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道里太黑,陳路周怕她看不清自己的表情,想去摸手機,才想起沒帶出來,於是拿過徐梔手上的手機,開了電筒,學她的樣子照自己的臉,側著身子湊到她面前,試圖讓她看清自己的表情,恨不得照她腦門來一下,「朋友,這邊不建議你因為車票問題擇校。閱讀��
徐梔笑笑,手機對著陳路周的臉,也沒收回來,在漆黑的樓道里,這麼湊近,五官放大無數倍,看著更精緻,稜角輪廓分明流暢,光源落進他那比星星還亮的眼睛裡,何其驚艷,她看著他,真誠無比地說:「你睫毛好長啊。」
兩人一個肩膀頂著牆,一個則肩膀頂著門板,就這麼面對面看著彼此,儘管他手已經收回了,胳膊環在胸口,徐梔的電筒還是對著他臉旁,他也渾不在意地任由她照,只低著頭睨著她,「你在這我跟扯什麼睫毛?」
徐梔嘆了口氣,「你能理解一個學渣的心嗎?」
「你學渣?」陳路周眉吊了下,「過度謙虛就是虛偽了啊,朋友。」
「咱倆遇見太晚了,」徐梔說,「不信你問蔡瑩瑩吧,我高一在班裡都還是二十幾名。那時候別說慶大,目標就是保二爭一。985、211這些都沒想過,普通一本能上我爸都覺得祖墳著大火了。所以這次分數出來,我爸到現在都不信,他找蔡叔喝酒去了,我才溜出來找你的。」
徐光霽還問有沒有可能是同名同姓,徐梔又把准考證號和身份證號給他對一遍他才恍恍惚惚地出門去找蔡賓鴻了。
徐梔接著說,「而且,我也查過了,A大可能沒問題,但A大的建築系,我擔心會有風險,我不想服從專業調劑,剛剛有個學姐給我科普這個志願投檔,他說,比如A大的投檔分是720分,那我的檔案就會被A大拿走。再進入專業投檔,那萬一建築系的投檔分是740分,如果還不服從專業調劑,我就滑檔了。她說雖然是五個志願,但是高考遵從的是一次投檔的原則,一旦第一次投檔沒有錄取就代表第一批志願徵集結束了。只能等第二批志願,就怕第二批志願T大建築系已經招滿了。所以學姐建議我T大更保守,但是A大可以沖。」
說了等於沒說。
今年的分數也有點偏高,照往常,徐梔這個分數在宗山也是前十。所以他當時恭喜完後看完省排名,心裡有點沒底,特意去A大官網幫她查了,他想了想說,「建築系和建築學類的專業還是有很大差別的,比如A大吧,建築學院底下除了建築系,還有很多其他建築學類的專業,我剛幫你查了,他們建築學類的所有專業加起來在我們省每年的招生都有三十人以上。你一定要建築系嗎?還是建築學類的專業?」
「其實,我想學的是——」
話音未落,樓上突然響起一道輕微的關門聲。緊跟著是不緊不慢地腳步聲從他們頭頂上下來,伴著說話聲,「明天我上他學校去看看,你說那個女孩叫什麼名字,徐梔對吧?我倒要去問問老師,她考了幾分!」
樓下兩人倏然對視,徐梔聽出來了,應該是談胥爸媽。
腳步聲越來越近,心跳聲如擂鼓在耳邊嗡嗡,窗外的樹葉沙沙聲在無畏的作響。
因為有人下來,二樓聲控燈有光,徐梔看見兩道中年人的影子緩緩從樓梯上下來,眼見那影子越放越大,要從拐角處出現時,眼前視線驀然一滯,有了阻擋。
陳路周手撐在她身後的牆上,腦袋低下來,將她罩了個嚴嚴實實,徐梔覺得那陣熟悉又陌生的鼠尾草氣息再次從她鼻尖鑽進來,有小人兒在她心上跳舞,一腳一腳地踩在她的心頭。她仰頭看他的眼睛,同他對視,二樓聲控燈的光線昏昧地罩在他們身後,攪得視線模糊,輪廓模糊,可呼吸是清晰、有輕重緩急的,也是熱的。
