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真靈比起入魔的許靈官plus可差遠了。
許靈官鎮守一方,又吸收了大量香火之力,尚且不是宋亦的對手。
城隍只是守護州府的陰神,且失去了思考能力,只憑藉本能作戰。
而且宋亦又經過山鬼祈福,與天地通感,修為提升了一大截,前日還從天籙祖師的殘符中領悟了真意,現在拆傀儡的速度簡直不要太快。
宋亦一心二用,左手指尖以陽之靈韻,勾勒出一張「定風波」符籙,將真靈神光瞬間驅散,露出血紅色的神軀。
右手則向外一翻,覆上一層金屬般的光澤,腳下墊步向前,使了一招猛虎硬爬山,一掌便拍碎了真靈的天靈蓋!
「臥槽!」
塗山綾嚇得一激靈,她還以為這會是一場惡戰,剛起的兩團狐火就藏在身後,準備隨時發起偷襲。
沒想到宋亦竟然這麼兇殘,只用了兩招就把真靈徹底干碎!
想到剛剛自己還調侃他,塗山綾冷汗都下來了。
以後還是少惹這道士,她一個弱女子,可沒有真靈這麼硬朗。
這一掌下去,她就是有七條命,也得倒欠兩條。
宋亦將真靈拍碎還不算完,又伸手在靈體中一抓,握住一樣散發著金光的物什。
「大功告成,現在可以撤了。」
宋亦隱去靈韻,轉頭對塗山綾道。他的靈識感受到巡夜的兵丁正在快速接近,再不走恐怕會有麻煩。
「哦哦……」
塗山綾大夢初醒般,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天靈蓋,發現它圓圓的完好無損,才悄悄鬆了口氣。
「這邊我比較熟悉,跟我來。」
塗山綾向前跑了兩步,在月光下化作一隻七尾白狐,三下兩下就躥到身邊的牆頭,順著民居的屋檐爬上屋脊,向西跳去。
宋亦捏著地煞法訣,御風而上,輕如鴻毛般踏過屋檐下的燈籠,在搖曳的燈影中,從容跟上白狐的身影。
直到來到一處荒廢宅院,白狐才跳到院中,重新變成絕美的白髮女子。
「這間院子還算隱蔽,兵丁們一時間找不到這裡來。」
「江州城寸土寸金,沒想到還有這種廢棄的宅院。」
宋亦也跟著跳了下去,一落地就有種不祥的預感,感覺自己在被無數雙眼睛盯著,但是又看不到人。
「這宅子本就很久沒人居住,慢慢地就成了一些精怪的據點。後來也有幾任房客,都被它們的惡作劇嚇唬走了,院子才荒成這樣。」
塗山綾狐瞳中金光一閃,荒草中立刻就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那些聲音一邊向院外迅速移動,一邊嘀嘀咕咕道:「那狐狸又來捉弄我們了,真是討厭。」
「快溜快溜,再不跑就要被吃掉了。」
「那隻狐狸我們都惹不起,這回怎麼還帶了個更惹不起的?」
宋亦掃了一眼,都是些沒什麼修為的小妖小鬼,被塗山綾趕到牆外,扒著牆頭往裡偷看,只露出一雙雙亮晶晶的眼睛。
塗山綾再呲牙一嚇,就連眼睛都不露出來了。
宋亦望向塗山綾道:「看上去你是積威已久啊,不會沒事就來這裡,把這些小妖當玩具罷?」
塗山綾剛想懟回去,腦海中突然浮現剛剛宋亦掌劈真靈的畫面,語氣下意識地軟了下來,「道士哥哥誤會人家了,小女子如此溫柔嫻靜,怎會……」
「停一下,你在發什麼瘋,能不能正常一點?」宋亦聽見突如其來的夾子音,雞皮疙瘩都掉了一地,「現在學人家當綠茶,是不是有點太晚了?」
「野豬吃不了細糠。」塗山綾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看你剛剛徒手拆真靈,還想著對你溫柔點,真是不解風情。」
宋亦奇怪地盯著塗山綾的腦袋瓜子,這狐狸對於風情是不是有什麼誤解?
