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安慰

  徐梔笑了下,回:【那我睡了,晚安。】

  Salt:【你最好祈禱北京的暴雪能把你男朋友困住,不然回慶宜掐死你。】

  徐梔:【說到做到啊,陳嬌嬌。】

  Salt:【勸你這會兒別挑釁你在北京備受冷落的男朋友。】

  徐梔今天奔波一天,眼皮已經開始打架,在飛機上還差點被人騷擾,要不是旁邊的大姐好心跟她換位置,隔壁那男的能煩死她。

  徐梔:【我先睡了,真的困了,今天真的累,折騰了一天。】

  那邊隔了一會兒才回過來,顯然也是在忙,等他回過來,徐梔早已經睡著了,手機丟在床頭邊,微信還開著,月光從窗外落進來,如輕紗一般柔和落在地板上,四周靜謐,格外安穩。

  Salt:【先好好陪你爸,男朋友退居二線了。】

  Salt:【想我就打電話,幾點都行。】

  ……

  其實寒假也沒什麼好過的,蔡瑩瑩還沒放假,徐梔那幾天跟著老徐置辦年貨,又回鄉下陪老太太待了幾天。等蔡瑩瑩放假,她的寒假已經過去了就一大半。

  跟老徐在家裡朝夕相處大半個月,徐梔深知距離產生美這是個值得人探索的哲學問題。

  放假第一天,老徐小心翼翼地敲她房門:「囡囡,起床吃早飯了,你想吃蝦米花生粥嗎?」

  放假第二天,還沒到飯點,老徐依舊是操著一顆老母心的心:「囡囡,中午想吃什麼,爸爸去買。」

  放假第三天,老徐:「今天做法式油焗蝦,你之前在北京不是總說想吃嗎?」

  放假第四天,到了飯點,徐梔一看廚房空空如也,「老爸,還不做飯嗎?」

  老徐:「今天叫外賣吧,爸爸下午要去掛門診。」

  放假第五天,徐梔早上起床,準備下樓跑兩圈,老徐窩在沙發上神清氣爽地看著報紙喝著茶,「回來帶點早餐吧,爸爸想吃鳳翔小籠包。」

  ……

  放假第N天,徐梔起床洗完澡,吹完頭髮,餓得前胸貼後背,隨口囫圇地問了句:「爸,今天吃什麼?」

  老徐正在看士兵突擊,幽幽扔出來一句:「一頓不吃餓不死。」

  放假第N+1天,晚上,徐梔鍥而不捨,剛在沙發上坐下:「老爸,我——」

  老徐:「你什麼時候開學?」

  徐梔:「……」

  也是在這會兒,徐梔開始瘋狂想念在北京那個限定男朋友,回到房間,默默關上門,給人發了一條微信。

  徐梔:【小男,在嗎?】

  Salt:【……小你他媽男。】

  徐梔:【跟小陳一個意思,就是一個愛稱。】

  Salt:【又被你爸懟了?】

  徐梔:【他居然問我什麼時候開學,我覺得他最近變得怪怪的,晚上回來的也越來越晚。】

  Salt:【你現在特別像被渣男傷害,找備胎安慰。】

  徐梔沒搭理他,抱著手機靠在床頭上笑了會兒,隨手扯了個抱枕過來,細細回憶這陣子跟老徐相處的細節,墊著下巴,給他回。

  徐梔:【我爸真有問題,昨天晚上還接了個急診走了。男科有什麼急診。】

  Salt:【也是有的,比如有些不甘寂寞、年輕氣盛的單身小伙,好奇心重,玩得比較大,把自己弄進醫院的,我身邊就有一個。】

  徐梔:【……這麼刺激?誰啊?】

  Salt:【別打聽這種事,你自己去百度,新聞也很多。】

  徐梔立馬用手機百度了一下,發現還真是,居然還是礦泉水瓶。

  徐梔好奇心爆棚,於是彈了個視頻過去,想問問礦泉水瓶為什麼能塞進去。

  但陳路周第一個沒接,過了一會兒,才不疾不徐地發了一條微信過來。

  Salt:【在外面吃飯。】

  徐梔:【哦。】

  Salt:【哦??】

  徐梔:【啊?】

  Salt:【你男朋友這個點才吃飯,你不問問為什麼?】

  Salt:【不愛了就別勉強。】

  徐梔笑得不行。本來打算去洗澡了,看見這條微信,想著要不哄哄,某人要憋死了。於是靠在床頭又撥了個電話過去。

  這回接得很快,嘟了一聲那邊就接了。不過沒說話,也不知道是不是負氣,默不作聲地同她通著電話。徐梔也沒急著說話,安安靜靜地聽著他那邊充滿煙火氣的聲響。

  話筒那邊聲音嘈雜細碎,估計還在吃飯,旁邊人說話聲裹挾在冷風聲里聽得不太真切,但氣氛融洽,歡聲笑語一陣陣。

  陳路周很少說話,不知道是不是鬧脾氣,別人高談闊論,講到興起處引發一陣哄然大笑,那熱鬧勁隔著話筒都幾乎撲面而來,但也只能聽見他短促地跟著笑了兩下,笑聲很敷衍,低得幾乎只能聽見氣聲。

