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嬰欣賞完功臣圖,一點都不嫌晚,亦步亦趨地跟在褚遂良身後要親自去取人家的字稿。
褚遂良拿他沒辦法,只能帶他去取了些自己覺得還算滿意的字稿給李元嬰,他邊收拾邊說:「我記得你早前練歐陽公的字多些。」
李元嬰道:「本來練得多,但年前我不是聽說歐陽公家裡人在重金購回他的字稿嗎?我聽說了,就把手上有的全送過去了。」
褚遂良想起來了,歐陽詢的妻子購回字稿時李元嬰不僅把自己的送了過去,還拿著箱子往挨家挨戶地往他們家跑,跟他們討歐陽詢的書稿。這種不要臉的事往上數個幾百年,怕也沒誰能幹出來!
沒想到李元嬰不僅和他們討,還把自己手上的也全給出去了,自己一點都沒留下。
褚遂良把收拾出來的一摞字稿給了李元嬰。
李元嬰很是歡喜地抱著跑回宮,準備明天拿去和魏姝分享今天的收穫。不想剛跑出不遠,他就看到侯君集被人攙扶著往外走,侯君集顯見是喝醉了,步履有些不穩,整個人半倚在旁人身上,扶著他的是個身穿禁衛服飾的人,李元嬰瞧著有點眼熟。
李元嬰回想了一下,想起來了,這人好像是他大侄子身邊的東宮禁衛,叫什麼賀蘭楚石的,聽李德謇說是侯君集的女婿。
李元嬰和賀蘭楚石沒打過交道,又抱著一摞文稿,想了想,沒迎上去,而是閃一邊裝作沒看見。
那翁婿倆顯然是真沒看見李元嬰,侯君集邊歪歪扭扭地走著,邊念念有詞地和賀蘭楚石罵道:「我有得一國之功,如今卻連程咬金那憨貨都不如,我算是看透了,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你看看張亮也立了不少功勞,一樣被打發去洛陽……」
賀蘭楚石緊張地捂住侯君集的嘴巴,左右張望,沒看到人,才攙扶著侯君集加快離開的腳步。
李元嬰抱著字稿抵在樹後,想著侯君集剛才罵出來的一番話。這君臣二人表面上看起來是冰釋前嫌了,實際上侯君集還是滿心不滿。
人心不足蛇吞象啊!打完高昌之後,他皇兄好像確實沒再給侯君集什麼好機會,但那不是最近風平浪靜,沒多少打仗機會嗎?
李元嬰在心裡批評了侯君集一番,也沒再放在心上。
誰酒後不發幾句牢騷?興許等侯君集醒來後都忘了自己說過啥!
結果李元嬰開開心心地和魏姝分享完褚遂良的詩稿沒幾天,戴亭就傳了信進國子監,說有要緊事和他面談。
李元嬰直接借了孔穎達的靜室見了戴亭,奇怪地問:「怎麼突然回來了?什麼事不能寫在信里?」
戴亭自吐蕃回來後沒在鄠縣逗留多久,早早轉道去洛陽處理那邊的事務,著手準備下一次西行。
戴亭是最擅打探消息的,尤其能以小見大,這段時間他發現洛陽有些異動,主要和今年新調任過去的洛陽都督張亮有關。
涉及一地的軍事長官,事情就不可能小了。戴亭把自己的發現給李元嬰說了:這張亮表面敦厚,行事端方,實際上行事頗有些可疑,他身邊有人精擅巫蠱邪術,人數還不少。
這張亮,也是二十四功臣之一,排名甚至比侯君集還靠前一些,兩個人都是玄武門之變時旗幟鮮明站在李二陛下一邊的!
