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嬰翹課和找魏徵的消息也傳到了李二陛下耳中。
李二陛下本就有心觀察一下李元嬰,聽到李元嬰跟魏徵走了後也覺稀奇,不過李二陛下處理了一天的公務,頗覺疲憊,分不出太多精神在李元嬰身上,只準備明日問問魏徵是怎麼回事。
別人怎麼看,李元嬰才不管。李元嬰麻溜地跟在魏徵身後,隨著魏徵回了他的住處。
雖然這次集體出差上頭包住,吃喝卻是不包的,魏徵家得自己開火。李元嬰跟在魏徵後頭踏進屋一看,發現魏徵住哪兒都能住出一股子清貧味道,瞧著很是寒酸。
魏徵的妻子裴氏親自在廚下忙碌,聽魏徵帶了個宗室子弟回來,愣了一下,抹了把手撩開門帘走出來。
李元嬰正好奇地打量著魏徵住處里的陳設,瞧見裴氏出來了,立刻很有禮貌地向這位衣著素簡的婦人問好,沒有半點傳言中的荒唐跋扈。
簡直乖得連魏徵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
米剛下鍋,裴氏知曉李元嬰要留下用膳,當即揭開鍋多放了些米下去。他們家的米不是上好的米,還混著些雜糧,一鍋蒸熟,口感不大好,卻管飽。
見李元嬰又在那探頭探腦,魏徵板起臉道:「離晚膳還早,你還有什麼要問的可以先問問。」
李元嬰立刻收回目光,再次攤開《禮記》向魏徵請教起來。
李元嬰年紀小,悟性卻不差,難得的是能舉一反三、活學活用。魏徵越教越覺得若不是這小子過於疲懶和頑劣,指不定也能把經義學得很好!
兩人再次進入你教我學的忘我狀態,忽聽有人從外面推門而入。李元嬰還沒到學痴的境界,一聽到動靜便抬頭往門外看去。只見一個男孩兒從門外走進來,年紀約莫六七歲,長得眉清目秀,很是好看,一不留神肯定會錯眼認成女孩兒。
李元嬰平日裡玩伴不少,卻沒見過這男孩兒,有些好奇地打量著他。那男孩兒跑到魏徵身邊,也好奇地看著李元嬰發問:「祖父,他是誰啊?」
魏徵看到男孩兒跑到自己跟前,先是不太贊同地擰眉看了男孩兒一眼,接著才把李元嬰的身份說了出來。
男孩兒顯然對李元嬰那些混帳事早有耳聞,聽到李元嬰的名字便頗覺稀奇地多看了他幾眼。
男孩兒偎到魏徵身邊,落落大方地和李元嬰坦白:「我叫魏姝,是女孩兒,穿男孩兒的衣裳只為了方便,你不要跟別人說!」
李元嬰沒想到自己的第一感覺還真蒙對了。他渾不在意地說道:「不稀奇,高陽也愛穿男孩兒的衣裳,她馬球打得比很多男孩兒都要好!」
若說李元嬰是宗室之中的混世小魔王,高陽則是公主里的搞事精,比皇子還活潑愛鬧!李元嬰與高陽小時候不太對付,碰一次面互毆一次,後來打得多了,一起被罰的次數也多了,關係竟莫名其妙地好了不少。
魏姝見李元嬰拿著本書,便也不打擾,安靜地坐在一邊看他們重新進入問答教學環節。到裴氏招呼她將飯菜端出去,魏姝才起身去廚下幫忙。
此時李元嬰身邊伺候的人也端著豐盛的菜餚過來了,他們徵得魏徵的同意後魚貫而入,將熱騰騰的美味分到每個人面前。
李元嬰剛才專心聽講,耗神不少,聞到飯香之後覺得餓極了,便跟著魏徵入座,自帶好菜在魏徵家蹭了頓飯。飯後天還沒黑,李元嬰又逮著魏徵問了好些個問題,才揣著自己帶來的《禮記》走了。
李元嬰前腳剛走,魏徵就訓起自己孫女來。他兒子在外赴任,夫妻倆都是小年輕,帶著魏姝不方便,便將魏姝留在家中。偏他這孫女不愛女紅,獨愛書畫一道,她愛看書、愛習字也就罷了,還愛打扮成男孩兒到外面去。誰家的女兒會像她這麼野?