  徐梔還挺享受這種隔著電話聽他一舉一動的感覺,聽他平緩而穩定的呼吸聲,莫名安心。於是也沒主動開口,想看看他到底能憋到什麼時候。

  直到徐梔聽見一個女孩子的聲音,聲音輕細溫軟,不知道在跟誰說話:「再加幾個菜吧,陳路周剛剛說這裡的海鮮不錯?我好久沒吃海鮮了。真的懷念慶宜的大螃蟹。」

  徐梔這才問了句,「同學聚會嗎?」

  「就李科他們,還有以前兩個同學。」他聲音聽不出情緒。然後聲音挺疲倦地不知道對誰說了句,「不用算我了,我等會就走,王躍還在寢室等我回去改數模的論文。」

  嗓子也啞,顯然這陣子沒少熬夜。

  「你就走啊?」一個女孩子問。

  他嗯了聲。

  「大家這麼難得聚一聚,改什麼論文,明天再改。」

  「讓李科陪你們吧,王躍催我好幾次了。」

  「哎,張予,你同桌要走哎,攔著點唄。」有人起鬨說。

  那個女生挺善解人意地接了句,「陳路周他們最近搞數模競賽挺忙的,別拖著他了。」

  徐梔聽見電話里陳路周噗嗤笑出聲,直白透著一絲不太爽,丟出一句:「別說得我跟張予有什麼一樣,我女朋友電話還在這掛著,等會怎麼解釋啊。」

  對面的人約莫笑了幾聲,「查崗啊?」

  他笑笑,沒說話。

  徐梔趁勢對著電話說了句:「陳路周,我生氣了。」

  對面愣了下,「你少來。」

  徐梔:「吃醋了。」

  陳路周:「你少倒打一耙,同學聚會你吃個屁吃。」

  徐梔:「真吃醋了。」

  不等他說話,徐梔把電話掛了,想著逗逗他,等會再打回去哄他。

  「砰砰砰!」房門被人敲了三下,徐梔過去開門,老徐站在門外,一邊急匆匆地穿上外套,一邊沖她口氣支吾地說了一句,「那個……囡囡,爸爸有個急診……要去趟醫院。」

  徐梔看他半晌,哦了聲,點點頭,只叮囑了一句,「那你大晚上開車小心點。」

  老徐又說了句:「我給你下了一碗餛飩,你要餓了就吃點。」

  徐梔乖乖點頭,「好。」

  徐梔那會兒還沒想太多,就是覺得,最近年輕氣盛的小伙有點多啊。

  *

  徐光霽披上外套,步履匆匆地趕下樓,一溜煙將車子拐出小區,直直奔往醫院。到急診門口,已經看見有幾輛救護車先後開進急診通道,幾個同事已經訓練有素地從救護車上往下有條不紊地一個個抬。

  徐光霽和蔡彬鴻幾乎是同時到,今晚情況複雜,蔡彬鴻作為神外一把手,接到電話就立馬往醫院趕了,沿路給徐光霽打了幾個電話都沒接,兩人一碰頭,顧不上說其他,蔡彬鴻迅速把情況給他捋了一遍。

  「是迎枳路邊的學校宿舍樓發生火災,傷亡情況目前還不清楚,附近幾個醫院都開了綠色通道,但現在急診那邊估計床位都爆了,」蔡彬鴻一邊說著一邊推著他往裡走,「韋主任的兒子也在裡面,你先過去看看。」

  急診走廊已經全是人,患者源源不斷送過來,家屬們哭天搶地地開始胡亂扯人,扯著個穿白大褂二話不說就要下跪,「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場面完全控制不住,全然亂成一鍋粥。

