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仰天大笑出門去

  第22章 仰天大笑出門去

  仙武大唐修仙盛行,儒道昌盛,自由奔放,嚴格的詩律逐漸衰落。

  尤其是修真者,寫詩順應靈息,存乎一心,並不嚴格按照詩律來。

  修行者不管有沒有詩才,人人都是李白,寫的那叫一個自由奔放。

  你還沒法說,畢竟,人家真的是詩仙。

  李白所謂的詩仙,是詩中之仙。

  修真者所謂的詩仙,那叫仙人寫的詩,就像仙女放的彩虹屁一樣,不服不行。

  陳顏俊仔細在心中默念一遍,發現張公子作的這首詩,就是典型的存乎一心,重意象而輕平仄。

  按照陳顏俊前世七律的審美,此詩略失平仄,拗救太多。

  但按照仙武大唐的詩律審美,陳顏俊覺得這詩雖然比不了陸游的《游山西村》,也還算可以了。

  劉居正抿了口茶,醒了醒酒,又搖頭晃腦的,感覺眸子裡更迷糊了。

  「劉某才疏學淺,只能試著理解詩中的大致意思,具體優劣,還得由諸位自行判斷。」

  丟出了一份免責聲明之後,劉居正開始搖頭晃腦的解詩。

  「《雪夜登白麓山》,第一句,雪落清潭覆鯽暖,雲吞蒼木驚雀寒。」

  「雪落在清池上,像是給游魚蓋了一層被子,會讓人感到一絲暖意。」

  「浮雲吞沒山林,驚嚇到了停在樹上的鳥雀,會讓人感到一絲寒意。」

  「劉某猜測詩中的意思是,雪可以讓人感到溫暖,雲能讓人感到寒冷,或許冷與暖只是表象。」

  「這是詩作者登山時,對養氣第一境看山是山的質疑。」

  陳顏俊一聽,心想劉大人解析的也太到位了……該不會是你寫的吧?

  劉居正抿了口茶,繼續解詩:

  「第二句:風垂細語長夜靜,影惑明燈遠燭闌。」

  「雪夜登山,詩者耳邊明明聽見風吹來的細語,仔細聽卻又無比安靜;眼前忽然看見明燈,仔細看,燈光卻又漸行漸遠,直至消弭……」

  「這句寫的是修行入定時,詩者試圖進入魘氣幻境前的冥想,想入又不得入,抓不住身邊虛無縹緲的幻象。」

  陳顏俊震驚了。

  他一個中文系的大學生,閱讀理解也沒有這麼溜……

  劉居正繼續道:

  「再看第三句,晨谷描白入畫淺,霞光潑墨空浮煙。」

  「詩者在雪夜裡登山跋涉,一直到天亮時,忽然發現,清晨的山谷被積雪覆蓋,像是一張平面的白描畫,失去了深邃的本貌;萬丈霞光像潑墨一樣穿雲落下,在山谷上空像煙塵一樣懸浮。」

  「這句的大意是:到了天亮時,詩者才剛剛觸摸到魘氣幻象,試圖進入養氣第二境,看山不是山,眼前一切變成了白描與潑墨的畫。」

  陳顏俊一聽,劉大人倒也不算是強行解釋,詩中確實有這麼點意思。

  「第四句,孤鴻飛倦無落處,霜鬢滿山不知還。」

  說著,劉居徐徐眼眶濕潤了。

  「一隻孤雁誤入雪山,飛倦了也無處落腳;一轉眼滿頭斑白,卻已迷失深山不知何年。」

  「第四句,詩者並沒有寫具體的魘氣幻象,而是寫經歷過魘氣幻象後,他才猛然發現……」

  說到這裡,他看了眼張老夫人,忽然話鋒一轉。

  「修行要一定孜孜不倦,不可輕言放棄,至滿頭白髮才會有收穫。」

  陳顏俊一聽,你糊弄誰呢!

  應該是,經歷魘氣幻象後,詩者猛然發現——自己經歷的現實,才是最大的魘氣幻象!

  至此,陳顏俊才確定,這首詩不可能是張公子所作,劉居正才是這首詩的作者……大概是事先準備了各種題材的多首詩,恰好押對了其中一題。

  顯然,劉居正至今也沒有進入養氣術第三境,苦求第三境而不得……才會覺得孤鴻飛倦無落處。

  讀罷,一股悲涼的氣息湧上心頭。

  詩是好詩,可惜養氣的境界不高。

  劉居正平心靜氣,恍惚間也徐徐恢復了神采。

  「嗯,這首詩不錯,表達了詩者孜孜不倦、上下求索的修行意志。」

  陳顏俊心想,根本不是這個意思,這是把眾人當傻子嗎?

