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離開太常寺那邊,一直沉默追隨在側的戴亭開口:「殿下,我們沒帶那麼多錢到九成宮。」

  李元嬰一愣:「沒有嗎?」他對錢沒什麼概念,畢竟他又不用怎麼花錢,平日也就拿來賞賞底下的人而已。

  臨行前柳寶林將保管銀錢的任務交給戴亭,是以戴亭對此非常清楚,斬釘截鐵地回答:「沒有。」

  李元嬰一點都不慌:「沒事,我去借來!」

  戴亭又默不作聲地跟在李元嬰身後,看著李元嬰直奔李二陛下議政的地方。看這架勢,李元嬰顯然是想和李二陛下借去!

  戴亭猜對了,李元嬰打的就是李二陛下的主意。大夥不都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李二陛下肯定是不差錢的!

  李元嬰直接跑去議事堂那邊探頭探腦地張望,準備尋個時機進去找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早瞥見了李元嬰鬼鬼祟祟的身影,卻不動聲色地與其他人繼續討論正事。等瞧見李元嬰在外面抓耳撓腮地繞圈兒,李二陛下才讓人去把他拎進議事堂中。

  忙了大半天,李二陛下也乏了,擺擺手讓長孫無忌等人退下。待屋裡沒別人了,李二陛下才問李元嬰:「你小子來做什麼?」

  別看他這么弟年紀小,本質上也是個有事喊皇兄沒事不理你的糟心玩意,若不是有事相求的話躲他躲得不知多明顯!

  李元嬰一臉靦腆地說:「皇兄,我想和你借點錢!」

  李二陛下奇道:「你吃在宮中,用在宮中,要錢做什麼?」

  李元嬰如此這般如此這般地把自己的偉大構想告訴李二陛下,表示自己馬上就要做出一本書來啦,一印就印一百本,齊齊整整一本都不能少!李元嬰還很大方地拍著胸脯打包票,等印出來一定會送一本給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聽完李元嬰報的數後眉頭忍不住跳了跳。

  這小子真是崽賣爺田不心疼,仗著自己多得了那麼點寶貝,揮霍起來真是眼都不眨!

  李二陛下相當冷酷無情:「你寫個借條,我再讓人支給你。」

  李元嬰就知道李二陛下是這德行,哼哼兩聲,和旁邊伺候的內侍討了紙筆給李二陛下寫借條。他雖沒寫過這玩意,落筆卻一點都不猶豫,甚至還往李淳風給的預算上多添了一位數。

  按李元嬰的說法,既然要寫借條這麼麻煩,那就一次性多借點,免得不夠用又要來借。

  李元嬰可是有個私人小金庫的,李二陛下也不怕他還不起,收起他遞來的借條便讓人帶他去支錢。

  李元嬰沒有自己當搬運工的興趣,直接叫戴亭尋人把錢全搬去李淳風那邊。

  李淳風看到比預算翻了十倍的錢,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戴亭向李淳風轉達李元嬰的意思:「用不完的請您先留著,下次再做點別的。」

  李淳風是個灑脫之人,見李元嬰沒提什麼「不許亂用」或「不許中飽私囊」之類的話,當即也爽快應下。和滕王殿下這樣的人打交道真是省心,不必你猜我猜那麼累!

  既然李元嬰這樣信任自己,李淳風自然也沒有拖延,馬上開始召集人手完成李元嬰交託之事。

  戴亭送完錢回到李元嬰身邊伺候。

  李元嬰壓根沒問李淳風是什麼反應,逕自整理著自己這段時間畫好的畫稿。雖說他在《韓子》里挖出了將兩百多個小故事,可也不是所有故事都適合畫出來的,要不然書就太厚了!

  李元嬰挑挑揀揀,把《三人成虎》《自相矛盾》《智子疑鄰》《濫竽充數》《守株待兔》《諱疾忌醫》等等比較典型的故事選了出來整理成集,按兕子他們的接受能力編了編順序。

  整理好後,李元嬰一琢磨,又覺得自己得去叫人寫個序,這樣才像正經書!