這一點,戴亭是意外發覺有人購入一些巫蠱邪術之流常用來「作法」的東西才留意起來的,他叫人無聲無息地跟進一番,發現這位洛陽都督幾乎每個月都會採購這些東西,只是派出來的人不太顯眼,所以並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
還有一點,張亮身邊許多人都與他父子相稱,他也不知哪來那麼大的當爹癮,不認兄弟認兒子!反正戴亭叫人在不同的場合留意了一下,少說也有百八十個。
戴亭雖琢磨不透張亮這是有什麼謀算,但總不可能是為了祈求國運昌隆就是了!他覺得事情不算小,便帶著整理出來的證據回長安稟報到李元嬰這邊。
李元嬰聽完就想起來了,那天侯君集酒後吐牢騷還提到過這張亮來著。
看完戴亭帶回來的證據和記錄,李元嬰也不曉得這張亮想幹什麼。他說道:「我去和孔祭酒告個假,你隨我進宮找皇兄說說這事。」
李元嬰的想法很簡單,只要他皇兄知道了這件事,剩下的就和他沒關係了!
戴亭點頭。
李元嬰跑去找孔穎達告了假,帶著戴亭入宮求見李二陛下,說是有要緊事要上報。
李二陛下聽李元嬰居然有正經理由來找自己,挑了挑眉,叫人把李元嬰和戴亭放進來。
李元嬰跑進議事堂裡頭,左看右看,見沒有別的大臣,便坐到李二陛下身邊把戴亭的發現說了出來。
李二陛下本來聽得漫不經心,等李元嬰說到邪術之事面色才凝重起來。自古以來,但凡沾上巫師邪術就沒什麼好事!他沉著一張臉聽李元嬰把事情講完,看了眼李元嬰帶來的戴亭,問道:「可有實證?」
戴亭便把李元嬰讓他帶來的證據呈上。
李二陛下把戴亭記錄的東西和相關的證據看完了,閉眼思索片刻,對李元嬰道:「沒你的事,回國子監好好讀書去。」
這種麻煩事李元嬰一點都不在意李二陛下過河拆橋,一聽李二陛下這般發話,馬上招呼戴亭趕緊溜,跑得賊快!
開玩笑,這位功臣一看就不像在做好事,他還是別摻和比較好!
李二陛下看著李元嬰帶著人跑了,再一次閉上眼。
張亮這些人都是秦王府時期就追隨於他,在玄武門之變發生前,張亮曾被李元吉告發說他圖謀不軌,張亮扛過了拷問,沒有透露半點秦王府的謀劃。
這次張亮去洛陽前,還和他告發過一件事。張亮說,侯君集知道他被派往洛陽後覺得他是被扔去坐冷板凳了,曾來問他「你要不要造反,要造反的話帶上我」。
李二陛下當時聽了只說這是兩人私底下說的話,不足為憑,並沒有做任何處置。如今看著擺在眼前的實證,李二陛下有些疲倦地倚在憑几上,抬手輕輕揉著眉心。
李元嬰看不懂張亮想做什麼,李二陛下卻看得懂。
張亮廣收義子,讓他們死心塌地追隨於他,這是私蓄屬於自己的勢力;他信邪術、養術士,怕是要做天命或讖言之類的文章。
張亮有反心!
不管是張亮還是侯君集,都是在他二十來歲時就追隨於他的人,人年紀漸長,野心也會跟著長嗎?還是說他們覺得他身體不好,撐不起這天下了,該是他們稱王的時候了?
李二陛下睜開眼,一拍扶手,命人去把他的幾個心腹叫來,他要派人秘密前往洛陽查明此事。
吩咐完了,李二陛下又拿起面前那份證據看了起來。這個戴亭行事縝密、心思敏捷,怕是不會安於本分的,這樣一個人是不是不太適合留在李元嬰身邊?
對李元嬰這個弟弟,李二陛下比養兒子還花心思。哪怕養貓養狗,養久了也是有感情的,更何況是人。
他並不希望李元嬰過多地捲入這些麻煩事。
只不過李元嬰這人看起來沒心沒肺,實際上護短護得最凶,無緣無故要把跟他那麼多年的人弄沒了,他一準能鬧翻天。
李二陛下思量片刻,終是打消了那一閃而逝的念頭。
這糟心弟弟自己想得太少,有個心思多的人多幫著想想也好,諒他一個內侍也翻不起什麼風浪來。
作者有話要說:
小王爺:千鈞一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