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張伯駒先生

  蘇桂蘭和駱少逸他們一上班,駱濤一個人也沒事幹,就拿出了那天收的捲筒。

  捲筒雕著淺淺的竹畫,旁邊還一首《詠濮仲謙雕竹畫筒》。

  從來沒有聽過這人是誰?也翻了不少家裡的藏書,沒有一處有介紹這人。

  看來得找個明白人問問,想了好久,才想起一個可以說收藏界的泰斗——張伯駒先先。

  如果沒有記錯怹現在還在世,而且就住在後海南沿,上次想起怹時,就隔著後海,暗恨自己應該早點去拜訪一下。

  如果你了解這老爺子,你不得不佩服,世襄老都算是學生,就怹捐故宮的東西哪一件不是國寶。

  當初怹把收藏捐給故宮時,文化部還獎勵了二十萬。

  嘿!這老爺子接下來做的事,你猜怎麼著?

  怹一分愣沒要就收了一個獎狀,瞧瞧這德行,這人生觀,這格局,不服是不行。

  民國的翩翩公子,收藏大家,唱的京劇也好,主要是人品和性格,真的沒話說了。

  傳奇的人物,不需要多說,自個兒查去,駱濤忙著備禮去怹家拜訪討教。

  也不知道老爺子喜歡吃什麼,外國的東西現在還吃嗎?好難。

  駱濤也不多想了,騎著車就奔西單,看什麼好就都買點。

  京八件,茅台酒,又買了些蘇式點心,潘素先生是平江人,應該喜歡吃。

  大大小小,多多少少,買了不少,也不知道怎麼樣,回到家包上畫筒,又帶上另一大家的筆筒,希望怹們能喜歡。

  東西能帶上,好傢夥真不少,仗著禮多人不怪,這個憨憨就奔後海南沿。

  一會的功夫就到了,又找了好幾個人打聽到,住在二十六號。

  「啪,啪啪」

  「誰啊?」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請問這是張先生家嗎?」

  一會兒,就有人把門打開了,看來應該是潘先生,有六十多歲的樣子。

  「不知道您是?」潘先生問到

  駱濤早就找好了藉口,他祖父駱敬還真跟張先生有過交集,張先生曾經很喜歡駱家收藏的文徵明的《蘭亭序》,就想過買下來,不過被祖父駱敬拒絕了,理由就是沒有。

  駱濤今天來,當然也不會把那副字帶來,不然就真得成了不孝子,就算張先生不會收藏,自己祖上之物也不能輕宜示人。

  所以除那古籍之外,其它東西都被駱濤放在了臥室。

  「我是張先生故人駱敬之後,不知您老是不是潘先生」駱濤小心應對,真怕哪點不合規矩被人拒之門外。

  「您家是不是開蘭亭書齋的那個駱家?」潘先生看來她也有點印象,這可真是太好了,真的感謝祖宗的遺澤。

  「我就是,就是,今兒有點冒昧來拜訪您和張先生,是有事請教」

  「那您快進來吧!」

  「好,好,您老等一下」就見駱濤走向停在門旁的自行車,開始拿東西。

  潘先生在開門時看見駱濤,就納悶這個人拜訪也沒提個禮物來。

  出了門瞧了一眼,好傢夥,還真不客氣這麼多,小小的車上掛滿了。

  駱濤先背好畫卷和筆筒,幸好把袴包背來了,不然夠腳忙手腳。

  「你說你這孩子來就來唄,拿這麼多東西幹嘛」潘先生有點吃驚了,第一次見這麼送禮得。

  「潘先生您老讓一下,我進去」

  駱濤胳膊上掛滿了東西,不好走道。

  「來我幫你拿幾樣」

  「不,不,潘先生您老領個路就行」

  潘先生見此便作罷,便領進了正堂。

  就看見瘦高的老爺子坐著喝茶呢?東西放好,便過來拜見了張先生。

  「張先生您好,今兒冒昧來訪,希望您老不要介懷」

  「沒事,我年齡大了,又有什麼可以介懷的,聽說你是駱敬的孫子」

  先生說話真的平和透著灑脫。

  「勞您還記得,我就是」

  「您祖父還好吧!」

  駱濤聽到這話,神色有點暗淡。

  「他七六年就病重謝世了」

  「哦,這人啊!怎麼說走就走了啊!我也差不多了」