陳路周分寸拿捏極好,頭雖然低著,眼睛也是看著她的,可距離不近,然而從後方角度,瞅著像一對小年輕在談戀愛、接吻。
談胥爸媽邊走邊嗤之以鼻地說:「這樓里住的都是什麼人呀,胥胥都是給這些人帶壞了,我當初就說不應該轉學的,現在的年輕人真不要臉!」
「我當初就不同意讓胥胥來的,是你非要說這邊教育好。」
「怪我了怪我了是吧!我辛辛苦苦把兒子養這麼大容易嗎……」
聲音漸漸小去,腳步聲也越遠,二樓的聲控燈再次撳滅,樓道又陷入靜謐無聲的黑暗,只余寥寥的幾聲蟬鳴。
「說你不要臉呢。」徐梔靠在牆上說。
陳路周大約是好心被當作驢肝肺,渾然忘了自己還在壁咚,也沒起開,低頭看著她極其無語地笑了下,「我?不要臉?嗯?是誰欠下的風流債?好意思說我不要臉嗎?」
「談胥嗎?」徐梔一言難盡地表示,「不知道怎麼說,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怎麼想?」他眼神意味深長。
「他剛轉過來的時候,情況很不好。那時候我爸也抑鬱嚴重,我每天擔心他自殺擔心得焦頭爛額,成績本來在班裡二十幾名一下子就滑到四十名了。他跟我是同桌,我們倆就聊得比較多,後來有一天我看著卷子發愁,他問我想不想考個好大學,我說當然想,傻子才不想呢,於是他就說他幫我。後來老曲,哦,就是我們班主任,看我的成績有進步,就讓他跟我組成學習小組,在某種精神意義上,他曾經是我的良師諍友,確實幫了我很多,但是後來,他發現自己考不過我的之後,整個人就變得不對勁。」
陳路周眼神深沉地看著她,剛要問怎麼不對勁。
「嘎吱——」自家門打開了,朱仰起的腦袋探出來了,「我草,你他媽拿個外賣跟外賣員跑了是吧——」
門一開,光從門縫裡泄出來,少年少女的臉頓時在黑暗中清晰起來。
陳路周一隻手撐在牆上,拎著外賣袋子的那隻胳膊下意識抬起來去遮徐梔的臉,剛要說吃不死你,朱仰起瞧著這畫面,火速關上門,依稀能聽見門縫裡飄著一句:「抱歉,二位,打擾了。」
朱仰起關上門整個人都在驚魂未定地拍著胸脯,不過滿腦子都在回味剛才那個畫面。
怎麼說,陳路周就是牛啊,搞氛圍一流啊,就攏著他們那一片的空氣如果能收集起來的話,朱仰起覺得應該是甜的。
走廊里,徐梔開著手機電筒,空氣清冷了些,陳路周已經靠回門上,一手懶散地撐著摁在門板上怕再被人莽撞地打開,一手拎著外賣,他正在猶豫要不要請她進去,又怕朱仰起亂扯,「想進去玩嗎?」
徐梔問,「都誰啊。」
陳路周想了想,「你認識的,馮覲,朱仰起,還有一對情侶。你忽視他們就行。」
這多不好,徐梔說:「算了,要不我還是回去。」
他不勉強,笑了下,態度也散漫,「隨你啊,本來想進去用電腦幫你查下專業的。」
「那還是進去吧。」
陳路周起身,用指紋開門,開門的時候一直看著她,都沒看指紋鎖,慢悠悠地問了她一句,「臨市那天,你是不是等我了?」
徐梔沒想到他會突然問這個,不過也沒藏著掖著,直接說了,「嗯,你騙我去拜送子觀音,我不得找你算帳?」
「那怎麼沒等我?」
「前台說你被派出所帶走了,我就去派出所找你了,然後看到你和一個穿古裝的美女在一起,我以為你還有其他拍攝安排,就先走了。」
