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片仙地,雲霧繚繞,氤氳朦朧。
能見一排排玉石桌,擺滿了瓊漿玉露,也擺滿了一顆顆仙果,酒香濃郁,果香更芬芳。
這,便是蟠桃盛宴。
自天庭建立以來,每百載便有一次,除了新君繼位,這便是最大的盛會。
天色方才大亮,便見人影攢動,一個個仙女,托著玉盤上仙果,一個個仙人,三五紮堆兒寒暄,修為最弱的都是准帝九重天,最小的都是仙君,好不熱鬧。
葉辰的到來,惹得太多人矚目。
若放在往昔,必有頗多老傢伙湊來,必會笑呵呵的一臉熱籠。
但今日,太多人躊躇,卻無人敢真正上前,都知葉辰與殷明瓜葛,莫說在這盛宴上,縱在半道遇見,也不敢妄自上前,天曉得暗處,有多少雙眼睛盯著。
葉辰不語,尋了角落的位置。
「僅是六品,也有資格參加蟠桃盛宴?」
「他乃未來的華山掌教,這層身份,是不容忽視的。」
「搞不好,是陛下給的特權。」
議論聲此起彼伏,仙君們也八卦,總有那麼幾個,嘀嘀咕咕,對葉辰這方指指點點。
以至於,葉辰這個六品官兒的小星君,愣是成了盛會矚目的焦點,但凡有人來,都會瞟一眼葉辰,眼神兒奇怪,心裡也犯嘀咕,卻無人湊上來寒暄。
角落裡,葉辰孤零零的,無人上前,樂得清閒。
很快,碧霞仙子到了。
今日的她,神情比往日淡漠了一分,也如葉辰,尋了角落,安靜靜坐下,對四方的寒暄,也只禮儀性的點點頭,便又如一尊雕像,會在不經意間,看一眼葉辰。
葉辰抬眸,未見三太子。
此刻的殷陽,多半已被殷明發配,在邊遠地帶,做了一個有官職、無兵權的閒人。
也或許正因如此,今日的碧霞仙子,才顯得這般冷漠,她並非看重權貴之人,多半是寒了心,寒心殷明對殷陽的做法,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這一點,她就不如葉辰,至少葉辰看的通透,殷陽既生在帝王家,便早晚有這麼一遭。
「丹宗老兒,多日不見,越發精神了。」
氣氛更熱鬧,只因丹神殿的人來了,丹宗在前,其後便是丹君。
丹宗還好,笑的淡定從容,倒是丹君那廝,本是一副笑臉,可瞧見後,那張笑臉,就瞬間化作猙獰了,若非這些時日葉辰躲在丹府,他多半已買兇殺人。
今日,場面也是極不合時宜,不然,必會出手。
看著看著,他猙獰的臉色,便又成笑臉,笑中出了凶獰,更多一抹陰森,因為殷明上位了,便昭示著葉辰的死期不遠了,何需太動手,自有人收拾葉辰。
這貨,葉辰是無視的,腦子不好使的人,他也懶得將其視為對手,整個天庭,唯一能入他法眼的,也僅三人,一為玉帝、一為丹神、一為殷明。
如今,玉帝退位自封、丹神在閉關,這場博弈,他真正的對手,還是殷明,誰棋高一籌,看的不是造化,而是各自的實力,天庭雖強,但他,也不是吃乾飯的。
「小友,別來無恙。」
讓葉辰未想到的是,第一個過來的,竟是丹宗,笑的溫和,眸中的慈祥,並非演出來的。
「前輩,如今的我,可是個瘟神。」
葉辰笑道,對這白髮老頭兒,看的更順眼了,起碼他不如丹君,是一個輸得起的人,是一個有風度的前輩,輸了五行仙火,頂著殷明的壓力,還敢上前寒暄,他絕對是個恩怨分明的人,可深交的那種。
