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淨世之義;隱秘之卷

  第231章 淨世之義;隱秘之卷

  五千年前,大地混亂荒蕪,時逢外魔入侵,五洲百姓岌岌可危。

  五大仙祖橫空出世,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仙祖們不僅抵禦外魔,還為人間開創仙道。

  借仙道之力培養修士,以盼後世修士能擔負起為五洲對抗外域天魔的責任。

  但五千年來,外域天魔再也沒見過,反倒是出現了更難纏的邪祟禍亂人間。

  游蘇也曾在師娘那裡學過,目前最主流的說法,便是認為邪祟就是外魔留下的殘骸,繼續腐蝕著五洲大地。

  期初游蘇是認為有什麼研究足以佐證,現在才想到,其實這更可能是五洲修士們持續修煉的藉口。

  「仙祖傳授仙道是為了讓我們有能力對抗外魔,而非是為了讓我們求長生。長生只是附贈的效果,本質是為了使我們變得強大。可隨著時間的發展,修士們已經捨本逐末,只求長生,而不求實力。越來越多的修士躲起來苦修,盲目追求境界。真要動手殺敵,怕是連只雞都怕。」

  灰君繼續闡釋著她的觀點,或者說是淨世教的教義。

  「而如果邪祟的起因是修士修煉導致的,那修士就沒有繼續修煉的理由。但修士們又怎麼會放棄這個超脫凡俗的機會,所以他們會迴避前兩種猜想,將邪祟歸類於外魔的殘穢。只有這樣,他們汲取天地玄炁才是正確的,因為他們修煉的目的遵從了仙祖的遺願,是為了對抗邪祟,也即是外魔,而絕不是他們自己。」

  游蘇沉浸在對方給予他的觀念衝擊之中,只覺腦袋嗡嗡作響。

  「可這跟救我有什麼關係?」

  游蘇深呼吸一口氣,長問道。

  「你還沒懂?」

  灰君兩隻蔥白玉手搭在茶桌上,整個身子前傾,面紗上的詭異章魚似活了過來,無數條漆黑的觸手舞動著。

  「真主不是我們的敵人,甚至就連邪祟也不是。我們的敵人——是天地間所有的修士!」

  游蘇倒吸一口涼氣,他沉默良久,終是將震驚消化完畢:

  「可這終究是你們的猜測,對於邪祟的來源眾說紛紜,尚無定論。若邪祟真是外魔殘穢,你們淨世教的存在豈不成了笑話?」

  「你以為我們辛辛苦苦夾縫中生存了千年是為什麼?為了後世能記住是我們淨世教救的他們?錯!」

  灰君的聲音變得慷慨激昂,這道清悠如泉的女聲忽地變作急促的川流:

  「我們是為了讓五洲大陸有真正澄淨的那一天!就算是笑話又如何?我們是笑話,那說明辟邪司就是對的,五洲一樣會迎來光明!所以我們和辟邪司到底誰是笑話,又有什麼關係呢?」

  游蘇聞言愣在原地,他不像望舒仙子那般可以直窺人心,卻也能憑瞎子的直覺感受一點真偽。

  這灰君一字不提理想,卻句句不離理想。為了滌淨塵世的理想,他們願意朝著一個沒有任何修士想去努力的方向奮鬥,甚至甘願與全天下修士為敵。

  更加震撼人心的是,他們自己也是修士,卻願意為了無數凡人斬斷自己的前程。

  「可你們要如何斬斷登仙路?真主對斬斷登仙路也有幫助?我又怎麼能確保你們不會鳥盡弓藏?你們同樣是修士,斬斷登仙路,對修士又有什麼影響?」

  游蘇心中有太多的疑惑,只能一股腦地宣洩出來。

  「具體怎麼斬斷,你還不夠格知道。」灰君平淡地道,「按照邪祟來源的推論,真主要麼是外魔,要麼是修士的心魔或者穢物的集合體。如果伱真的是外魔,那你必死無疑。但若你是後者,修士絕跡之後,真主的力量自然也就會消散,你只是游蘇,我們為何要殺你?

