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生理和精神上的雙重折磨。
黑雨之災足足持續了三個月的時間。
當黑雨漸漸停歇後，倖存的人們也終於或麻木或狂喜的從避難所中走出，慶幸著這劫後餘生。
張偉和雪麟也在慶幸，那該死的污神之音終於消失，他們終於可以好好的歇息一下了。
然而還不等他們高興太久，正在歇息的張偉就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冷意，睡在他旁邊的雪麟更是直接被凍醒，然後混身打起來了哆嗦。
「怎麼回事？」
張偉一怔，然後感受著越來越低的氣溫，以及空氣中濃度爆表的濁氣，臉色逐漸的變得難看。
「該不會是……」
就在張偉想到某個可能的時候，外面便傳來了一陣陣驚恐的呼喊聲，隱約間張偉能聽到類似於「靈脈被污染」、「溫泉已毀」的字眼。
靈脈被污染，溫泉已毀……
這裡的地熱資源完蛋了？
張偉心中一驚，然後趕緊帶著雪麟來到了他們這座城市的中心。
雪國的城市往往都是根據這些能提供熱能的地熱資源為中心建立起來的，城市規模的大小就取決於這些地熱資源的多寡。
一旦地熱資源被毀，沒有了足夠熱量的雪國百姓根本就沒有辦法在這極寒的天地中生存下去。
哪怕是修士！
畢竟能無視零下一百多度的低溫還能正常生活的，只有金丹境才能做到，絕大部分修士都沒有那個修為。
而當張偉與雪麟趕到城市中心時，便驚恐的發現，那座被他們視為生命之泉的靈泉泉眼已經被大量黑雨和穢石污染，無法再使用了！
「怎麼會這樣……」
一個穿著被黑雨污染變成黑色的皮衣的婦人驚恐的說道：「我們好不容易才能從那災難中活下來，結果卻又要活生生凍死在這裡嘛？」
「去城主府！」
這時候人群中有人喊道：「城主府有陣法，我看見了，黑雨落下的時候，他們的大陣全給擋出去了，他們那裡應該還有別的靈泉！」
「對，去城主府！」
此言一出，頓時群情激憤，眾人立即就浩浩湯湯的朝著城主府走去。
但張偉卻拉著雪麟默默的離開了這個隊伍，然後頭也不回的朝著自己家的方向跑去。
「小凡，為什麼不去……」
雪麟欲言又止道。
「去了就是找死了……」
張偉苦笑道：「城主府可是里有金丹坐鎮，你覺得他們會將資源讓出來給我們這些「刁民」使用嗎？」
似是驗證張偉的說法般。
話音剛落，那城主府的方向便傳來了一道震耳欲聾的轟鳴，以及無數聲驚恐的喊叫。
張偉和雪麟回首望去，只見遠處炸起來了一條條高達數十丈的土龍，無數的血肉殘骸則化作了鱗片。
接著，又是一滴粘稠的水落下。
張偉和雪麟的臉上綻放了一朵紅蓮。
接著，越來越多的紅蓮綻放，整片天地除了黑雨帶來的噁心味道外，便又充斥了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之前是黑雨，這次則是血雨了。
張偉帶著雪麟回到了被穢石砸的不像話的家，然後外面就零零碎碎的掉落了一些人體組織。
「嘔……」
雪麟忍不住乾嘔起來。
不過幸好，因為肚子裡實在沒有什麼東西，所以並沒有吐的一地狼籍，也省的張偉打掃了。
家裡快斷糧了……
而且外面的土地也被穢石和黑雨浸染了三個月之久，所有的植物都已經被污染了。
不過以他們雪靈族的身體情況，這些被污染的植物照樣也能吃，只不過味道會很噁心。
類似於奧利給。
但相比起飢餓，噁心就噁心吧。
但相比起斷糧，張偉更擔心的還是寒冷……
斷糧三天他們還能撐下去，但要是今晚不找到些熱源，他和雪麟當晚就得被凍死！
