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辭晚帶著滿腔思量,與謝雲祥一起走進了七寶樓。
七寶樓富麗堂皇,這不必多提。比較有趣的是,樓中穿梭的除了許多立著兔耳朵與貓耳朵的妖族少女,還有身披彩帛的各種機械傀儡。
有些機械傀儡被特意做成了婀娜俏麗的少女模樣,雖則從面容上看,有些許木塊或是鐵塊拼接的痕跡,但其體態豐美,凹凸有致,反倒有種別樣的美感,十分賞心悅目。
也有面目俊秀的傀儡少年,也都做得很精緻,有種特異的風格,既古典又奇幻。
宋辭晚跟著謝雲祥直接上了三樓,途中也有許多身披黑斗篷的人在他們前前後後行走著,顯然在這場拍賣會上,隱藏形跡是大流。
自然,有人隱藏就有人並不隱藏。
比如說葉晟,宋辭晚上三樓時,就見到了葉晟一閃而逝的身影。
葉晟飄搖的衣角在樓閣間閃現又消失,像是一隻蹁躚的鶴,飄然而來,孤獨而去。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宋辭晚並不認識的生面孔。有些也是獨來獨往,有些則被從人簇擁,氣派不凡。
在這種場合,謝雲祥這個話癆倒是安靜了。他沉默地領著宋辭晚一路行走,上了三樓以後,他取出一個盒子交給站在八角櫃檯後方的一名七寶樓執事。
這執事打扮的人就笑眯眯地遞給了謝雲祥一塊木質令牌,上邊有個數字,刻著:兌三五六。
全程雙方都不說話,像是在上演啞劇。
宋辭晚早在進入七寶樓前就被謝雲祥交代過,這時不必謝雲祥再提醒什麼,她也跟著取出一個盒子,並與這執事交換到一塊令牌,令牌號為:兌三五七。
「兌」指的是方位,三五七是拍賣會的座位編號。
至於那盒子裡裝的其實是元壽珠,七寶樓主持元壽珠的拍賣,私下裡早就放出了不知道多少個特製木盒。
擁有元壽珠的修士倘若有意在七寶樓進行拍賣,便可以將元壽珠裝入盒中,直接拿到七寶樓來,換取拍賣令牌。
如此雙方不必有過多接觸,拍賣會結束後,元壽珠主人再憑藉令牌取走拍賣收益,其信息亦能夠得到最大程度的保全。
當然,這其中問題其實也不少。
最大的一個問題就是信任問題,木盒交接時,雙方既不開蓋確認盒中元壽珠數量,又怎麼能夠保證拍賣結束後,七寶樓給出的收益能夠與盒中元壽珠價值相符合呢?
這保證不了,賭的就是一個七寶樓的信譽。
在進入七寶樓前,謝雲祥也說了:「辛兄,雖說七寶樓信譽極好,往常也不曾有流言說出過什麼問題,但誰也說不準,他們是當真不出問題,還是有可能……其實出過問題,只是都被掩蓋了。」
言下之意,他是在向宋辭晚闡明七寶樓拍賣的風險。
但這個世上,做什麼是沒有風險的呢?
只是有些風險不可以冒,有些風險尚能承擔,那麼便可以一試。
宋辭晚當時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接過了謝雲祥遞來的盒子。
拍賣會在三樓一個側廳舉辦,廳門上方掛牌「風」字廳。宋辭晚與謝雲祥步入其中,一腳踏入後,進入了一個裝飾古雅的拍賣大廳。此拍賣廳十分巨大,與其原本面積並不相符,頗有種須彌芥子的奇妙功效。
宋辭晚與謝雲祥根據自己的號牌找到了座位,兩人坐下時,場中已經有了不少的人。
整個拍賣廳粗略一看,約有座位七八千。又過一會,更多修士陸續入場,漸漸地竟是將這七八千座位都填滿了!
平瀾城原來有這許多修士——
但這還不是平瀾城修士的全部,這甚至只是其中相對出眾的極小部分。
密密麻麻的人,無疑能夠給人帶來一種另類的安全感,混在這樣的人群中,恍惚都感覺自己像是被隱藏了。
七寶樓風字拍賣廳上層,天字一號雅間中,此時卻有人看著下方密密麻麻的人皺起了眉頭。
婢女綠雲跪在此人腳下,此時正信誓旦旦:「公子,那惡賊取走了百刀網,百刀網上留有奴婢印記,這印記是不論怎樣抹除都一定會有痕跡留下的。今夜只要他敢來七寶樓,奴婢便一定能將他找出來!」
二公子披著一件華貴貂裘,長身而立在雅間特製的窗邊,他背對綠雲,烏黑的長髮從雪白的貂裘上垂落,整個人看起來似在眼前,卻又仿佛是在天邊。
有一種遙不可及的懾人之感,令人不由自主便心生畏服。
綠雲賭咒發誓,二公子卻並不言語。
直到半晌過去,綠雲臉都發白了,立在二公子身側的另一名粉衣婢女才似嗔似怒般嘆息一聲,道:「行了,你這丫頭,光賭咒發誓有什麼用處?既是說要找那惡賊,那你倒是找啊!光只嚷嚷,叫公子如何饒你?」
綠雲當即抹了把眼睛,訕訕說是。
而後她也不改換姿勢,就跪在當地,忽地將手往心口一捶!
一口鮮血被綠雲噴在了身前,那血液聚集半空,匯聚成一團透紅的圓球,綠雲伸出手指變換指訣,口中則發出低幽朦朧的聲調,不似人族語,十分古怪:「阿巴尼卡戚卜魯……」
嗡嗡嗡的聲音漸漸在整座拍賣大廳中無形傳盪,綠雲身前,那一團透紅的圓球則不停顫動著,無數扭曲的線條在其中高速變幻。
拍賣大廳中,宋辭晚心下忽然一動。
也不知是因為什麼,她忽然就感覺到了一種難以言述的不自在。這使她陡然生出一種衝動,要再施展一遍大衍化生術,或是調動神明開眼,去看看這種古怪的來路。
但很快,宋辭晚就按捺住了自己的衝動。
神明開眼不可輕易施展,太容易反噬了,此時身在七寶樓中,她若隨意調動神明,那簡直就等同於在自己身上按個燈籠,向所有人叫喊:快來看我呢!
此舉絕不可行!
那麼,要如何應對這種忽如其來的感應?
宋辭晚似若無意地看了一眼身邊的謝雲祥,謝雲祥正略帶興奮地翻看著座位上的一卷拍賣詳圖,對於宋辭晚的感應顯然是一種毫無所覺的樣子。
不僅僅是謝雲祥,宋辭晚發現,自己周圍的人全都是一副渾若無覺的模樣,好像並沒有誰感覺到了什麼不對。
宋辭晚當即低下頭,也拿起自己座位上那一卷拍賣詳圖,只做無事般翻看了起來。
在一個所有人都渾然無知的環境中,什麼都不做,才是真正的泯然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