  駱濤聽怹說這話,忙說道:「先生身子骨這麼硬朗,怎麼說這麼喪氣的話,您老長百歲還百歲」駱濤說著,還呸呸呸了幾聲。

  就聽張先生說:「您跟你祖父一點不一樣」

  駱濤就插科打諢的道:「這都是祖父教導的好,一家人都是一個腔調說話,時間長了這也會成了雜音」

  「哈哈,您這個說法,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有趣啊」怹轉過頭問駱濤。

  「不是今兒來有事嗎?是什麼事?」

  駱濤趕緊把東西拿了出來,「張先生您老給看看這畫筒」

  張先生接了過去,就借著門外邊的光,仔細看了看。

  「這詩是乾隆題的,詩名中提到的人嘛?」張先生語氣一轉問駱濤。

  「您知道明代張岱嗎?」

  駱濤想了一會,好像記得,不敢肯定的問:「是不是《陶庵夢憶》的作者?」

  「嗬,您知道這書,怎麼就不知道濮仲謙呢?」

  駱濤想不通,怎麼兩個人有交集嗎?自己看書怎麼沒發現,便帶著詢問的眼神。

  張先生對著潘先生笑著:「這小子讀書定是個大滑頭」

  駱濤撓撓頭,很不好意思被人揭了老底,暗想您怎麼知道的,我自己有時候都不怎麼認為了。

  潘先生看駱濤如此作態,便笑著解釋,原來《陶庵夢憶》中就有一篇介紹了濮仲謙,書目名為《濮仲謙雕刻》。

  駱濤聽到此,真的羞愧讀書不求甚解,好像只適合天才,又一次高估了自己。

  張先生看著畫筒說:「這東西不錯,乾隆都把玩過的好東西」

  又問駱濤:「這裡面裝的什麼」

  人品就是這麼贊,東西就在怹手裡,怹也沒有私自打開看,先詢問了駱濤能不能看。

  「是一副八大山人的墨荷圖,也不知道真假,還請您掌掌眼」

  也不知道張先生是不是每天都這麼高興,笑著說:「那好,那好」

  打開畫筒取出畫,兩位先生仔細的看。

  張先生沒說話,就聽潘先生自顧的說著行話,傳說中的黑話。

  哈哈,聽不到就聽不懂,還說人家說的是黑話,要點臉。

  「您這畫是真作,值得收藏」

  「是嗎?太感謝您老給指點」

  又聊了一會這畫作,就叫駱濤收起來好好保管。

  怹藉機問了一件事,一件陳年舊事。

  「不知道您家那幅文徵明的行草書《蘭亭序》還在嗎?」

  怹問的很小心,真怕在時代的洪流中毀了,怹經歷過所以很怕它也走了一場。

  都知道文徵明四度書寫《蘭亭序》,其它三副都有交代,唯有另一幅來歷不清楚,大多數人都認為不是其作。

  那真的在哪裡呢?當然是在他們駱家,這副字也不知道傳了幾代人,民國初年就有不少人想著要奪走。

  太爺爺駱豐也是個能人,不知道哪找了一副清初時期沒有落款仿文徵明《蘭亭序》的作品,其作品真的很神似,就是沒頭沒尾。

  還就這麼躲過了一劫,後來駱家就收了不少仿品,以備不時之需,駱家都是謹小慎微的人啊!

  抗戰後不知道怎麼就被張先生知道了,真品還在駱家收藏著,就找上了門。

  駱敬當然是否認駱家還留有真作,張先生不死心又去了幾次,還是那句話:早被人買走了,駱家沒有。

  張先生是不信,但也沒有辦法,因為圈裡人都知道被某某「買」走了,從此就不再去問了。

  怹沒有想到時隔那麼多年,駱家後人竟然來拜訪,真的是高興。

  「還在,完好無損」

  怹聽駱濤說到沒事,是真的高興。

  中午還留了駱濤吃一頓便飯,臨走時駱濤又把那「之羽」的筆筒送與兩位先生,他們推辭說太貴重了。

  萬言千語的勸才留下,他們又各自送了字畫各一幅當作回禮,駱濤真沒到還有這好事,拿著吧,不拿老先生該生氣了。

  張先生還說有時間,怹登門拜訪,主要是看怹想念了幾十年的《蘭亭序》。

  兩人把駱濤送至院門外,又說了幾句,駱濤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