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李元嬰獻完寶又蹦躂去找小夥伴們玩耍,雖則許多小夥伴留在滕州幹活,但幾個侄女也夠他熱鬧的了。他顯然對自己偷懶不管事三個月一點負擔都沒有,舒舒服服地泡澡玩樂。

  長孫無忌倒是憂心忡忡地找上李二陛下,提起對李元嬰的憂心。按照他的想法,李元嬰的封地既是滕州,那海港就不該歸他,這樣要緊的地方還是該捏在朝廷手裡比較妥當。

  李二陛下對長孫無忌還是頗為信重的,耐心地說道:「元嬰沒去滕州前,那只是個小得不能再小的碼頭。如今海港建剛起來,他發行的票券也還未還清,朝廷現在就想把它收回來,換了你,你能樂意嗎?」

  長孫無忌心道,朝廷要收,哪用管樂意不樂意?不過這話他沒說出口,只隱晦地提醒李二陛下不要養大了李元嬰的心。

  李二陛下道:「朕讓元嬰放手施為,不僅因為元嬰是朕的么弟,更因為大唐需要這樣一個有想法、敢作為的人。我希望不管是藩王還是刺史,都能大膽地提出自己的想法、大膽地施行自己的決策。試出好的,我們推而廣之;試出不好的,我們引以為戒。」他對自己的妻舅說出心中願望,「世界那麼廣闊,朕希望車馬船舶能及之處,都能知曉大唐的威名、都能傾慕大唐的繁盛。要做到這一點,光是守成是不夠的,我們需要更多能開拓進取的人才!朕希望,天下能人都能為我所用,各司其職,各展其能!」

  長孫無忌聞言大震。

  他恍惚間感覺自己又看見了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那時候的李二陛下,當真是個明亮灼人的翩翩少年,多少人明里覺得他遛狗鬥雞、縱情遊獵,特別不務正業,暗裡卻又有些羨慕他的肆意飛揚。

  這麼多年了,雖然見慣了生死,雖然多了猜疑,他骨子裡還是留存著當年那個與旁人格外不同的靈魂。

  對李元嬰,他未必沒有疑心過,只是最終還是愛惜占了上風。如果有一天李元嬰當真生出異心,李二陛下肯定會毫不留情地處置他。因為他李二陛下先是個皇帝,而後才是父親和兄長。

  這一點,李二陛下自己比誰都看得清楚。

  但是在那之前,他先想當個兄長。

  長孫無忌斂手道:「臣明白了。」

  李二陛下微微頷首,沒有再多談這個話題。既然他把海邊那一塊許給了李元嬰,就不會依長孫無忌的提議把它收回。他還是要臉的!

  轉眼到了壽宴當日,也不知李二陛下是有意還是無意,邀請的人居然比往年多上不少。等到每年最受矚目的獻賀禮環節,眾人都打起精神誇讚每一樣禮物、爭取多說些吉利話。

  李元嬰的禮物被排在宗室最後頭,理由也是最現成的:他排行最末。

  其他兄弟人沒到了,禮物卻到了,都沒什麼新意。到場的人都誇得詞窮了,才輪到李元嬰。

  李元嬰今天一身正服,瞧著比壽星還壽星。幾個月前李元嬰挨了杖責,大家都挺遺憾可能沒機會再見到光彩照人的小王爺了,不想這日他又活蹦亂跳地出現在人前,瞧起來神氣活現。

  他的賀禮也很引人注目。

  他叫人抬了兩大箱金銀進正殿!

  眾人一看,都覺無語。知道你小子能賺錢也有錢,但你也不能直接送金銀啊!俗氣!

  面對眾人的鄙夷,李元嬰泰然自若。他上前朗聲給李二陛下祝壽,大意是整個大唐江山都是屬於皇兄的,他不管獻什麼當壽禮都是慷皇兄之慨,不合適啊不合適。所以他特地叫人越洋渡海去外邦尋找適合的壽禮,沒想到一找之下竟找到個金礦銀礦,所以緊趕慢趕地挖了一船回來。

  這兩箱金銀不是全部,只是樣本,更多的正等著搬進皇兄你的庫房裡!

  李元嬰還誠懇地說:「希望皇兄福壽延綿、壽與天齊,等將來大唐海船行遍全世界,皇兄就能坐擁天下珍寶!」

  饒是長孫無忌等人已經知道李元嬰要獻金銀、造一造「海外遍是金銀島」的聲勢,還是被李元嬰的一番說辭給驚到了。按照李元嬰的說法,他們這些人準備的壽禮都是慷李二陛下之慨,一點誠意都沒有!要有誠意,就得跟他一樣,去海外找,去還不屬於大唐的地方找!

  這小子還要不要臉!

  為了大興海運,他也太無恥了吧!