  李元嬰在小夥伴里挑了一圈,感覺魏姝最適合,字好,聰明,還可靠!

  李元嬰馬不停蹄地抱著稿子去尋魏姝。

  魏姝聽說李元嬰要印書,吃了一驚。她家中藏書雖多,卻也都是手抄的,還沒見過用雕版印刷出來的書。

  魏姝鄭重其事地接過稿子,心裡有些發虛:「我不一定寫得好。」

  李元嬰道:「你那麼棒,肯定能寫好的!」

  這時魏徵正巧回來了,見李元嬰又在自己家中,便問李元嬰來做什麼。

  李元嬰又如此這般如此這般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訴魏徵,和魏徵說自己這次來是要給書添個序。

  聽到李元嬰要找人寫序,魏徵捋著須說:「真寫出來了?把稿子給我看看,我若覺得好便給你寫一個。」

  李元嬰眨巴一下眼,堅定地說道:「不行,不給您寫,您太老了,不適合!這是我們小孩子看的書,我準備讓姝妹妹寫序的!」

  魏姝在一旁噗嗤一笑。

  這臭小子真是叫人又愛又恨!魏徵沒好氣地瞪了李元嬰一眼,罵道:「行吧,我不給你寫序,你給我看看。」

  李元嬰還不答應:「不成,還沒印出來,不能給別人看!」說完他直接拉著魏姝跑去徵用魏徵的書房,朝魏姝伸出個小指頭,「我們拉鉤,你不能把稿子給老魏看。」

  魏姝也正兒八經地伸出個小指頭和李元嬰拉鉤做約定,然後把李元嬰帶來的稿子放進自己專屬的小箱子裡,表示自己會儘快把序寫出來。

  一想到有機會把自己寫的字印成書,魏姝心裡也雀躍得很,歡快地送李元嬰離開。

  回去的路上,李元嬰暗自嘀咕:「女孩子的手真軟哎,感覺就是不一樣。」

  戴亭識趣地沒吭聲。

  李元嬰開開心心地回去用晚膳。

  安排完印書的事,李元嬰也沒和李治他們提,準備給他們一個驚喜。接下來幾天他又恢復往常的刺頭作派,天天和講課的老師們對著幹。

  過了幾日,李元嬰去尋魏姝,魏姝的序寫好了,稿子也連一個邊角都沒翹起來,保管得非常好。

  魏姝夸道:「你畫的故事很好看!」

  李元嬰得意洋洋地說了句「那當然」,然後想到自己要謙虛一點,又補充了一句:「故事都是《韓子》里的,還有一些不適合畫出來,下回我直接講給你們聽。」

  魏姝點頭。

  李元嬰挑出魏姝寫的序一看,第一眼便發現上頭的字跡娟秀漂亮,顯然比上次進益了不少;再看內容,那也是清新雋永,讀來頗具趣味。

  李元嬰自是當場把魏姝誇得天花亂墜,也不管人家好不好意思。

  魏姝這邊寫好了序,李淳風那邊也做好了準備,李元嬰看過幾個雕工的成果,覺得刻出來的成品讓他很滿意,便把稿子給了李淳風,讓李淳風趕緊幫他把稿子印出來。要不然拖太久,他們都要回京了!

  李淳風保證一定儘快將書印出來。

  李元嬰挺喜歡性情爽快的李淳風,給完稿子也不急著走,反而坐下和李淳風聊起天來。

  兩個人雖然相差將近十幾二十歲,交流起來卻頗覺投緣,李淳風還帶李元嬰去觀賞一些他復原的物件,都是從古書上讀來的。

  比如欹器。

  這東西是《荀子》里記載的,據傳一開始置於魯王的的宗廟中。李元嬰也看過這玩意,見了實物便忍不住要親自試驗一番:欹器中間是一個奇異的容器,由兩根基座相連,空著的時候容器會往一側傾斜;若是水加到中間,容器則會穩穩噹噹地停在正中;若是把水加滿,容器會往另一側翻倒,裡頭的水全部倒光光!