  劉居正放下詩作,又拿起了另一首詩,假裝認真的品讀起來。

  「我們再看看另一首。」

  「游山西村……詩題是登山,寫的卻是游山村,有些輕浮了,不過沒關係,只要在山上有所得便可以。」

  「第一句,莫笑農家臘酒渾,豐年留客足雞豚。」

  讀罷,劉居正微微皺眉,意外感覺一股質樸的氣息撲面而來。

  眾人也覺得這詩太口水了……

  就連平安公主李嬋,也大笑道:

  「哈哈,這第一句劉大人伱不用解釋了,連我都能聽懂。」

  劉居正尷尬的說:

  「其實……質樸並不是缺點,我們還是來看看後面寫的修行感悟。」

  「山重水……」

  霎時間,劉居正驚在原地。

  手與紙驀的微顫,滿臉紅光徐徐凝固,他的面色開豁,不知為何,眼淚竟奪眶而出,徐徐吟道:

  「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直至啞然。

  前廳眾人也跟著鴉雀無聲。

  只一句……

  平地起高樓!

  這個時代,所有修行過的人、被瓶頸折磨的痛不欲生的人、最後無可奈何接受現實的人,最能體會這一句的力量。

  前一首詩,寫的是追逐魘氣幻境的感悟,直至最後厭倦,欲逃離……逃離後又發現,人生亦是一場魘氣幻境。

  而這首詩的格局則要開闊許多,詩者竟在跋涉中,直接突破至第三境界!

  難道說,自己修行這麼多年,一直走在歧路上?

  劉居正眼眶含淚,表情極複雜。

  張老夫人察覺出異樣,提醒道:

  「劉大人,還請好好解詩,莫要代入太多的個人感情,以免失了公正。」

  劉居正跟著麻木的說道:

  「這句詩的意思是,詩者修行時運氣不錯,誤打誤撞有了驚人的收穫。」

  陳顏俊服了,還真就是黑白一張嘴的事,難怪某淺淺差點混進了作協。

  劉居正緩過神來,繼續讀下去。

  「第三句,蕭鼓追隨春社近,衣冠簡樸古風存……都是一些農俗風景。」

  「詩者似乎是在尋找一位隱匿於凡俗間的隱士高人,正如寫下養氣註解的那位韓平前輩,一舉一動都是修行。」

  「第四句,從今若許閒乘月,拄劍無時夜叩門。」

  「詩者學有所得,他日閒暇時,必將拄劍夜訪。」

  「這句詩的關鍵的是,拄劍而非御劍,說明詩者與韓平前輩一樣,已進入養氣第三境,拄劍,亦是一種御劍方式與修行方式……」

  讀罷,劉居正猛的睜開眼,盯著陳顏俊,那眼神仿佛是在問——

  你入了第三境?

  陳顏俊微微頷首示意。

  張老夫人感覺劉居正不太對勁,忙催促道:

  「劉大人,還請你評個高下。」

  在劉居正看來,陳公子這首詩不止修行境界超然,文采也更甚一籌。

  工整自然,渾然質樸。

  真正的好詩根本不需要解詩。

  此乃匠氣與大師氣象的區別。

  登山,一定是要向高而登嗎……

  這位陳公子,非向高山而登,而是向高人而登。

  會不會,那些關於李太白、杜少陵、孫思邈……等先賢隱於山川,晉入無矩,近乎成仙的傳說,是真的?

  劉居正像是換了個人一樣,對張老夫人的話置若罔聞,只平靜問道:

  「我有一句話,想問陳公子。」

  陳顏俊頷首道:

  「劉大人請問。」

  劉居正開門見山,徑直問道:

  「請問公子如何入的第三境?」

  全場驚愕。

  直盯著陳顏俊,說不出話來。

  陳公子一介凡人,竟能提前入養氣第三境?

  難道,這就是他能一拳擊倒張公子的原因?

  陳顏俊也不藏私,平靜說道:

  「直面魘氣幻境,翻過山去。」

  劉居正眸光微動,眼前豁然,忽的放聲大笑起來。

  「哈哈哈!」

  眼中卻笑淚不止。

  笑聲突然高亢,一轉眼,矮小的身形隨之變得巍峨如山。

  他仿佛看見了那夜追逐的光,那竟是翻越魘氣幻境才能看到的風景。

  「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哈哈哈哈!」

  張老夫人眼看著劉居正就要失控,連忙厲聲威嚇:

  「還請劉大人速速判詩!」

  「判個鳥!」

  劉居正竟一句懟了回去。

  「人間自有清氣在!」

  陳顏俊愕然不語,隱約感覺自己可能闖禍了……

  張老夫人面黑如墨,宛若陰鷲的眸子冷冽至極,直盯著劉居正。

  「劉居正,你瘋了?」

  劉居正舉壺痛飲,滿頭黑髮瞬間變的雪白如霜,四散開來。

  紅光油膩的臉,也變得皺紋密布,宛如耄耋老者。

  然而,他的脊樑挺直如山,自帶浩然清氣。

  皺紋環繞的眸子中,燦若星辰,再無愁緒。

  忽的仰首長笑,闊步出門。

  「還請轉告裘公公,劉某,今日辭官,告老還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