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皮特·24

  放映室內格外安靜,電影畫面昏靡的弧光映在兩人臉上,氛圍多少是有點曖昧的,只是這個旁白有點煞風景。

  「在警方夜以繼日的追查下,梁某終於露出了蛛絲馬跡,他承認自己曾在為民超市里購買過一把瑞士軍刀,將妻子殺害後,扔進化糞池中……」

  十大逆天奇案第一案就是殺妻騙保案,徐梔看得還挺入神,這本刀是突破口,不然梁某很難伏法,她想,警方要是沒有查到那把瑞士軍刀,或者說,梁某從別人家裡偷一把刀,而那個朋友又是個大迷糊,至今都不知道家裡丟了一把刀,這樣找不到作案關鍵證據,加上樑某的完美不在場證明,這保險錢是不是就騙到手了?

  「你說……」

  陳路周盯著熒幕,面無表情地打斷她:「犯法。」

  「不是……」

  陳路周:「死刑。」

  徐梔鍥而不捨地發表自己的觀點,「不是,你說會不會真的有這種巧合呢,保險是早上買的,人是晚上沒的……」

  陳路周靠在沙發上,瞥她一眼,「怎麼沒的?自殺還是意外?這麼說吧,就算有男的願意為了你去死,幫你發這筆橫財,自殺保險公司不賠,要真有哪個倒霉蛋早上買了保險,晚上就出了意外,你就是警方第一嫌疑人,想要拿到這筆錢,你要配合多少調查你知道嗎,真等你拿到這筆錢,你也心力交瘁,我怕你有命拿沒命花。」他抬起一隻胳膊,搭在沙發背上,身體朝徐梔那邊側過去,熒幕的光影在他倆臉上模糊地交疊,聲音清晰莫名有點迷離低沉,「有沒有看過一部電影?」

  徐梔洗耳恭聽,畢恭畢敬,「您說。」

  陳路周見她這德行,不自禁地笑了下,「忘了韓國還是日本,講得就是一個家庭主婦,丈夫給她買了巨額保險,大概一個月後丈夫就死了,死因是跟朋友出去玩,抓魚的時候不小心掉進水庫,淹死的。後來警方一查,正好一月前,丈夫給妻子買了巨額保險,覺得這事兒不簡單,便對他妻子展開了調查,他倆是高中就認識,大學相戀,大學畢業沒幾年就結婚,感情很好。妻子沒什麼作案動機,保險公司應當理賠,但買保險的時間前後實在過於巧合,保險公司遲遲不肯理賠。甚至因為鄰居一句不那麼確鑿的證詞——『一周前我聽見他們夫妻倆吵架,她丈夫好像打了她』。」

  「……」

  「再加上一些亂七八糟的證詞和疑點,警察遲遲沒結案,保險公司甚至還找了私家偵探跟蹤她,對她的生活和精神造成了非常大的困擾。她變得疑神疑鬼,最後等到她拿到保險賠償,整個人已經被折磨的不成人形。而這期間,無數網友在網上分析她是否有殺害丈夫的可能性,一些自稱是高中、初中的同學,還有一些生活中的朋友紛紛出來爆料,說她不是沒可能做這樣的事,說她初中曾偷過同桌的東西,上學時就愛找老師打小報告,跟閨蜜搶男朋友等等,企圖將她那些光彩、不光彩的過去都一一攤出來,接受大眾的審閱。」

  徐梔好奇心被吊起來,也不由自主地往前湊了湊,手臂學著他的樣子也擱在沙發背上,一雙鋒利而乾淨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結局呢?她到底有沒有殺她丈夫啊?拿到賠償金了嗎?」

  在電影晃動斑駁的光影下,那雙盈盈發亮的眼底,好像有蝴蝶翩遷,在輕輕躍動,也有乾淨的蠢蠢欲動,一閃一閃地看著他。

  是真好奇了。

  陳路周心說,服了,隨便說個故事,興趣都比對我高啊。

  大少爺氣性上來,轉過頭去,冷淡地盯著發白的電影熒幕:「不告訴你,自己看去。」

  徐梔掏出手機打開備忘錄,要記名字,「好,那你把名字告訴我。」

  陳路周想了想,瞥她一眼,「誇誇我。」

  「……」徐梔看著他,一臉茫然地衝著他,從上到下,慢吞吞地打量了一下,然後說了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你長得真帥。」