塗山綾心中一寒,以為宋亦拍完真靈還沒過癮,還要拍拍她,趕緊轉移話題道:「對了,你從真靈的神軀中是不是抓出來了什麼東西?」
「你說這個啊。」宋亦張開手掌,裡面躺著一個金色小人。
淡淡的神光從小人身上散發出來,忽明忽暗,仿佛在呼吸一般。
「這是江州城隍僅剩的一點殘破神魂,如果是剛剛被製作成傀儡,還有搶救的可能。現在神魂被磨滅得只剩這點,就只能當成記憶碎片來用了。」
宋亦一邊解釋,一邊用陰陽靈韻滋養神魂。
這是江州城隍拼了命也要保存到最後的記憶,說不定會有非常重要的線索。
金色小人慢慢變大,直到跟城隍真靈一般無二,方才停了下來。
不過他的身體卻不如真靈那般凝實,而是呈現半透明的虛影狀態,似乎輕輕一碰就會破碎。
塗山綾歪著腦袋瞅了半天,才試探著道:「你復活辣?」
城隍虛影忽然道:「我奉大周太祖之命敕封於此,捉拿妖邪乃是本份。」
塗山綾不滿道:「喂喂,我們好不容易辛苦才救了你,怎麼剛活過來就喊打喊殺的。」
宋亦道:「這不是城隍的意識,他不是在跟你說話,只是在重複他最想保存下來的一個場景,相當於一個人在演儺戲。再說架都是我在打,你哪裡辛苦了?」
「怎麼不辛苦?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沒有苦勞也有疲勞吧?」
兩人一邊拌嘴,一邊看虛影復現場景。
不過城隍虛影只能復現自己那部分,這段回憶在何處發生,對方是誰,說了什麼話,就完全需要靠猜了。
城隍似乎在聽對方說話,沉默了一陣才道:「此事有傷天和,斷不可為,我也奉勸二位莫要自誤,莫要辱沒延真觀的名聲。」
延真觀。
宋亦在心中默默記下這個名字,這應該是對方的來路。
城隍似乎聽見了什麼,面上神色忽然變得驚怒交加,大喝道:「此乃亂命,汝等安敢在此大放厥詞?本神定要表奏天子,再上報天庭……」
話音未落,城隍忽然摸向腰間,做了一個拔劍的動作,但眼神卻慢慢渙散,最終歸於沉寂。
這應該是城隍失去意識、被做成傀儡前的最後一個畫面。
下一刻,城隍虛影緩緩變淡,最終消散在天地之間。
宋亦摸出三柱清香插在身前地面,與塗山綾默然佇立,任由香火隨風飄散,為這個正直的城隍遙遙祭奠。
寧願忍受著日夜不停的折磨,也要拼盡全力,保留最後的線索。
這樣的神靈,才值得宋亦尊敬。
等香火燃盡,塗山綾才正色道:「延真觀,這個名字我聽說過,位於江州城東的蒼華山上,建觀至今已有百餘年,卻神秘至極,從來不對香客開放。我也是在聽鸝坊聽人說起,才知有這麼個地方。」
宋亦微微頷首,腦海中還在不斷回想著城隍虛影呈現的畫面。
雖然只是短短几句話,宋亦能夠獲得的信息卻非常多。
首先,城隍遇害的地方應該不在廟內。
對方大概是以妖物害人為餌,誘城隍前去除妖,才把他騙離廟宇。
在除妖過程中,城隍很可能與妖物兩敗俱傷,後面才會被偷襲得手。
第二,對方來自延真觀,似乎要求城隍幫他們做些壞事,但被城隍拒絕。
第三,對方的來頭很大,能給城隍下命令,卻不隸屬於皇帝和天庭。
第四,對面道行很高,或者有厲害的法寶,能夠在瞬間封住城隍的真靈。
第五,對方不想被上面察覺江州城隍有異,才把城隍做成傀儡。
而發生此事的時間,可能要追溯到滄江九怪在連水浜作亂之前。
且操控傀儡的人大概率就躲在城隍廟中,說不定就是本地的廟祝。
若不是宋亦陰差陽錯,把城隍真靈拘了出來,脫離了操控傀儡的距離,他還真不一定能發現其中的蹊蹺。
現在傀儡碎了,幕後之人一定有所察覺,定會連夜回去報信。
宋亦仔細分析過後,才對塗山綾道:「事不宜遲,我們連夜趕去延真觀。」
「這麼急?」塗山綾滿眼疑惑,「用不用去缺月樓說一聲?」
「通風報信的人已經在去延真觀的路上了,咱們當然得兵貴神速。而且我懷疑在城內拐走幼童的,就是這些延真觀的道士。」