「老骨頭,還能給吾燉了不成。」
丹宗笑著,拂袖坐下了,並非怕殷明,是他丹神殿底蘊雄厚,但凡有丹神在一天,殷明便不敢動他,更不敢動他丹神殿,此番天庭洗牌,整個天庭,也僅他丹神殿是原封不動的,人有了底氣,也無需看別人臉色的。
至於對葉辰,芥蒂自是有,不過,更多的是讚賞,連他都敗了,整個丹神殿,乃至整個天界,除了他師兄丹神,誰能壓得住他。
如葉辰這等人才,他更願其加入丹神殿。
甚至於,待丹神出關,他還會進言,邀葉辰入殿,讓他做未來的丹神殿殿主,這個小石頭,可比丹君驚艷多了,無論是潛力還是魄力,都足碾壓丹君。
「丹神前輩,是否真煉出過九紋丹。」葉辰問道。
丹宗深吸一口氣,微笑著搖了頭,「是有第九條丹紋不假,卻唯獨缺了那道氣蘊。」
「缺丹靈?」
「正是如此。」
「這麼說,欲煉九紋丹,需有人獻祭?」葉辰皺了皺眉頭。
「可以這麼說。」丹宗捋了鬍鬚。
「謝前輩賜教。」葉辰說著,緩緩垂了眸,自知丹靈是何物,也真正印證了當年的猜測。
昔年,大楚丹城出天寂丹時,便融有丹靈,獻祭者乃玄女和洛曦,若非有她二人,多半也煉不出天寂丹,便也無他准天圓滿。
如今看來,但凡是巔峰的丹,都需丹靈。
大楚有輪迴時,境界被壓制,丹藥也不例外,天寂丹便是巔峰的丹,需丹靈;大楚無輪迴時,天寂丹便不是巔峰的丹,便也不需丹靈。
而九紋丹,無論有無輪迴,它都是巔峰的丹,如這等級別的丹藥,無論在哪煉,都需丹靈。
所以,九轉還魂丹也不例外。
「還要有人死?」
葉辰喃喃,明面是以九轉還魂丹救牧流清,實則是以命換命,也不是誰的命都行,有嚴格的要求,便如當年的玄女和洛曦。
「小傢伙,可願加入丹神殿。」丹宗溫和一笑。
「我怕進去,怎麼死的都不知道。」葉辰收了神,笑的頗具深意。
丹宗一聲乾咳,自知葉辰說的是誰,丹君可巴不得他去丹神殿呢?天規森嚴,丹神殿的也不差,隨便給葉辰按個莫須有的罪名,會死的很難看。
丹宗未再說,起身走了,但並不代表就放棄了這個念頭,葉辰乃逆天妖孽,哪有放過的道理,一切待丹神出關,丹神的話,比他的好使多了。
「見過陛下。」
不知何時,才見殷明登場,眾仙家皆起身行禮。
葉辰也是其中的一個,過場還是要走的,這是自殷明上位以來,他第一次見,與先前,真有不同,多了一抹浩然之氣,便如凡人皇帝的龍威。
這貨,也是一個喜歡炫耀的主,生怕別人不知他乃天庭主宰,參加個蟠桃盛會,竟是穿著一身龍袍,走哪都帶著耀眼的逼格,晃的人眼冒金星兒。
「眾愛卿無需多禮。」
殷明擺手,很自覺的坐在的龍椅上,看似笑的和煦,可所有人都知,那張看似和善的臉下,藏著暴虐與猙獰,特別是看葉辰時,還夾雜著一抹戲虐。
因他到來,蟠桃盛宴真正開始,琴音響起,有仙子落在雲台,翩然而舞,曼妙的舞姿,看的葉辰心神恍惚,憶起了自家的南冥玉漱,曾經是花魁,一舞傾世。
「今日之後,便下界去吧!」對面,碧霞仙子傳來話語。
「仙子若來,華山必歡迎。」葉辰笑的傳音。
碧霞不語,掃了一眼殷明,那是天庭的主宰,也是她的小舅子,殷陽雖被放逐,但還是他的皇兄,身為三太子的皇妃,也算皇親國戚了,她是想跟殷陽去下界,尋一處世外桃源,不管世間紛擾,不問塵世道修。
問題是,他這做主宰的小舅子,會放他們走嗎?