  李元嬰動手搞完實驗,繞著欹器轉了兩圈,覺得這真是稀奇極了,抓著李淳風問起其中原理。

  李淳風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李元嬰又從李淳風這裡知道,荀子在戰國末期當過稷下學宮的祭酒,和孔穎達一樣是搞教育的,門生遍天下。比如他最近在讀的《韓子》,作者韓非就是荀子的弟子,許多觀點都傳承於荀子,比如「人性本惡」,人生下來就是壞的,需要教化引導他們變好!

  李元嬰覺得厲害的人怎麼這麼多,他一聽到荀子這麼牛逼,又很想去看荀子寫的文章。

  一想到要是李淳風把其他玩意都介紹出來,自己不知該想看多少書,李元嬰立刻拒絕再看,一溜煙跑了!

  帶著「這麼想學習一點都不像我了」的困擾在外頭瞎溜達一圈,李元嬰不知不覺繞到了李泰那邊。他想起自己好幾天沒去拜訪蕭德言,當即一點都不見外地跑進去找人。

  跑到蕭德言常待的地方後,李元嬰才發現李泰也在那,正和蕭德言說著話。

  李元嬰偷偷摸摸地溜過去,卻聽李泰在和蕭德言說他要印韓子相關的書、還跑去和李二陛下借錢的事。

  李泰認為這事很不妥,不僅鋪張浪費,還宣揚商韓惡法。

  好哇,這是在背後說人小話!

  李元嬰也顧不得自己是在偷聽了,衝出去氣咻咻地說:「我借皇兄的錢又不是不還,你和老師告什麼狀!」他不管李泰如何目瞪口呆,毫不見外地跑蕭德言身邊一坐,不服氣地和蕭德言說道,「我想印點書送給兕子她們,算什麼鋪張浪費!要是你不花錢我不花錢的,誰買外頭的東西啊?誰請匠人做活啊?我聽說農戶還要往外賣米賣菜呢!錢在手裡捂著又不會生錢,攢著有什麼用,我自己的錢,怎麼就不能花?」

  蕭德言聽他噼里啪啦地辯駁了這麼一大段,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他腦袋,忍俊不禁:「是你說得對。」

  李泰臉有點黑。你這小子把這當自己家了是吧?想來就來,連通報一聲都不用,還偷聽別人講話!

  最氣人的是,蕭德言還對他很是喜愛。

  這不,一聽到蕭德言的肯定,李元嬰的尾巴馬上翹了起來,得意洋洋地朝李泰露出笑臉。

  李元嬰也不管李泰討不討厭他,逕自和蕭德言說起剛才去尋李淳風的事。作為把胡作非為當成家常便飯的混世小魔王,他很不習慣自己突然旺盛起來的求知慾,納悶地把自己的困惑說給蕭德言聽:「您說我現在怎麼什麼書都想看呢?我還有那麼多好玩的東西要玩,哪來那麼多時間看書啊!」

  蕭德言聞言莞爾,並不覺得李元嬰頑劣不堪,仍是諄諄善誘:「你看看你現在經常看書,不也不耽誤你玩?反而還能找到更多新鮮好玩的事。」

  李元嬰一聽,豁然開朗,高興地說:「我明白啦!」李元嬰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才是不請自來的外人,瞥見李泰賴在一旁聽他和蕭德言說話,顯然很妒忌蕭德言更喜歡他,頓時更來勁了。他殷勤地摸出一顆糖剝開,遞到蕭德言嘴邊獻寶,「這糖很甜的,您嘗嘗!」

  李泰:「……」

  這小子絕對是故意的!!!

  作者有話要說:

  小王爺:看到你不開心,我賊開心!

  李泰:滾,給我滾!(ノ`Д)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