  好在護士們小姐姐訓練有素,只能極力安撫,「不要著急好嗎,我們已經開了綠色通道,只要安排過來都會救治的,給醫生們一點時間。」

  「我孩子已經在裡面躺了兩個小時了,都沒有人過來看啊!」

  「9床嗎?他只是有點骨折,急診還有幾個更重的,大面積燒傷,我們主任醫生的兒子也在裡面,自己都還沒有床位,床位都讓給別人了,互相體諒一下好嗎?」

  徐光霽和蔡彬鴻沿路走過去,聽見撕心裂肺的叫聲一聲比一聲慘烈,儘管見慣了這種場面的,也難免為之動容。

  他倆在急診辦公室換上白大褂,徐光霽問了句,「急診床位安排不過來嗎?韋主任的兒子什麼情況,還給人讓床位?」

  「她兒子是直接從二樓跳下來,胯骨那邊粉碎性骨折,這小子脾氣挺硬的,看家屬鬧得太厲害,她媽又穿著白大卦,他怕被人說閒話,就讓了一個床位出來,說自己還能再忍忍。」

  「我去看看。」

  韋主任的兒子就躺在急診病房過道的躺椅上,穿著校服,五官周正,疼得一腦門子汗,呲牙咧嘴地咬牙忍著,身上打了一劑鎮痛棒,韋主任大約是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你們學校是不是沒進行正規的消防演習,跳樓是怎麼想的?別人都能安安全全跑出來,用你在那呈英雄。」

  轉眼,一道人影走到跟前,韋主任抬頭看了眼,「徐醫生,你也來了?」

  徐光霽多少有點靦腆,老手一搓,放進外褂口袋裡:「老蔡給我打電話,我過來看看有什麼能幫忙的。」

  徐梔走進急診大樓,剛巧蔡院長上樓開會去了,正要叫他呢,見他神色焦急,步履匆匆,跟幾個急診科醫生進了電梯,便轉頭奔向護士台,「不好意思,打擾一下,徐光霽醫生在哪?」

  徐光霽和蔡賓鴻關係好,護士基本上都能認出來,匆匆四下看了眼,說:「剛剛好像去急診病房那邊了。」

  她揚手一指,徐梔約莫能看見急診病房的通道里有個熟悉的背影,她說了聲謝謝,直接走過去。

  ……

  韋主任問:「你女兒呢?」

  徐光霽說:「在家裡。」

  「你兒子挺勇敢的,我剛聽老蔡說了。」

  「他就喜歡瞎逞能。」

  「我逞什麼能了,我舍友睡在裡面,我不回去叫醒他,等他被燒死啊。」男孩半死不活地躺著,還有點不服。

  「對,然後你倆一起跳下來。」

  那男孩突然看著老徐說了句,「徐醫生,我這麼做沒錯吧?」

  徐光霽和顏悅色地笑了下,「沒錯,挺好的。」

  韋主任對徐光霽說:「算了,我們出去說。」

  男孩:「有什麼話就當我面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倆在處對象。」

  徐光霽面色瞬間尷尬。

  韋主任也是一愣,「……你怎麼知道的?」

  「反正我就是知道,處就處唄,我又不會說什麼。」

  兩人彼此對視一眼,略微尷尬的一笑,片刻後,徐光霽說:「等你出院了,我給你買個禮物。獎勵你這次救人有功。」

  男孩超級大方:「謝謝徐爸爸!」

  「瞎叫什麼啊你,」韋主任略微一哂,漫不經心一轉頭,看見不遠處,立著一道清瘦的背影,不由地拿胳膊肘捅了捅旁邊的徐光霽,「那是不是你女兒?」

  徐光霽回頭,徹底愣住。

  徐梔想起小時候,她過敏住院那次,老徐也是這麼哄她的,「等你出院了,爸爸給你買個禮物,獎勵我們的小徐梔這么小就住進了這麼豪華的大房子!」

  這樣的畫面其實挺溫馨的,她已經很久沒看見老徐臉上有這種靦腆的笑容,是那種信念被人攆碎,在破碎中找到了那一點聊以慰藉的溫存感。

  是她努力了這麼多年,都無法讓他擺脫。

  也會覺得自己有點無能。但徐梔心裡說不出的高興,又泛著一股心酸,喉嚨里像梗著什麼,乾澀,可是又吐不出來。

  他們真的很像一家人,以後爸爸,也可能不再是她一個人的爸爸了。

  徐光霽沒反應過來,「徐梔,你怎麼跟來了?」

  徐梔恍然回神,怕自己的出現給那個女醫生帶去一些不好的猜忌,老徐好不容易有了勇氣,她不想破壞這份勇氣。

  她看著女醫生笑得極其自然和友好,跟陳路周在一起這麼久,她好歹學會了什麼叫自然,把兜里的手機拿出來遞過去:「不是,我沒有跟蹤你……我看你手機忘帶了,蔡院長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怕有什麼急事,給你送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