魏姝乖乖挨訓,一句都不反駁,到魏徵罵夠了才繞到他身後替他捏肩。她還小,力道也小,給人捏肩本沒什麼用處,卻讓魏徵一下子沒了話。
魏姝邊給自家祖父獻殷勤邊奇道:「這位殿下和傳言不太一樣。」她聽說宮裡有個混世小魔王,天不怕地不怕,什麼事都敢幹。誰要是惹著了他,一準沒好日子過!聽說他才四五歲時,做事就極其殘忍,曾經命人把一內侍埋在雪裡不許出來,差點讓那內侍丟了命!
魏徵道:「沒什麼不一樣的。」雖然李元嬰有要改的跡象,可也掩蓋不了他以前是個混帳的事實。
魏徵很喜歡李元嬰的轉變,卻也不會因此而放鬆警惕。他總感覺這事有點蹊蹺,那麼混帳的一個人怎麼會說變就變?
李元嬰在回去的路上與外出打探消息的戴亭會合了,兩人一前一後地往回走,都沒說話。行至半途,李元嬰才一拍額頭,懊惱地發現自己居然忘記了假「請教」之名偷看《十漸不克終疏》的事兒。
真是太不應該了,怎麼把這麼重要的事給忘了!
好在魏徵每天都會在那裡,絕對不會跑掉,他的機會多得很。李元嬰打定了主意,抱著《禮記》溜達回自己的住處。
阿史那結社夜襲行宮之後,九成宮的守衛森嚴了許多,李元嬰房門外也有人把守著。他打了個哈欠,在底下人的伺候下沐浴更衣,舒舒服服地睡下了。
第二日,李二陛下與魏徵等人議事完畢,特地留魏徵問了李元嬰的事。聽魏徵說李元嬰對《禮記》頗感興趣,李二陛下令人把李元嬰自己照著典故編的那些小故事拿來給魏徵看看。
魏徵是頭一個在他面前說李元嬰好話的人,所以李二陛下想問問魏徵對這些小故事的看法。
大唐的天下姓李,若是藩王才華卓絕,能穩定一方,於李家皇室自是有利的!
經歷過玄武門之變,太上皇和長孫皇后又先後逝去,李二陛下對待自己那些個弟弟寬容了許多,早早就給他們封了王。
唯獨對李元嬰,李二陛下頗為猶豫。這小子說他笨吧,干起壞事來又比誰都精明;說他聰明吧,他又太過膽大妄為。最要緊的是,這小子是在他眼皮底下長大的,還曾經被長孫皇后撫育過大半年,不管從哪個方面來看,這個弟弟於他而言都是最特殊的。
李二陛下原想著給他封個好地方、讓他舒舒坦坦過一輩子,可察覺到李元嬰可能有著過人的天資之後,李二陛下覺得這樣太浪費了。
他希望天下之才都能為他所用,包括他的弟弟們!
魏徵將李元嬰給兕子她們講的典故故事看完,心中也和李二陛下一樣驚訝。若這些典故故事當真是李元嬰自己擇選出來改編的,那李元嬰絕對是一塊難得的璞玉!