「懷疑歸懷疑,萬一偷襲城隍的人是冒名頂替呢?畢竟我們又沒有什麼實質性證據,就這樣去別人的地盤興師問罪,恐怕不太好吧?」
宋亦笑道:「你說的對,這時候就要用到你的陽謀了。」
塗山綾愣道:「什麼意思?」
宋亦老神在在道:「你不是才說過,我身為九霄觀傳人,天下間有些道行的,都會賣我一個面子嘛。」
塗山綾點點頭道:「是這樣的。」
宋亦道:「咱們拜山以後,就跟他們說要在觀里住上一段時間,與大家每日論道,互相精進。」
塗山綾道:「與九霄傳人共同參詳大道的機會,哪怕是塗山一族也求之不得,這世間的宮觀寺廟就更是如此了。」
「正是。如果他們熱情招待,百般挽留,就證明心中沒鬼,我們便把有人冒名頂替之事告訴他們,日後也能成為一股助力。」
塗山綾眼神一亮,接著宋亦的話道:「如果延真觀的人將你拒之門外,像送瘟神似的敷衍你,甚至當場翻臉……」
「那江州城中的壞事,多半就是他們做的。」
……
一人一狐趁夜疾行,以土行遁術偷越城關更是不在話下。
出了東城門不遠,就是連綿的青山。
大山之中靈韻充沛,自然少不了開了靈智的精怪。宋亦抓了幾個倒霉鬼問路,很快就得知,蒼華山是群山中最為陡峭的一座,到處都是懸崖絕壁,周圍村裡的獵人和採藥的醫者都不會輕易踏足,以至於連像樣的山路都找不到一條。
好在狐狸對大山的環境比較熟悉,輕而易舉就找到了幾條通往山頂的獸徑。
饒是如此,也在天光大亮之後,才趕到延真觀。
與塗山綾所言絲毫不差,延真觀大門緊閉,也沒有香客前來拜訪,只有幾隻麻雀站在樹枝上歪頭瞅著他們,對陌生人的到來很是好奇。
趕了一夜的路,塗山綾卻仍舊神采奕奕。
狐狸的天性本就愛捉弄人,現在又是狐假虎威的好機會,塗山綾竟有些抑制不住地興奮。
「咱們怎麼進去?」
「前來拜山,當然是按照禮節,從正門進去才好。」
宋亦上前叩響門環,高聲道:「天鏡山九霄觀第五十三代傳人宋亦——」
「九尾狐族,塗山綾——」
「前來拜山。」
延真觀中卻是一片寂靜,等了半天也無人前來迎接。
宋亦與塗山綾對視一眼,這延真觀果然有些不對勁。
宋亦加大力度,繼續叩門,直到叩了盞茶功夫,才有個小道童把觀門打開一條縫。
「我家觀主說了,延真觀乃清修之所,不見外客,客人請回吧。」
「我是你家觀主的好朋友,不是外客,你用不著這麼客套,就把這裡當自己家就行。」宋亦大大咧咧地推開觀門,扒拉開守門的小童,帶著塗山綾大踏步往裡走。
「把這裡當自己家,你人還挺熱情哩……不對,這就是我家啊!」
小道童撓撓頭,瞪著眼睛想了半天,才反應過來,跟在宋亦身後想要攔住他。
但小道童卻驚訝地發現,雖然宋亦走得不快,他卻無論如何也攆不上,簡直活見鬼了!
「喂!你們兩個給我站住!」
小道童急得都要哭出來了,忽而看見自家觀主就在前面道旁,便跟見了救星似的高聲叫道:「師父!不好了!有人闖山!」
那中年人面相莊嚴,留著一縷道髯,頭戴金冠,身穿紫金道袍,沉聲喝道:「甚麼闖山!明明是九霄觀和塗山的道友前來拜訪,豈有拒之門外的道理?」
中年人呵斥完道童,一板一眼地對宋亦和塗山綾作了個道揖,道:「貧道延真觀主,道號參玄子,有失遠迎,還望二位道友見諒。」
宋亦盯著他的眼睛道:「我要是不見諒,又怎麼樣?」
參玄子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宋亦會說這麼無禮的話,臉上不由得露出一絲驚愕。
一抹殺意在他眼底悄然閃過,參玄子正在猶豫要不要先下手為強時,卻聽宋亦哈哈笑道:
「道兄莫要緊張,適才相戲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