  至於影響嘛……仙道創立至今,也無一人飛升,說是仙,卻無一人能稱真仙。登仙路斷絕,那我輩便是最後一代修士,維護好凡人的秩序,靜待壽終正寢便是。」

  「所以淨世教不是辟邪司淘汰之人用以自我安慰的同好會,正如你所言,萬事皆有兩面,淨世教就是辟邪司的反面,他們不敢去面對的另一種真相,由你們來面對。」

  游蘇不知該如何評價這個組織,如果對方說的都是實話,他很難不對對方產生一點敬意。

  「你的確可以這麼認為,辟邪司是五洲穿以蔽體的衣服,我們淨世教就是上面一處破口的補丁。我們並不是要與辟邪司對著幹,我們只是想讓穿衣服的人不會感到寒冷。」

  灰君身子後仰,又坐回了靠椅之上,她又恢復了剛進門時的鬆弛,自嘲道:

  「不過辟邪司這件金縷衣,可看不得自己的身上還有我們這個破補丁。」

  游蘇卻完全沒有因對方的玩笑而鬆懈,反而劍眉蹙的更深:

  「我有一個最關鍵的問題需要你解答,如果你不回答,我不會合作,甚至還會掐碎這枚玉珠。」

  話音一落,游蘇便舉起了自己的右手,手心中正是那枚玉珠。

  包廂內的氣氛霎時濃如凝滯,章魚面紗下,一雙清透明亮的眸子凝視著少年。

  「問。」

  「辟邪司的歷史不止千年,堪稱五洲最強大的組織,連他們也不知道的真主,你們又是如何知曉的?甚至還尋找了真主千年之久。」

  「我說過,關於真主的事情,我……」

  灰君話還未完,就被游蘇無情打斷,他的手指已經隱隱用力,玉珠就在崩碎的邊緣。

  「我也說過,你不回答,我不會合作。」

  游蘇的語氣十分篤定,不容拒絕。

  他緊緊盯著灰君的臉,哪怕他根本看不見。兩個人一個是瞎子,一個遮蓋著面紗,視線卻詭異地對在了一起,劍拔弩張。

  終是灰君作出了讓步:

  「這是天啟。」

  「天啟?跟天啟神山有什麼關係?」游蘇時刻準備捏碎玉珠。

  「天啟神山那幫神神叨叨的道士,天天將自己胡亂算出來的卦說成是天啟,那能信嗎?而我說的,卻是真真正正的天啟。」

  「說下去。」

  「不是辟邪司無人知曉,而是他們沒辦法知曉。淨世教在創立之初,其實只是辟邪司內繁雜派系的一支。第一任教主出海尋找邪神下落的時候,無意間窺見了傳說中的隱秘之卷,得知了真主的秘密之後,他果斷回來秘密創建了淨世教。有關真主的所有,也被淨世教內部消化,外人當然無從知曉。」

  「隱秘之卷又是什麼東西?」

  「看吧,跟你說了也是白說。」

  灰君毫不客氣地嘲諷,似乎是對剛才自己在與游蘇的針鋒相對中落於下風的反擊。

  游蘇皺皺眉頭,作勢要掐碎玉珠,好在灰君及時出言,打斷了他的動作:

  「五大仙祖合力在天外築起高牆攔住外魔,但傳說他們並沒有完全死去,而是留有一絲殘念在天上觀察著人間。人間太多疾苦困惑,於是他們就寫下了一本記載著終極秘密的隱秘之卷流傳人間。從來沒有人完整地閱讀過它,它只會短暫出現在有緣之人的面前,宛如天啟一般為有緣之人指點迷津。」

  游蘇聽的不由有些出神,這隱秘之卷是什麼意思?

  五大仙祖嫌棄後世之人蠢笨,特意留了一本攻略書?

  游蘇越深入這個世界,就越發覺得這個世界謎底重重。

  五千年前的世界究竟是什麼樣子的?邪祟又是來自於哪裡?這仙道五千年為何無一人飛升?難道仙道是假的嗎?

  倘若游蘇只是一個出雲城學劍的少年,這些事與他一點關係也沒有,他只需要按部就班地修煉練劍即可。

  可他已經逐漸站到了世界的中心,這些問題都將與他息息相關。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無論是為了探尋這個世界的真相,還是為了活下去。