  「謝謝,」陳路周嘴角憋著笑了下,「不過,電影名字,誇誇我。」

  徐梔:「……」

  陳路周中途出去接了個電話,回來見徐梔專心致志看電影,瓶子裡的酒喝得差不多,重新坐下問了句,「好喝嗎?」

  比剛才的位置近了點,剛好在中間的位置,跟徐梔就隔著兩拳頭的距離。

  第三案是母子誤殺案,徐梔看得津津有味,囫圇吞棗地點了下頭,「好喝,你哪買的,我看產地好像是西班牙?」

  我能哪裡買的?我連夜飛去西班牙給你買的?想什麼呢,你有那麼重要嗎?

  「就上次跟你去過的那個進口超市。」他說。

  徐梔回頭看他,似乎是不經意,突然問了句,「你今天心情不好?」

  「怎麼看出來的?」他深深地看著她,心莫名跳了一下,好像有麻雀,在他心尖上,輕輕啄了一口小米粒。

  所以,還是有感覺的,是不是?

  「還真是啊?」徐梔兩手撐在沙發邊沿,恍然大悟地轉過頭說,「說不上來,就感覺,你今天好像有點特別欠抽。」

  陳路周:「……」

  我就不該對你有期待。

  「問你個問題,」陳路周用手背抹了下鼻尖,說,「純聊天,沒別的意思。」

  「嗯,什麼問題?」

  「有沒有想過要找什麼樣的男朋友?」他說。

  「沒想過,」徐梔很直接地說,「看感覺吧,但我這個人比較膚淺,最好是聰明的,還能賺錢的。太笨的,長得再帥我也不行,因為溝通起來太累,我沒什麼耐心。」

  「怎麼看出來笨,人類智商大差不差,除了極個別,大部分還是無法看出來高低的。談戀愛之前拉到醫院做個智商測試?」

  話題來了,徐梔說,「所以我比較膚淺嘛,暫時只能看感覺,不過,高考就是一個很明顯的分界點,考得好和考得不好的人,自然而然就分道揚鑣了……」徐梔說到這,才後知後覺地猛然想起來,陳路周好像高考就失利了,他應該是考得很不好吧,不然他媽也不會讓他出國了啊,怕戳人傷心事,於是及時住了嘴。

  「所以,你打算在大學裡找?」陳路周一針見血、直白地說,「說實話,慶大也就一般啊。」

  他確實覺得慶大一般,大概是因為他們班沒人上慶大。

  畢竟一中的宗山實驗班都是什麼程度呢,三十五個人,三十四個不出意外都應該上AB大,除了他,出國。當然,別的學校也是很好的,只是對於徐梔這種理論來說,慶大確實一般。

  徐梔覺得他有點酸,自己考不上,還在這酸。但是她覺得自己能理解,畢竟高考失利的人情緒都敏感一些,「哦,那你覺得哪所大學好啊?」

  「AB大都還行。」

  拽不死你,還AB大。

  徐梔在心裡嘆了口氣,真是人菜夢遠啊。

  「嗯,你想法挺好。」

  下次不要再想了。

  天大概就是這麼被陳路周聊死的,他忘了徐梔不是他的同學,也忘了自己從小到大的光環她壓根不知道,不了解,或者說,她對一中可能都不太熟悉,不知道宗山區是什麼神仙打架的地方。他甚至也忘記徐梔只是個普高的學生,每年他們學校能考上AB大的,也就鳳毛麟角。他大概有點習以為常地把徐梔當作他身邊那些學霸同學了,所以說話也很直接。

  **

  自那晚之後,他倆有兩天沒見,也沒聯繫,微信都沒發過。徐梔沒主動給陳路周發過,陳路周也沒主動過,他這幾天在忙著給傅玉青補拍幾個航拍鏡頭,還要給陳星齊講文化課,一天到晚安排的也挺滿當,只是一閒下來,就會不由自主地看一眼手機,看有沒有消息。

