的瞳讓女劍仙都為之一頓。
而就在這一瞬間的空檔,游蘇如蓄勢待發的獵豹一般飛躍而起,瞬間就到了那怪物的身邊。
他將割開的手腕懸於怪物的頭頂:
「你想要親手報仇,就張開嘴!!」
怪物對著這雙墨瞳,它只錯愕了一瞬間,就張開了滿是黑黃牙垢的巨口。
天上雷霆一閃,女劍仙心中凜然,她玉手輕甩,春蟬劍瞬間脫手而出,以破碎虛空之勢徑直飛向游蘇的後背。
殷紅的血混著雨滴落入怪物的口中。
在那個萬籟俱寂的夜裡,游蘇面對強大的凌真人束手無策。他曾期望能來個人幫幫他,是太歲給予了他絕地反擊的力量,當時的他並不知情,還以為這是天道垂憐。
而現在,他也將成為垂憐別人的天道!
這頭邪祟只要成為他的眷屬,就還能續上她的命!
怪物的下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成長著,不遠處的土堆開始鬆動。
一道翠光閃過,一塊巨型玉石破土而出!
就在春蟬劍即將洞穿游蘇脊背的瞬間,它在距離游蘇後心一寸的位置再也無法前進分毫。
因為一把無形的劍擋在了它的身前。
春蟬劍的品質僅在仙劍之下,所以它才能斬斷霍元狄的闊劍,但它斬不斷真正的仙劍!
承影尊者握住劍柄,翻身將游蘇護在身後,而春蟬劍則被她一擊打的倒飛而出。
女劍仙接住春蟬劍,表情變得凝重起來。
屬於承影尊者的戰鬥,現在才真正開始。
「你侵蝕了我千年,害我釀成大禍,害我成了千古罪人……但你還是成功不了,因為我是人,你是邪!」
承影尊者在千年的腐蝕中忘記了很多事情,只記得要壯大宗門的執念。但握住承影劍的瞬間,就想起了身為尊者的一切。
「你可以偷走我的樣子,你可以偷走我的承影劍法,但邪魔……永遠偷不走我的劍意!」
風雨驟停,雷電消弭,天地之間,頓時變作一片灰白。
承影尊者的手中只有一把劍柄,在地面上隱隱投下一個飄忽的劍影。
她將劍柄高舉頭頂,揚起的雙手劃出一條優雅的弧線,像是天地間最極致的圓。
游蘇木訥地看著這一劍,耳廓中有輕輕的「嚓」的一聲。
空間仿佛都微微一震,但不見變化,然而猝然片刻,高聳入雲的山峰就在一陣颶風中悠悠倒下,平展出光滑平整的山體。
女劍仙躺在地上,化作了一灘膿水溶於大地。
這是邪祟死亡時的特徵,它們的死不會留下痕跡。
天色漸暗,長劍又歸於無形,暮色逐漸收攏,天地間一片肅穆。
怪物回頭望著游蘇,輕輕咧開了皸裂的嘴角。
「你們不是我的弟子,他們都死了,死在了千年前。」
游蘇遲疑半響,不知該說些什麼好,安慰的話卡在喉嚨,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至少有三道我抗衡不了的氣息接近這裡,我的時間不多了。」
游蘇看著承影尊者,竟覺得這個怪物有些慈眉善目。
「你身上的傳承不比我差,你有一個好老師。你既不為承影劍法而來,那是為了什麼?」
「承影劍,還有……當年的真相。」游蘇坦誠直言。
承影尊者隨手一拋,劍柄在空中幾個迴旋,落在了游蘇的手中。
「一如我問過你的問題,我修行不是為了追尋飄渺長生,自然握的是有形劍。其實承影就是有形之劍,無形不過是我裝神弄鬼做的噱頭。機關在劍格上,輕輕按下,薄刃便會脫鞘而出,殺人無形。」
游蘇聽著承影尊者的講述,不知為何有些心痛。
原來這個背負了殘酷命運、千年苦難的絕頂女劍仙,也有幽默的一面。
「為它找一個好主人。」
暴雨已經停歇,承影尊者看著遠天上亮起的光,整具身體都開始融化。
她伸出那雙美到極致的玉手,輕輕一點,一點青光直入游蘇的額頭。
「我殺了那麼多人,現在終於殺了我自己……我也終於可以下去陪他們了……救世這種事,對我還是太難了……」
聲音緩緩消散,一如逐漸消融於大地的承影尊者。
游蘇內視識海,金螅形成的那張金紙之上,眷屬那一欄下,一個掛著恬淡笑容的英氣女子畫像漸漸消散,而一個同樣英氣十足的畫像取而代之——
是何空月的臉。
三名威武不凡的洞虛尊者接管了戰場,挽住了這天傾般塌下來的半山。