  「言盡於此,聊的也夠久了,辟邪司和淨世教並不衝突,至少現階段你只需要老實除邪即可。一份差,打兩份工,豈不美哉?好了,告訴我你的選擇吧。」

  灰君躺在靠背上雙手環胸,藏在寬鬆灰裙下的豐腴被托得更加傲人,她還是那般自信十足的模樣。

  「我拒絕。」

  游蘇的回答,卻讓灰君身形一僵。

  灰君再次坐正,身上散發出無形的威壓,讓游蘇也不得不提起心神。

  「理由。」

  灰君一字一頓。

  「你們能給予我的好處太縹緲了,辟邪司能培養我成為世間最強的幾個人之一,你們能給我什麼?一個不會殺我的誓言?換做是你,你敢信嗎?」

  游蘇毫不客氣地反問。

  「我們會助你成為真正的真主,等你完全領悟了真主之力,這世上當然無人能殺你。」

  灰君克制著語氣的波動。

  「如果我不想成為真正的真主呢?我從來沒想過要變成真正的真主,這是實話。」

  「你故意在找茬?」

  灰君這時真的有些怒了,這還是她進門以來的第一次。

  她不理解這個瞎子是不是死腦筋,好好講難道講不通嗎?虛以為蛇一下,對他有任何壞處?

  「我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是希望雙方都能坦誠一些。」游蘇端起茶杯,這還是他進門之後喝的第一口水。

  「坦誠一些?」灰君不露真容,卻也能聽見其怒極反笑,「你不配合,我有的是手段讓世人知道你身上有邪,而你身邊的人就是那包庇邪祟的共犯!」

  「僅此而已?」

  游蘇居然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顯然,他知道辟邪司不會讓他死。對於首長老來說,只要能除邪,他管你是什麼東西。

  灰君胸脯起伏,氣得不輕。她長舒一口氣,語氣終又恢復了平靜:

  「你能來這裡,其實是為了保護門外那個紈絝吧?」

  游蘇蹙了蹙眉。

  「而你保護他,其實是因為他是你師尊的弟弟。你希望你的師尊能和家人重歸於好,所以你才會接受他的邀請。」

  游蘇暗感詫異,對方究竟是何方神聖,居然連這麼深的消息都能挖掘出來。

  「你不配合,那便是他的過失。他若是有個三長兩短,那就是因為你。而你的師尊,也會知道是你害了她的親弟弟。」

  灰君夾起喉嚨,聲線清幽而危險。

  「這樣……你滿意了?」

  游蘇頷首以對,「下次這種威脅的話早點說,我也好早些權衡利弊,免得多費口舌。」

  灰君藏在面紗下的俏容不察地咧了咧,對游蘇的表現無語到了極點。

  這小子是篤定他們是邪教,不用些特殊手段威脅他他反而不安心是吧?

  灰君嘆了口氣,遂玉指翻飛,從自己袖中變出一枚玉質令牌放在了游蘇面前。

  「這是璇璣令。辟邪令有傳信之能,但那是單向傳遞,而我們這璇璣令可比辟邪令珍貴的多,它能做到雙向傳遞信息。也得益於此,我們淨世教不需要聚集,也能靠它聯絡彼此。」

  游蘇拿起玉佩放在手中摩挲,光是這質感,的確就比辟邪令更加高級。但辟邪司畢竟人多,雙向傳遞的傳音令製作成本太高,饒是辟邪司也承擔不了那麼大的一筆費用。

  「就這麼簡單給我了?不需要什麼滴血認主,簽字畫押之類的?」

  游蘇對灰君說的話當然還是半信半疑的態度,重要的從來不是聽別人怎麼說,而是看別人怎麼做。

  「要不要剁下你半條手?」

  灰君頗有種無奈之感,或許這就是瞎子吧。但凡他能睜眼看看,也不會覺得她是邪教中人。

  游蘇又將手中玉珠揚了揚,他可沒覺得對方是在開玩笑。

  「你需記住,你只是邪祟的真主,但不是我們的真主。不想兩敗俱傷的話,就別太張狂。」

  灰君扶額低嘆,「若有情況,我會通過璇璣令與你聯繫。今日就到此為止吧,為掩人耳目,我先離開,你隨後再走。」

  話罷,灰君便飄然起身,盈盈走向門外。

  游蘇坐在原地,劍眉微挑,暗道奇怪。

  這灰君有急事嗎?按理說今日她是主人,怎麼有她先走讓客人等的道理?

  游蘇稍待片刻,將杯中香茗飲盡,便也拉開了房門。

  「游老弟!」

  何空月熱情打著招呼,他果然一直守候在外。

  游蘇趕緊迎了上去,悄悄努了努鼻子。

  他用模糊的視線對比了一下何空月的身高,暗道:

  或許真是我多心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