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1章 城樓上的兩位娘子
史書是由勝利者書寫。
但不管這場叛亂之戰誰是最後的勝利者，他時恪縝的名字都會被釘死在恥辱柱上。
戰前被俘，陣前祭旗！
皇族之恥！
太祖馬上得江山，而他的後代子孫，未戰折亡。
如此祭旗，關州軍士氣將至頂峰。
而反之，對西州對父王，將是何其屈辱。
殺人，亦要誅心！
閆懷文，好狠！
時恪縝被踩到了痛腳一般怒到發狂。
他希望父王能聽到他的呼喊，死已成定局，但他不甘是如此羞辱的死法，可恨眼下無法阻止，那就只能殺，殺了所有人，用他們的命去堵這悠悠眾口。
崔娘子掏掏耳朵。
低聲與李雪梅道：「這倒霉世子可真能喊，臨了臨了咋還這麼招人恨，還讓咱都死，弟妹，咱都好好活著，氣死他，不對，他一會就得死，哼，氣死他個死鬼！」
李雪梅站在巨大的弩床後面，閆玉一貫的位置。
前些時日她們二人過來探親，正趕上反軍來攻城。
戰至酣時，全城的百姓都跑出來幫忙。
她們便也坐不住了。
崔娘子本想去和城裡的娘子們一起熬金汁。
李雪梅卻是思索再三，找上閆家軍，讓人幫著傳話給小二她大伯，她要上城樓。
如果一定要參與到這場守城戰中，她希望站在最適合的那個位置。
閆懷文是見過李雪梅射箭的。
小二是個愛叨叨的，也曾提過李雪梅在村中幫忙試射弩床之事。
幾乎是瞬間，閆懷文便允了下來，派康二去接人。
李雪梅與閆懷文見過之後，便迅速投入到戰鬥中。
最大的三弓弩床，小二不在，其他人便頂上。
可一見到李雪梅，讓位的毫不猶豫。
崔娘子不放心，在去熬金湯和幫襯弟妹之間，果斷選擇後者。
心驚膽顫的陪著李雪梅直到反軍停戰退去。
崔娘子從惴惴不安，到成為李雪梅專屬的氣氛組，再到呼呼喝喝的催促人趕緊上弓，將瑣事全都包攬，讓李雪梅啥事都不用管，只需要專心做一件事：
瞄準，射！
崔娘子往遠看了看，道：「他這一喊，給敵人都招來了，弟妹，你趕緊先敷敷眼睛，省得等會用多了眼睛酸。」
她從腳邊的筐子裡，拿出一塊乾淨的帕子，又找到灌好的熱水，眼下已然變溫了，將帕子打濕，遞給李雪梅。
李雪梅接過來，放在眼睛上。
順帶將半張臉蓋住。
她現在一閉上眼睛就是滿眼的血紅，殘破不堪的屍體，橫陳滿地。
這幾日都沒有睡好，眼中全是密密的紅血絲。
不想崔娘子擔心，才說是用眼過度。
小二，還有孩子她爹，每次回家只說打贏了，繳獲多少物資，又立功了，能換多少賞銀……
真正的戰場，遠比影視劇中的畫面更加殘酷！血腥！令人心悸！
家裡那對父子，便是在這樣的戰場上，拼殺一份前程。
每想到此，李雪梅便難以呼吸，有一種窒息之感。
崔娘子其實心中十分緊張，是以才嘴不停下的說說說：「盼著小二他們這幾日別回，打仗原是這樣，弟妹我不是怕，敢上來我就想好了，咱們是得將人攔在下頭，不能讓他們殺進來，那些西州跑來的人家說起過，那西邊的蠻子進了關，給他們禍禍夠嗆，這反軍我看也差不多，真讓他們打過來，不能輕饒了咱，既然沒有好日子過，不如和他們拼一把。」
「咱剛剛上來之前，你聽著田大老爺吆喝沒，讓城裡的老人娃子都走，娃子們被爹娘塞上了車，那多老頭老太太，除了躺著不能動的，沒一個走的，北戎來打殺完，反賊又來打殺，這城裡人哪，憋著氣呢，我還聽著那些年輕書生喊死守城……」
崔娘子說到這，頓了一頓，瞄著周圍的人，貼近李雪梅，小聲在她耳邊說道：「弟妹，咱可不能死也守城，昨兒夜裡，我給你家驢子塞了好些草料，還找咱村的小子要了些上好的馬飼料，都給它攪和進去了，真有啥，你可別猶豫，咱倆人拽上千初她爹就跑，讓咱村的營子兵護著，咱都跑！」
李雪梅臉上的布巾抖了抖。
揭了下來。
「姐，咱能守住。」李雪梅滿是紅血絲的眼中划過一絲堅毅。
連崔娘子都懂的道理，她怎能不懂。
身後就是家。
守不住，家就沒了。
「你看你，咱當然希望能守住，可不是怕萬一嘛，姐不懂啥大道理，就知道活著比啥都強，那說書的故事裡都有，誰誰哪個將軍先是輸了，後又贏了，然後封大官，老大，末尾高高興興的過富貴日子，娶上好幾房如花似玉的小妾……」
崔娘子呸呸兩下，趕忙道：「二兄弟不能，這我都敢給他打包票，他不是那花花腸子的人，再說，這回說不準是咱姐倆立功，嘿！等我回去的，可得好好和狗子爹顯擺顯擺，他那獵狼，殺北戎的，以為我不曉得，都是混的吹的，哪像咱，實打實的殺敵。」
「弟妹你這大鐵箭射出去，嗖一下，箭箭都穿好幾個人，如今都傳咱小二是隨了你，神射！」
崔娘子眉飛色舞的，收了布巾，又去清點大鐵箭。
一邊數一邊嘴裡念著數。
然後和李雪梅重複一遍，生怕自己等會忘了。
「小二……」李雪梅想孩子了，非常非常想。
她和孩子她姑有共同的心愿。
那就是，希望小二他們別回來！
安時盼兒歸，亂時盼不回。
李雪梅向閆懷文的方向看了一眼，與崔娘子小聲道：「姐，你別擔心，小二她大伯在，真到了不可挽救之時，他會將我們安排好。」
事實上，康二偷偷找過她。
大概就是崔娘子剛剛說她去餵驢子的時候。
隱晦的表示，形勢不妙會讓人先護送她們離開。
小安村那邊也早與村老們去了信，有所準備。
崔娘子一聽，瞬間將心放下大半。
剩下一小半提著的心，留在李雪梅身上。
「弟妹，今日我舉著盾牌擋在你前頭，只將你眼睛露出來，咱先這樣射，要是行就這麼著，省得再有那衝到城下的賊子放箭，唬咱一跳，要是不中你和我說，我再往下挪挪。」
崔娘子將準備好的盾牌舉起來，一臉嚴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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