不過張偉有個壞消息和三個好消息。
好消息是他知道穢石可以焚燒產生非常持久的熱量，而且穢石非常多，遍地都是。
壞消息是穢石燃燒會產生污神之音。
但幸好，張偉的電磁神念可以破除這些污神之音。
「不過，可不能讓其他人知道啊。」
張偉眼神忌憚的看著外面那滿臉驚恐的逃回來的倖存者們心想道。
要是被這些人知道自己能破除污神之音。
自己的下場無非是被這些瀕臨崩潰的百姓們或者被這座城市的掌控者囚禁起來壓榨到死。
要是運氣再差點，被有心人一蠱惑的話，自己沒準當場就得被當做邪魔，被綁上絞刑架活活燒死不可。
「這也是考驗嘛？這個秘境試煉的到底是什麼呢？」
張偉心想道。
這時候，也有些雪國百姓被凍的受不了了，開始主動點燃起身邊可以利用的東西。
靠著法術，他們成功戰勝了雪國的低溫環境，然後艱難的熬過了黑雨之災後的第一個晚上。
接著再是第二個……
第三個……
當燒無可燒的時候，終於有人試著去焚燒穢石，然後就發現這穢石燒起來持續時間和提供的熱量可比自己的那些家具強多了。
往往一小塊就能讓一整間屋子暖和一整天。
但這期間卻又會產生大量濁氣以及那污神之音，讓人感覺好似回到了那黑暗的三月。
但他們又不得不去使用。
相比起魔音貫耳，他們還是更無法忍受寒冷。
於是魔音很快便重新響徹了天地。
以越來越多人的瘋癲作為代價，換取了一個個溫暖的日子。
但很快，他們就不得不去面對一個新的問題。
食物。
當糧食徹底告罄時，終於有人忍耐不住將目光看向了那些被黑雨污染了的植物上
或者……其他被凍死的人的屍體。
而在此期間，也不是沒有人跑去城主府央求城主府里的大人物們救災，但那城主府大門依舊禁閉。
而回應他們的，則是一根根冰冷的冰箭。
軟的不行，硬的更打不過，走投無路的雪國百姓們不得不將希望寄托在了其他城市上。
希望其他城市的條件能好一點，讓自己有個活路。
然後由一些修士組成的逃亡隊便率先離開了這裡。
因為只有他們才有在這茫茫雪國大地中安全走到另一座城市的能力。
原地很快只留下了一些實力不濟的低級修士和普通雪國百姓。
在沒有城主府的鎮壓後，一部分人的惡開始釋放，一些低級修士自持有著幾分武力，然後便召集了一群走投無路的底層百姓。
然後帶著他們去襲擊弱小，用弱小者的血肉來填飽自己肚子，用他人的生存物資來給自己供暖，以此來儘可能的提升自己的生存率。
而說起他們最喜歡的「食物」。
就莫過於雪靈族了。
這種消耗自我本源便可以繁衍出後代的種族，還能自我淨化濁氣，對許多餓急了眼的雪國百姓來說，可以說是最完美的食物來源。
畢竟不是所有種族都有著雪靈族那般強悍的自我淨化的能力的。
一旦吃多了被污染的食物或者其他人的血肉，他們依然會被其中蘊含的濁氣污染從而瘋狂。
所以大部分人依舊是飲鴆止渴。
唯有雪靈族因為身體特殊的原因而倖免於難。
但這又給祂們來到了新的災難。
那就是來自於其他人的惡意。
哪怕雪靈族人本身的實力不弱，也依然有人被抓到，然後淪為了「家畜」。
甚至，那些動手的人，就有不少是他們的同胞。
在這一刻，所謂的種族之別，階層之別已經不復存在，有的只是純粹的弱肉強食。
而見到這一幕後，張偉和雪麟更是感到遍體生寒，知道絕對不能再在這裡待下去了。
否則遲早有一天，他和雪麟都得被抓住，然後過上生不如死的日子！
所以在一個夜晚，張偉就直接帶著雪麟帶著一些補給離開了這座城市，踏入了茫茫雪原之中。
三個月的黑雨，已經將原本的雪國風光盡數染成了灰黑色，走在路上更是能感覺到腳下的粘稠，讓張偉和雪麟有著在沼澤里跋涉的感覺。