滴一聲,門彈開了。陳路周二話不說又給關回去,手撐在門板上,輕吸了一口氣,大概是覺得無語,上下唇抿著,淡淡睨她一會兒又撲哧笑出來,「服了。」
算了。
下一秒,再次把門打開,聲音都變了,沒好氣,下巴冷淡地朝裡面一點,「進去。」
徐梔哦了聲。
裡面場面一度很熱鬧,他們在打牌。陳路周說的那對情侶他倆好像連體嬰,長在對方身上一樣,女生要麼坐在男生腿上,要麼趴在男生肩上,一會兒餵個葡萄,餵口香蕉,時不時還得親嘴。
姜成都沒發現屋子裡多處一個女人。陳路周一進去就讓徐梔去臥室等他,客廳和玄關剛好隔了一道隔柵,徐梔走過去的時候沒人發現,朱仰起倒是有察覺,不過一看是徐梔,下意識也幫陳路周金屋藏嬌了,畢竟姜成最近跟談胥走得太近,朱仰起有預感,照這麼下去,姜成遲早倒戈,陳路周可能都得跟他鬧掰。
「你跟談胥最近怎麼樣啊。」朱仰起試探性問了句。
姜成專心致志地抓牌,卡進去,「談胥?不知道,他爸媽最近來了,叫他打球都叫不動。」
「你防著點吧——」朱仰起想提醒他,下一秒,腦袋上被人猝不及防地砸了個瓶蓋子,一抬頭,陳路周雙手抄兜,靠著餐桌邊沿在等燒熱水,眼神冷淡地看著他,似乎讓他閉嘴。瓶蓋砸得又准又狠,下一秒直接無聲地彈到沙發上,便隱沒在枕頭裡,絲毫沒驚動其他人。
朱仰起覺得也確實,談胥最近也沒怎麼惹他們,這麼莽撞開口有挑撥離間的嫌疑,要為了徐梔,顯得這女孩倒是有多紅顏禍水似的,對人家名聲也不好,他覺得自己又多管閒事了,行,我不管。
姜成狐疑看他,「防著點啥啊。」
「防著點馮覲吧,他手上四個二。」
馮覲氣得哇哇大叫,「我靠,朱仰起,你偷看人牌的手藝又見長啊。」
朱仰起笑得很輕蔑:「你我還用偷看,就你那拿牌的手藝,跟我奶奶插花似的,東一摞,西一戳,你看看這四個擺得齊齊整整不是炸彈是什麼。」
「……」洞若觀火,明察秋毫啊,氣得馮覲直接把牌全混了。
朱仰起難得威風一回,殊不知,這些都是陳路周告訴他的。他哪有這麼心細如髮啊,跟馮覲認識這麼久,都不知道他吃飯和打牌都是用左手,陳路周跟他打一回牌就摸清楚他的路子了。還說馮覲是左撇子。
這麼聰明又細心的一個人,哎。
陳路周拿著水一進去,徐梔就問他,「熱戀期啊?」
說姜成,陳路周把水遞給她,去開電腦,想了想說,「一年了吧?去年暑假打球見他帶過來。」
「那還這麼你儂我儂的。」
陳路周拖了張椅子過來,放在邊上,瞥她一眼,「什麼意思,談一年就該分手了?」
「不知道,我沒談過,但是根據我身邊一些學姐給的經驗是說,談戀愛如果一年以上,就很難會有心動的感覺了。」
「是嗎?」陳路周懷疑地看著她。
她頭頭是道,「嗯,有些乾脆的就分手了,不乾脆的就拖著不說分手,等著對方提分手,這樣罪惡感就少一點,可以心安理得的找下一個。」
陳路周哦了聲,他沒談過,不太知道感情是不是這麼短暫,沒發表意見,於是隨手撈過滑鼠,點開網頁,結果發現點進搜索框會自動跳出曾經搜索過的詞條。
打球被人傷了,晨勃沒以前硬——
徐梔坐在他旁邊的椅子上,她幾乎是下意識就往他下面看。
陳路周從床上扯了一條毛毯過來,蓋在身上,分金掰兩的模樣,是一點兒便宜不肯給她占,冷冷瞥她一眼,「往哪兒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