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箏和唐促的計劃是在放學時分學生們陸續離開學校後,他們再趁機進入大禮堂之中查看情況。
想要不被人發現他們往大禮堂那個方向去,就得稍微拖一拖時間。
而最好的地點,就是唐促之前放學後待著的那個地方,也就是實驗樓的旁邊。
那是個隱秘的角落,實驗樓平時都罕有人至,更何況這裡了。
唐促和秦箏坐在實驗樓旁邊的水泥台階上,安靜等待著時間推移,學校的學生們逐漸減少。
又是一個黃昏,唐促總覺得最近他好像見過太多黃昏了。
雖然正常人每天都要經歷夕陽西下這一刻,可是最近黃昏時分發生的事情,總是會作為重要的回憶留在他的腦海中。
「現在的我們就像是偷情的年輕情侶一樣啊……有的高中管得嚴,嚴查學生們早戀,就連男女單獨相處都不行,所以或許那種學校的學生想要談戀愛的話,總要找個這樣的地方。」
唐促口中隨意說道,他抬頭望著天邊的晚霞,臉上浮現出柔和的微笑。
「我以前在蘇杭的重點高中上學,那裡就嚴禁學生早戀,一旦被發現就要叫家長到學校來,學生要寫保證書,之後做留校察看處理,還要全校通報批評,很嚴重的。」
「即便如此,也還是會有男生追你的吧?跟你告白說喜歡你之類的。」
唐促看向一旁的秦箏,一臉的不懷好意。
他知道自己是秦箏的初戀,秦箏說過這件事,也就意味著在此之前秦箏從來沒跟其他人談過戀愛。
那他作為勝利者,聽聽那些失敗人員的慘痛經歷倒也無所謂。
「有啊,有很多,每天發消息說早安晚安,會特意給我帶早餐,會找機會讓大家幫忙起鬨方便他告白,輪到我做值日生的時候會特意跟其他人交換位置,就為了跟我單獨待那麼一會兒。」
秦箏說起這些的時候神態自然,不像是在炫耀,更像是在陳述事實。
唐促覺得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秦箏長得這麼可愛,性格又好,在班級里受歡迎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過我沒接受過別人的好意,一般我察覺到對方對我有好感的時候我都會直接說清楚,有人給我帶早餐的話,我會給他錢告訴他下次不要做這種事了。如果我不喜歡對方,就算有一萬人起鬨,我也會當眾拒絕對方的告白。其實我啊,有些時候也是很帥氣的。」
秦箏笑著對身旁的唐促說道,唐促也笑了起來。
他當然不知道蘇杭少女秦箏在來沈城之前過著什麼樣的生活,但大抵也是眾星捧月的日子。
「那我還挺幸運的,能跟伱告白成功,讓你成為我的女朋友。」
唐促一臉榮幸,此時此刻他的心底還是為此感到自豪的。
「因為唐促你跟別人不一樣啊。」
「哪裡不一樣?」
「說不上來,就是讓人覺得不得不在意你。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就已經淪陷其中無法自拔了。」
「喂,不要說這種話啊,我可是會心動的啊,不要拿這種話考驗我沈城柳下惠啊……」
唐促表現出的為難讓秦箏臉上的笑意更濃,她喜歡跟唐促在一起的日子,仿佛跟唐促共同生活的日子,才是生命里有意義的時光。
「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去大禮堂那邊吧。」
唐促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估摸著學生們應該已經離開學校了,這才開口說起正事。
「嗯,好。」
秦箏應了一聲,之後和唐促一起站了起來,兩人並肩朝著大禮堂的方向走去。
只不過就在他們剛走出沒幾步的時候,旁邊楊樹上方卻傳來了鳥叫聲。
兩人抬頭望去,一眼就看到了那隻通體漆黑如墨的烏鴉。