就這樣，三天之後，在帶出來的糧食即將消耗光之前，他們終於找到了一片能暫時停留的山洞。
「咕———」
咕嚕聲響起，雪麟可憐兮兮的拉了拉張偉的衣袖，說道：「小凡，你那裡還有吃的嗎？」
張偉從儲物袋裡掏了掏，拿出來了一把灰黑色的粟米。
雪麟眼前一亮，然後迅速結果狼吞虎咽了起來，完全不顧上面沾染的那些黑雨濁氣。
畢竟餓肚子的感覺確實不好受，而且祂也早已經習慣了。
「咕———」
這時候張偉的肚子也響了一聲，讓正在進食的雪麟一頓，然後愣愣的看向一旁的張偉。
祂忽然想起，張偉進食的時間間距比自己還長。
雪麟把粟米推給張偉，道：「小凡你吃吧……」
張偉沒有拒絕，只是說道：「一人一半吧，糧食不多了，省著點吃。」
張偉慢條斯理的吃了起來，每一口都嚼的很認真，似是要用這種方式儘可能的汲取其中的營養。
吃完後張偉苦笑道：「我今天才算是知道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的意義，果然啊，只有真正挨過餓，才能明白食物的可貴啊。」
這時候張偉感覺肩膀一重，回頭一看只見是雪麟腦袋搭在了自己肩膀上，在長時間趕路和飢餓的疲憊壓力下，祂的精神已經很虛弱了。
靠在張偉肩膀上沒多久便昏沉的睡了過去。
而張偉則拿出一塊穢石，用火石點燃後，再用電磁神念將裡面的魔音祛除，然後靜靜的看著穢石燃燒。
糧食可不夠了。
難道要學那些混蛋……
張偉看向了一旁的雪麟，然後猛地搖頭。
不，不行！
我是人，不是畜牲！
而且這可是一場試煉啊，天知道試煉的評判標準是什麼。
要是自己墮落了的話，會直接被判定為失敗抹殺呢？
自己還是堅持下去吧……
而且即便是試煉，他也不想丟掉自己的底線啊。
可是，這種認知在飢餓面前還能持續多久呢？
就這樣，時間一天天的過去，隨著張偉和雪麟帶出來的食物消耗完畢，他們兩個不得不離開山洞，在附近的雪山中搜尋生活物資。
可這大雪山的能有多少東西？
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張偉還能感覺到周邊有人活動的蹤跡越來越多，想來是城市裡的倖存者也逐漸承受不住越來越瘋狂的煉獄生活而外出尋找生路了。
雖然張偉和雪麟走了三天的時間，但不過鍊氣期的他們也走不了太遠，所以距離他們之前所在的城市還是挺近的，站在山頂還能聽到遠處傳來的若有若無的污神之音。
直到有一天，張偉趴在山坡上四處眺望搜尋獵物時，忽然發現山腳下有著一個不斷朝著他挪動的身影，於是下意識的拉起了弓箭瞄準了對方。
然而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一聲嬰兒的啼哭聲。
「嗚啊———」
這一聲啼哭讓張偉頓住一瞬，手中的弓弦沒有第一時間立即鬆開。
但他不松，對面那人卻不會放過他。
張偉只感覺道一股殺意襲來，下意識的側轉身體，但依然被一支利箭穿過了肩膀。
「唔……」
張偉吃痛，但一咬牙硬抗住利箭穿過肩膀的痛苦，再次將箭矢對準了那人，然後弓弦鬆開！
嗖———
一道破空聲響起，那道拿著弓弩的身影應聲倒地，懷中還滾出來了一個小小的身影。
張偉走過去一看，發現是一個臉色枯槁的女人，而那個小小的身影則是一個小嬰兒。
此刻已經被雪國大地的低溫凍死了。
張偉的手越來越緊，但最終化作了一聲無奈且又痛苦的嘆息。
這該死的世道。
將兩人身上的東西盡數拿走，然後將兩人埋葬，張偉帶著肩膀上插著的箭矢重新回到了山洞之中。
路上張偉還感覺有些暈。