李二陛下瞧見魏徵的神色,知曉他的看法也和自己相同,便吩咐道:「他若是再來向你請教,你只管好好教他!」
魏徵領命退下。
魏徵不曉得的是,李元嬰今天又逃課了,而且不是逃課來找他,而是去「偶遇」他孫女魏姝。
李元嬰能通過萬界圖書館感應到魏徵那份《十漸不克終疏》所在之處,昨天魏徵是把它揣在身上的,今天魏徵卻沒揣著,按照方位來判斷,魏徵顯然是把它擱在家裡了。
李元嬰是個閒不住的,心裡又惦記著任務獎勵,眼珠子轉了轉,很快生出另一計:魏徵不在家,他去與魏徵的孫女魏姝套套近乎,找個由頭跟魏姝一起去魏徵書房玩耍,自然有機會看到《十漸不克終疏》!
李元嬰說干就干,叫李治給自己請了個病假,溜去魏徵住處外圍尋找魏姝的身影。
不一會,李元嬰便在一棵樹下瞧見了魏姝。這女孩兒年紀那么小,不知怎地十分嗜書,正捧著一卷書坐在樹下看,不時還拿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
李元嬰的認知里從來沒有「猶豫」和「害臊」這兩種玩意,他大咧咧地跑了過去,一屁股坐到另一根裸露在地表的樹根上,好奇地看向魏姝在地上塗畫的字跡。
一看之下,李元嬰吃了一驚,魏姝的字寫得可真好啊,至少比他的字好看多了,雖還稚氣未脫,卻已有了幾分空靈飛動的神韻。
李元嬰一點都不覺得自己的到來有多突兀,張口品評道:「你這字,有點像褚遂良的。」
褚遂良是當朝名臣,字寫得特別好,現在被李二陛下欽點去寫起居注——簡單來說就是記錄李二陛下的一言一行,可以時刻追隨在側!
李元嬰雖不學無術,卻也自幼受各方名師薰陶,別的可能比不上旁人,眼光絕對不會差。
魏姝見李元嬰一眼便能認出她習的是誰的字,更覺李元嬰和傳言中那個混世小魔王大不相同。她抹平剛才寫的字,又在上頭另起一行,寫的是另一種字體。
這次她寫的字秉筆方圓,筋骨外露,與方才大不相同!
李元嬰看得吃了一驚:「這是歐陽詢的字了!」李元嬰還是頭一次看到年紀這么小就能在兩種字之間切換自如的人,不由欽佩地問,「你幾歲啦?怎麼這麼厲害?」
魏姝道:「我馬上要滿七歲。」
李元嬰一聽,說道:「馬上要滿七歲,那你的生辰豈不是近了?」
這次魏姝沒回答,雖說她許多想法都很離經叛道,卻也知曉不能隨便和男孩兒說出自己的生辰。生辰八字,那都是要成婚時才能和夫家交換的!
魏姝不答,李元嬰也不在意,他把自個兒的生辰給說了:「我的生辰也近了,還差兩個月我就滿九歲啦!」李元嬰自顧自地說完,又問魏姝怎地不在書房裡練字。他很理所當然地發表自己的意見,「大熱天的跑到外面來,多熱啊!在書房寫就很好,往書案兩邊放上兩盆冰,特別涼快,可舒服了!」
魏姝聽完他的話也不惱,只坦然承認家貧:「紙很貴,冰更貴,我們家用不起。而且我的字寫得還不夠好,也沒寫出過什麼好文章,沒必要非要往紙上寫。」
李元嬰聽懂了,原來自己也當了回對人說「何不吃肉糜」的傻子。雖然才見過兩面,李元嬰卻能判斷出魏姝不是那種願意白白收受別人東西的人。他想了想,兩眼亮亮地對魏姝說:「若你不嫌棄紙是被人用過的,我倒是有個法子幫你弄許多紙來!」
魏姝說是不想往紙上寫,可真要有機會她還是很想在紙上練字。聽李元嬰這麼說她有些心動,忍不住問:「什麼法子?」
李元嬰一聽,知道魏姝心動了,立刻神神秘秘地對魏姝說:「你跟我來,我這就去給你弄紙。」
作者有話要說:
小王爺:這個妹子不一般!
老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