烏鴉鳴叫幾聲後便扇動翅膀飛走了,唐促和秦箏則對視一眼,彼此心中都覺得有些沉重。
烏鴉可不是喜鵲,並不是人們想要見到的鳥。
這是否代表著什麼,唐促和秦箏誰也不知道。
兩人一路從實驗樓旁穿過操場,之後繞到餐廳後方,這才再次見到了大禮堂的大門。
秦箏牽著唐促的手,一步步來到大禮堂門前,之後唐促從口袋裡取出鑰匙,打開了大禮堂的門。
熟悉的死寂感撲面而來,好在這一次,他們並肩同行。
唐促牽著秦箏的手進入了大禮堂,接著像昨天他單獨前來時那樣,從裡面關上了大禮堂的門。
「好黑,這裡都沒有亮光的嗎,明明天還沒黑……」
黑暗的大禮堂讓秦箏不知道如何移動,唐促畢竟不是第一次來了,他拿出手機打開手電筒功能,秦箏見狀也掏出自己的手機打開手電筒,兩人借著光源在黑暗中逐漸前行。
「咳咳……咳咳……」
空氣中布滿了細密的灰塵,這讓秦箏覺得有些不適應,連續咳嗽了幾聲。
即便如此,秦箏還是沒有退縮,一步步沿著走廊朝著大禮堂內部走去。
當她穿過走廊,看到大禮堂內部的遍地瘡痍時,她的臉上無比震驚,如同身臨地獄。
處處焦黑的痕跡訴說著這裡曾經發生過多麼嚴重的火災,座椅的木料被燒毀後留下的黑炭讓人覺得觸目驚心。
秦箏牽著唐促的手一步步朝著主席台的方向走去,主席台也變成了黢黑一片,兩人甚至不清楚現在的主席台是否能經得住他們的踩踏。
秦箏試探著牽著唐促的手上台,她的步伐小心翼翼,好在腳底沒有立刻塌陷進去。
旁邊燒毀僅剩一半的橫幅上面,寫著五周年的字樣,顯然這裡曾經也是想要開展學校五周年慶典的。
那場事故就發生在沈城新時代中學五周年校慶前夕,這麼一想,一切就能夠對上了。
那時的句號高中,還不叫句號高中。
唐促和秦箏站在主席台上向整個大禮堂內部望去,這裡是一片燒焦的世界,毫無半點生機。
「此地不宜久留,我們走吧。」
唐促對著一旁的秦箏輕聲說道,這裡畢竟不是什麼好地方,待久了都會讓人覺得情緒壓抑。
秦箏卻並未立刻回應,她只是緊緊握著唐促的手,茫然的看向眼前一片深邃黑暗的場景。
在布滿雜亂灰塵的空氣里,秦箏感受到了一種悲傷的情緒。
不知道為什麼,她能對此產生共鳴,仿佛了解這種情緒來源。
蟾族至寶銅錢引的另一重作用,是讓使用過的人在一段時間之內感知力大大提升。
也正是因此,秦箏才能發現這種連唐促都沒能發現的異樣。
「這裡有人,也有可能不是人。」
秦箏這句話頓時讓唐促脊背發涼,地府小少爺也怕遇到各種稀奇古怪的事情,而且他昨天已經提前踩過點了,要是有什麼東西在他肯定早就發現了,除非……
唐促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或許這裡的存在是連他都感應不到的,那會是一種什麼樣的存在……
「走。」
眼見情況不妙,唐促拽起秦箏撒腿就跑。
慌亂間,他也不在乎面前的道路是否正確,所以不小心踢碎了不少被焚燒殆盡的座椅焦炭木料。
可他們跑到一半,秦箏卻忽然轉過頭來看向一處黑暗的角落。
她停下腳步,怔怔的看著那個方向,唐促也因此停了下來。
那裡就是秦箏感受到的悲傷情緒的源頭。
她不理會唐促想要早些離開這裡的動作,牽著唐促一步步朝著那個方向走去。
兩人的褲腳處都沾上了很多炭灰,可他們卻根本沒有察覺到。
與其他地方不同的是,這裡有一根很粗的樑柱掉落在地,雖然同樣燒成了焦炭,但還是能讓人看到它的與眾不同。
唐促舉起手中的手機看向上方,果然發現少了一根樑柱,準確的說應該是斷裂了一截,不然的話這大禮堂的屋頂早就破掉了。
受那個年代的條件限制,屋頂並沒有經過精緻加工裝修,老房子都是這樣的,能看到上方的樑柱。
就在兩人打量著周圍環境的時候,旁邊卻忽然傳來了一道平靜的聲音。
「你們是在找我麼。」
死氣沉沉的大禮堂里,忽然傳出的女聲把唐促嚇得原地一激靈。
他慌忙把秦箏擋在身後,儘管自己被嚇了一跳,但是關鍵時刻還是得顯現出男友力的。