  李元嬰一點都不覺得自己無恥,李二陛下也不覺得。

  李二陛下覺得自家么弟最懂自己,他剛和長孫無忌說過想要開拓進取,李元嬰就說出這樣一番話來,著實讓他龍心大悅。李二陛下撫掌大笑,直接讓李元嬰坐到自己下首,顯見非常滿意李元嬰送的壽禮、編的賀詞。

  李元嬰屁顛屁顛跑到離李二陛下最近的位置坐下,高高興興地朝對側的太子李承乾和皇孫李象擠眉弄眼打招呼。

  李承乾拿這個長不大的么叔沒轍,只能朝他笑。

  李象還小,被李元嬰帶得生性活潑,也和李元嬰擠眉弄眼做交流,李元嬰的一番話也聽得他心潮澎湃,很想跟著李元嬰出海玩耍,親自給皇祖父搜羅些海外珍寶回來。

  等看眾朝臣開始獻禮,眼看得獻老半天,李象還悄悄從李承乾身邊溜到李元嬰身邊去,兩個小的湊一起嘀嘀咕咕。

  李二陛下瞥見了他們的小動作,但今天他心情頗佳,沒計較李象小小的胡鬧。這個皇孫聰明機敏,很得他喜愛,這點小事他還是可以縱容的。

  一場壽宴順利結束,眾人三三兩兩散去,相熟的人碰在一起聊得最多的自然是李元嬰提到的「金銀島」。

  誰都不是傻子,自然不可能因為李元嬰說那麼幾句就爭相派人出海,有的人決定先去打聽李元嬰到底弄回多少金銀,有的人則是直接持懷疑態度。當然,還有一批到場的人不缺錢,就缺機會,他們揣摩上意,覺得李二陛下非常贊同李元嬰的想法,他們要是用行動表示支持,李二陛下說不定會給他們一個進身之階!

  眾人各懷心思,但大多準備投點錢,區別只在於數額多少。畢竟要是明年大家都拿出來自外邦的壽禮,只有自己還在「慷陛下之慨」,那就糟糕了。在朝為官的,不怕表現不突出,就怕落後一步被上頭懷疑不盡心!

  李元嬰在壽宴上吃了點酒,臉上微微發紅,但他喝酒上臉不上腦,人還是清醒的,積極地送上了年紀的魏徵回住處,對魏徵好一陣噓寒問暖。

  即便魏徵心硬如鐵、總被李元嬰氣得吹鬍子瞪眼,被李元嬰這一通殷勤都沒了脾氣。一老一少坐下說話,魏姝主動幫他們煮起了茶,順便偷偷聽一聽他們在聊什麼。

  魏徵對李元嬰借李二陛下壽宴宣揚海運不是很贊同。大唐眼下人丁不多,經不起海上損耗,與其大興海運,還不如先把眼下的局面經營好。

  他擰著眉給李元嬰分析其中弊端。

  李元嬰另有一番見解:「土裡能長出來的東西就那麼一點,我一直在叫人搜集各地稻種搞雜交,提高米糧的產量和品質,還有尋找肥田養地的法子。若是將來一畝地里長出來的糧食比如今翻一倍或者翻數倍,那是不是只要一部分人去種地就能養活所有人了?」

  魏徵道:「但你還沒有做成。」

  李元嬰道:「總能做到的,十年不行,就二十年。」他還年輕,所以並不覺得二十年是多漫長的時光。李元嬰目光熠熠,「與此同時,我們可以取海外的無主珍寶充盈國庫,取海外的無主之地供養大唐百姓。朝廷有了餘力,就可以興教化、強軍力。若是海外有人被欺壓得難以生存,我們可以把他們帶回來,將土地給他們耕種,讓他們吃飽穿暖,接受大唐教育。若是他們之中有人想回歸故土,我們再送他們回去,讓他們宣揚大唐的仁善,再有人遇到困難之時就會主動像我們大唐求救,皇兄也會成為真正的天可汗!」

  魏徵靜了下來。

  若是這些話由別人來說,魏徵會認為對方在吹牛,但是李元嬰不一樣。

  這些事李元嬰已經在做了,不管是對待吐蕃還是對待高麗新羅,李元嬰都是這樣做的。

  從一開始,他的目光就沒有囿於大唐一隅。

  他從小生在皇室,與兩任帝王都極為親近,既知曉權勢的誘人也知曉權勢的可怕。所以李元嬰沒有與任何朝臣有過多的往來,從不插手朝中之事,哪怕當了他的准孫女婿,李元嬰也鮮少從他這裡探聽朝中消息,更別提求他做些什麼。

  至於與李靖交好,那也是志趣相投的往來,顯見不會提及軍中之事——哪怕提了,李靖如今也已是解甲歸田狀態,並沒有什麼用處。

  他在朝中半點人脈也無,能肆意妄為全憑著李二陛下的縱容。

  若是有一天,李二陛下收回了對他的寬縱,他在朝中就真的孤立無援、孑然一身了。

  也正因如此,李元嬰才能避過一次次猜疑,讓李二陛下放心讓他去做他想做的事。

  這樣的局面,是不是李元嬰有意為之?

  這個問題魏徵沒有問題,李元嬰也沒有說,兩個人對坐吃茶,醒了酒。

  天色已晚,李元嬰該回住處去了。

  魏姝送他出門,親手替他系上披風。

  李元嬰趁機握住她的手,借著夜色的掩映往她額頭上輕輕親了一下。他怕魏姝反應過來要打她,飛快碰了一下就拔腿跑了,累得在一旁裝不存在的內侍趕忙追上去。

  魏姝立在檐下看著李元嬰跑遠,耳根微微泛紅,直至李元嬰的身影消失不見才收回視線。

  她喜歡的人啊,是天底下最好也最可愛的人,她希望他一輩子快快活活,永遠都沒有煩惱。

  作者有話要說:小王爺:親到了媳婦兒!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