答案,是否定的,殷明的控制欲太強。
「要不,他日與我一道造反?」葉辰笑看碧霞。
這話一出,不遠處座位的丹宗,方才灌入的酒水,一股腦全噴了出來,也是窺聽的高手,葉辰與碧霞的傳音,聽的是真真的,敢說造反,葉辰也是一個人才。
不是吹,此刻他若參葉辰一本,葉辰會死的很慘。
「此話,莫再說。」碧霞的語氣,多了一抹前輩的威嚴,可不想葉辰因忤逆之言,而丟掉性命。
葉辰的確未逗樂,只靜靜飲酒,碧霞這般鄭重的告誡,是不知他真正的實力,若道出一路的戰績,那個仙子多半會心動,搞不好,真會跟他一塊造反。
雲台上,仙子門的舞已完,又有人上台,無非就是沒營養的表演,鼓瑟笙簫,響滿蟠桃盛宴。
這邊,葉辰已開始掃蕩,桌上的蟠桃,都被塞進了儲物袋,還順了兩壺瓊漿玉露,回頭給太乙他們捎過去,三個星君,自來了天庭,多半還不知蟠桃啥味兒。
「星君,只需吃,不需拿。」
一個托著玉盤送上仙果的仙女,小聲說了一句,不知送了第幾趟了,送一回,桌上空一回,莫說葉辰,她都不好意思了,在場的都是有頭有臉的,別這麼整。
「好說。」
葉大少很自覺,抬手接過了玉盤,這次倒是沒再往懷裡揣,可不能為難人小仙女。
啃了一口桃子,他才瞥向殷明。
那廝,倒是有模有樣,未做主宰時,便有主宰的氣質,這做了主宰,更入目三分了,不過,跟他老子玉帝,是差了不止一條街,有些個氣蘊,裝是裝不出的。
待收了眸,他再未抬首,悠閒的喝酒,悠閒的享用著蟠桃,就等著盛宴後被殷明傳喚了,把他這個六品小官兒叫過來,絕不是吃蟠桃這般簡單。
盛宴至夜幕獎勵,才真正散場,眾仙家各自離去,一個個伶仃大醉,耍寶賣乖者比比皆是。
但葉辰卻知,其中有八成以上,都是裝醉的。
蟠桃盛宴是盛會,卻也是一個舞台,在場的每一個,上到仙尊,下到仙君,都是出類拔萃的演員,而真正的觀眾,自始至終,也只殷明一個。
有時候,裝糊塗也是一種自保的手段。
演的好,便活得久;演的不好,那就是演技問題了。
如葉辰所料,殷明傳喚他了。
還是那個寢宮,還是那個涼亭,但主人,已非玉帝。
殷明已換下龍袍,悠然而坐,做了天庭主宰,反而多了一抹雅趣,竟親自煮茶,茶香濃郁。
可越是如此,便越是可怕。
通常,鋒芒外現的人,更好對付。
而鋒芒內斂如此刻的殷明,才最是可怕,你不知他在想什麼,更不知他要做什麼,明面看起來跟沒事兒人似的,或許,下一秒便會出招,而且是陰招。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的道理,自古便已是一個真諦。
對殷明心境的蛻變,葉辰稍感欣慰。
這個天庭的主宰,會是一個不錯的對手,再不像丹君那種,多半時間,都不知腦子是何物。
「坐。」殷明一邊煮茶,一邊隨意道。
葉辰自不客氣,相比殷明,他更關注杯中的茶,那可不是普通的茶,是悟道茶,昔年曾在天虛喝過,蘊含頗多玄奧的道蘊。
不成想,天庭中竟也有,而且,還是天庭的主宰在煮茶,而喝茶的,竟是一個小星君。
如這等畫面,任誰見了,都會挑眉。
涼亭外,紫陽仙君靜靜佇立,腦子已然轉不過彎兒了,以前還能猜透殷明,如今著實猜不透了。
看涼亭中一幕,殷明在品茶,葉辰也在品茶,對坐的兩人,都默不作聲,靜的讓人頗不自然。
好似,那並非兩個仇家,而是兩個故友,多年未見,在品茶敘舊,哪有半點兒仇恨的模樣,既已做了主宰,既與葉辰有仇,直接殺了便好,還請他喝什麼茶。
只是,他哪裡知道,涼亭中坐的那兩位,智商已甩他十條街。
如葉辰和殷明,都是聰明人,有一種話,無需從口中吐露,便自有一種默契,舉手投足間,便是一種交流,也只他二人能懂,至於腦子不在線的人,只能靠腦補了。
紫陽仙君眼中,今夜的茶,喝的那叫一個詭異。
自葉辰來後,兩人只說了一句話,其後,便一直是沉默。
至深夜,葉辰才起身,緩緩離去。
而殷明,還在涼亭,愜意的品著悟道茶。
他倆,也真有意思,明明是仇家,卻都跟沒事兒人似的。
「陛下,為何...不殺他。」
終究,紫陽仙君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不捨得。」
殷明微閉了眸,愜意的嗅著茶香,一語說的頗玩味。
未做主宰時,對葉辰恨的牙痒痒,恨不能將其一刀一刀剮了;但做了玉帝,他對葉辰的恨中,反而多了一抹愛。
沒錯,就是愛,愛惜人才的那種愛。
又恨又愛,成了不捨得,怕滅了葉辰,會少了更多樂趣,棋逢對手的博弈,才最有意思,他是要殺葉辰,但並非一刀了之,而是慢慢的殺。
所謂慢慢的,便如將一種毒藥,分很多次,一點一滴的餵給葉辰吃,想看他的無奈和絕望。
紫陽仙君皺了眉,越發搞不懂殷明了。
搞不懂就對了,一個臣子,哪會知君王的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