這場大雨來的快,去得也快。
躲藏在四處的劍修們歡呼雀躍,自己的命終於得救。
「這將是這個冬天最後一場雨了……」
伏采苓看著灰濛濛的天,縮了縮身子離開了。
……
一道青光逐漸籠罩了游蘇的識海,將他的意識整個拖入了一段久遠的回憶之中。
宗主撿回來一個黝黑乞討的女孩,告訴她往後要跟著他好好修行。
她以為自己是被發現的蒙塵明珠,其實是今年承影劍宗招收的弟子嚴重不足,宗主迫於無奈,只能找了個小乞丐濫竽充數。
不過雖然如此,對於一個小乞丐而言,宗門裡的生活還是非常愜意的。
她每日跟著練劍,雖然笨拙,但也認真。
日復一日,她才知道宗門一日不如一日,也才知道這個亦師亦父的宗主,是多麼渴望將宗門帶到那飄渺的神山上。
當時的五洲沒有神輝石的保護,除了神聖的神山,任何地方都有可能被邪祟入侵。
她得知此事,為報知遇之恩,練劍更加刻苦。
隨著對承影劍法的深入,她竟覺得自己越發的契合這門劍法,好似自己真的是為之而生的天才。
她覺得,這可能跟她以往的經歷有關。
她其實不是乞丐,她是方圓幾里有名的賊,專偷富人的錢,然後接濟比她更弱的弱者。她身形很小,來無影去無蹤,沒有人抓得住她。原來無形中,她已經深得承影的奧義。
她看著自己從密室中偷偷取出來的承影劍,第一次有了握住它的衝動。
第二日宗主便力排眾議,將承影劍交給了她。
從此,她一飛沖天。
她以絕世之姿,帶領承影劍宗上到了夢寐以求的神山。
替宗主完成理想,她便開始完成她自己的理想,她要救世。
劫富濟貧,她從小就是這麼做的不是嗎?
她開始在中元洲的海岸誅殺邪祟,成了戰功赫赫的女劍仙。
這時有關她以前是小偷的傳聞越來越多,但不是歧視,而是崇拜。
她覺得自己就快要成功了,小時候偷竊時的提心弔膽,即將幫助她成為風光無限的救世主。
在所有人都不敢接受的出海任務前,她毅然答應了。
那是一艘巨大的船,駛向了沒有人踏足過的海域。
就在即將返航之時,他們見到了真正的邪神——夢境之主。
在祂的面前,所有人都陷入了癲狂,開始自相殘殺。她知道,所謂的救世根本是不可能的。
她靠著驚人的意志力活了下來,並獨自返航。
彼時的她意志消沉,面對眾人寸口難開,不知該從何說起。他們並未將她視為無辜的倖存者,反而將她視為苟且偷生之人,畢竟她本來就是小偷出生。
她為之不忿,更不願開口,不免開始思念起自己的宗門來。
她才知道,這些人趁她不在,將她的宗門趕下了神山。
等她回到宗門,卻發現宗門裡的情況也沒有好多少。
有的人希望就此安居,不再追求神山上的位置;有的人則懇求她能將他們重新帶回神山,繼續享受榮華富貴。
他們甚至為此爆發了激烈的衝突,蓄謀已久的仇家見到宗門的亂況都罷手離開了。
自相殘殺是人族戒不掉的陋習,根本不需要邪祟的出手,這個世界終將陷入毀滅。
等到白天,她才發現宗門已無一人倖存。
這時夢醒了,原來夢境之主沒有放過她,而是選擇了她。
從始至終被蠱惑的人只有她一個,是她親手殺了一船的人,也是她以解脫之名,親手殺了自己宗門所有的人。
她以為自己是意念堅定、有著崇高救世理想的無私者,可夢境之主輕而易舉擊碎了她的美夢。
其實她根本不想救世,這只是她洗刷兒時偷竊污點的表演。
她偷了那天本該賞賜給大師兄的承影劍,偷了那些死在岸邊的人的戰功,偷了船上所有人活命的機會……
從那之後,她徹底瘋了。
她將自己鎖在地下,一分為二。
內心醜陋、猶有執念的自己變作了怪物,那個邪魔反而變成了相貌堂堂的人。
她與她鬥爭了千年,試圖將她變成真正的邪祟。
她卻靠著一段模糊的畫面撐到了今天——
那個風和日麗的下午,老宗主拍下了她摸向老人荷包的手。
「偷不是好手段,不論是為了劫富濟貧,還是為了填飽自己的肚子。往後跟我學劍,靠自己,也能吃飽飯。」
從始至終告訴她不能偷的人,只有這個老宗主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