管它是什麼妖魔鬼怪,大不了就玩命使用靈力跟它拼了。
在唐促手中手機燈光的映照下,黑暗中緩緩浮現出一道身影。
她身著一身天藍色的制服,看上去有些土氣,領口是紐扣樣式的。
她個子不高,身材很瘦,留著簡單的黑色短髮,但是皮膚很白。
「你們既然能察覺到我的存在,就肯定不是普通人了。」
她再次開口,語氣依舊平靜,音色清冷,整體給人的感覺仿佛是天山上的千年雪蓮。
對於面前突然出現的少女,唐促雖然不認識,但他了解這種存在被統稱為什麼……
惡靈。
「學姐,你好。」
秦箏臉上沒有半分懼色,這並不在唐促的預料之中。
她甚至主動跟面前突然出現的少女打招呼,哪怕她和唐促心裡都清楚,面前的少女並不是人。
學姐這個稱呼,足以說明秦箏已經猜到對方的身份了。
會出現在這裡的惡靈,除了那場發生在三十五年前的火災中的遇難者,還能有誰呢。
而秦箏的表現確實讓身穿天藍色制服的少女感到詫異,她站在兩人面前,身體看上去十分單薄。
「你們來這裡做什麼。」
她開口時聲音很輕,不摻雜任何感情。
秦箏望著面前雖然看上去跟她同齡,卻早已終止生命的少女,一字一句的給出回應。
「我們想知道三十五年前,大禮堂發生的那場火災的真相。」
隨著秦箏的話語傳出,唐促和秦箏都感覺到了面前的少女情緒開始有了些許起伏。
她望著唐促和秦箏,在確定面前這兩人並非普通的學生之後,她終於願意稍微傾訴自己的想法。
而她說出口的,卻並不是秦箏想要知道的真相。
「我在等人。」
「等誰?」
「等一個會回來救我的人。」
「……」
唐促和秦箏同時選擇了沉默。
他們不清楚當年那場火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但通過面前少女的隻言片語,他們大概能猜到些其中內容。
人死亡之後,魂靈會被黑白無常引領前往陰曹地府投胎轉世。
如果魂靈生前有心愿未了,或者經歷過悲慘遭遇讓人同情,黑白無常就會讓其暫且留在人間,等什麼時候魂靈對人間了無牽掛再來帶其離開。
這種被暫時留在人間的魂靈被統稱為惡靈,典型的例子就是之前唐促的同班同學佟孑然。
從某方面來講,佟孑然是要比大禮堂里的少女幸運的,最起碼他不用在人間等三十五年。
而這些魂靈之所以會被稱為惡靈,就是因為這些魂靈有因為心中執念想要完成心愿而不惜作惡的可能性。
而一旦惡靈真的作惡,等待的便是黑白無常的懲戒,也就是魂飛魄散。
「我們能為你做什麼呢?」
唐促對著面前已故多年的學姐開口問道,他面前的少女並未猶豫便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我希望你們能幫我把他帶到這裡來,我想見他一面。我離開不了這裡,我已經在這裡等了他三十五年了。」
少女如是說道。
在這種滿目瘡痍不見天日的環境裡待整整三十五年,光是讓人想想就覺得接受不了。
「他是誰?」
「他叫葉一夢,現在應該五十二歲。」
「你見他一面就能了卻心愿離開人間了嗎?」
唐促再次開口發問,面前的少女輕輕點了點頭。
這一次秦箏沒有接話,她偏頭看向唐促,等待著後者做出決定。
是否要選擇幫忙,全在唐促一念之間。
幫助惡靈完成心愿離開人間,對唐促沒有任何好處,反而還有可能因此多生事端,母親三更之前還特意叮囑過他不要多管閒事。
可即便如此……
唐促想起之前秦箏說過,這世界上不是什麼事都要講究個因果對錯的。
「我們答應你。」
唐促說的是我們,自然指的是他與秦箏。
不知何時起,他們早已經習慣共同行動了。
別的戀人的出行地點總該是更加浪漫熱鬧的場所,而不是這布滿灰塵一片漆黑的廢棄大禮堂。
身為地府的小少爺,或許這也是唐促應該做的事情吧。
幫逝者完成心愿,還原當年事故的真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