心中頓時啐罵。
該死，這箭矢有毒！
正好這時候雪麟也剛好帶著一些柴火回來，見到張偉竟然肩膀上插著一根箭走來，頓時大驚失色。
「小凡你這是……」
張偉坐在地上，一邊用庚金劍指割著箭矢附近的衣服一邊說道：「原本想出去打獵的，結果沒想到卻被人獵了，不過沒事，那人已經被我解決了。」
將衣服割開，露出了自己那已經被箭矢刺穿並且已經發黑的肩膀，張偉臉色有些難看。
傷勢有些嚴重啊……
該死，要不是雪靈族的身體不適合修煉少陽功，否則的話這點毒素我就可以直接用少陽火洗鍊了！
咬了咬牙，張偉乾脆的將自己的這條胳膊齊根斬斷，然後再用燒著的在自己傷口附近燙了一遍。
「唔……」
「小凡你這是……」
一旁的雪麟人都看傻了。
張偉額頭冷汗直冒的說道：「我這條手臂已經保不住了，繼續留著反而會危害我的生命，倒不如乾脆點斷臂求生！」
「沒想到有朝一日我也成了獨臂大俠了，可惜，現在的我沒有姑姑也沒有大雕啊。」張偉撿起自己的胳膊苦笑道。
接著張偉頭一暈，整個人不由自主的往旁邊偏了偏，手中的斷臂也重新掉落到了地上。
「小凡。」雪麟見狀焦急的喚道。
張偉搖了搖頭道：「沒事，我歇一會就好了，雪麟，接下來就麻煩你幫我警戒了。」
「嗯……」
雪麟應道，然後怔怔的看著張偉逐漸睡去，目光則看向了張偉那條掉落在地的手臂。
她和張偉已經好幾天沒有進食了，即便是以鍊氣修士的身體素質，也是會感到飢餓的。
這時候，張偉的肩膀還因為高溫炙烤而發出了淡淡的肉香味，
雪麟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耳邊似乎響起來了一道聲音。
吃掉它。
吃掉它。
只有吃掉它，你才能活下去！
看著腳下的手臂，雪麟的目光逐漸變得迷失，然後鬼使神差的讓祂將張偉的手臂拿起。
在入門境界的少陽功和雪靈族自身強大排毒能力下，張偉很快就甦醒了過來。
畢竟他之所以昏迷，主要原因還是那弩箭上的毒素，以及斷臂之後對心理的壓迫。
然而他剛甦醒，耳邊便傳來了一陣陣咀嚼聲。
咀嚼聲？
張偉心中一驚，然後趕緊爬了起來。
待看到發生在眼前的一幕後，張偉頓時僵在了原地。
「雪麟。」
聽到張偉的聲音，雪麟一頓，然後迷失的眼睛逐漸恢復了清明。
然而待看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後，整個人頓時崩潰。
「啊！！！！！」
殘肢落地，雪麟捂著腦袋瘋狂尖叫了起來。
「不是，不是，不是……我沒有，我沒有……」
雪麟痛苦的喊道，祂想要將嘴裡的血肉嘔出來，但饑渴的胃部卻不允許祂這麼做。
「我……我……」
雪麟痛苦的哭泣著，整個人蜷縮成了一團。
但張偉卻很淡然。
或者說他早有預料。
在這種環境下，心性再強也終有崩潰的一天，區別只是他和雪麟誰先承受不住而已。
然而真當這一幕發生在眼前時，張偉的心中只感覺到了無盡的平靜。
「如果這也是試煉的一環，那可真是夠噁心的。」
張偉心中冷笑，然後起身將自己的殘肢撿起，手中釋放火法，將原本凍硬的血肉重新加熱了一下。
接著張偉咬了一口。
「沒想到我還挺香的。」
張偉自嘲一笑，然後便將手遞給了雪麟，說道：「吃吧。」
「不……」
雪麟下意識的拒絕，但張偉卻一腳將其踹翻，接著騎在祂身上將烤熟之後的血肉強行塞進了祂的嘴裡。
「給我吃！」
「唔———」
張偉一邊強行餵食一邊道：「給我活下去！活著離開這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