  徐梔沒給他任何消息,朋友圈倒是更新了一條。

  徐梔:「想買個相機,有人給推薦嗎?」

  底下有一條回復,是朱仰起,十分鐘前:「問陳路周啊,他這方面專家,而且他有朋友的家裡做這個生意的,慶宜市的最大代理商,價格他能幫你談下來。」

  她可能還沒看到,所以沒找他,然而,過了一天,手機還是悄無聲息,徐梔還是沒找他。

  陳路周把那條朋友圈打開看了眼,她沒刪,朱仰起的回覆也還在,底下多了兩條回復,一條是蔡瑩瑩的回覆,還有一條是徐梔回復蔡瑩瑩,她沒有回覆朱仰起。

  蔡瑩瑩:「要不,我幫你問問表哥,他做過佳能代理,他那裡便宜相機不少。」

  徐梔回復蔡瑩瑩:「好。」

  朱仰起看到徐梔的回覆,從廁所出來,拿著手機走到陳路周面前,嘖嘖兩聲,「我真搞不懂,明明有個更大更好用的在面前,她們跑去問什麼表哥啊,你惹她生氣了?」

  陳路周倒是覺得有點新鮮,「她會生氣?」

  「那我怎麼最近看你倆都不怎麼聯繫呢,晚上也不出去喝酒了啊?」朱仰起說。

  陳路周靠在床頭看書,一條腿搭在床頭,一條腿懶懶地踩在地上,自嘲地笑了下,看也沒看就翻過一頁書,說:「得了吧,人家自己有路子,非要我幹嘛。」

  被人騙了也是活該。

  不知道是不是一語成讖,徐梔還真被人騙了,買了個翻新機,蔡瑩瑩表哥說他現在不做代理生意了,給她推薦了一個微信,徐梔就加了,各方面都查了下,覺得應該沒什麼問題,而且,相機也不是她要買,是表弟,老徐讓她幫忙問問有沒有靠譜的路子,出於對蔡瑩瑩表哥的信任,她也沒多問,就把微信推過去了誰知道,表弟到手之後,用網上的辦法驗機,說是翻新機。

  「尼康D810?」

  機子在表弟那,他發了幾張照片過來給陳路周,陳路周拿著手機都沒把照片翻完,一眼認出來,還是一邊把照片翻外,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這還用驗嘛?一看就是翻新機啊,810現在沒有新機,都是二手的啊。多少錢買的?」

  他倆坐在酒吧,還是上次的吧檯位置,陳路周坐在高腳椅上,一隻腳點著地,徐梔坐在旁邊,要了杯雞尾酒,嘆口氣,「七千不到?」

  他點著頭,笑了下,「這不就是二手,這新機套機要兩萬,沒算被騙。」

  徐梔不太了解,喝了口酒說,「要不我給他彈個語音,你給他解釋一下?」

  「行。」

  電話一接通,因為開著擴音,表弟就迫不及待地率先開口,「怎麼樣,專家哥哥怎麼說?」

  陳路周還拿著手機饒有興趣地在看照片的細節,聽見這聲專家,下意識看了眼徐梔,嘖嘖,在外面都怎麼吹我的。

  徐梔咳了聲,「我讓他給你說。」

  陳路周接過手機先解釋自己算不上專家,「你估計當時就沒聽明白,你買的就是二手機,翻新機有封條的,你這個封條都沒有,對方應該跟你說的就是二手機,具體這麼看照片我也沒辦法確定,你先把東西都收著,等我跟你姐下山,你把實物拿出來給我看看。」

  「哥哥,你是不是攝影師啊,你就是陳路周是嗎?我在姐姐朋友圈看到你拍的拍照了。」

  陳路周沒想到自己在徐梔家已經快成名人了,但他不知道跟他腦子裡想的那種程度可能有點點偏差,聽見表弟這麼問,就看了眼徐梔,笑了下,對電話那邊說,「嗯,我是陳路周。」

  這對話聽著雖然很平常,但是他答得習以為常的自如程度,就好像,身邊經常有人久仰他的大名,對他崇拜不已。

  「哇,你就是傳說中的陳路周嘛?」

  「嗯,我是陳路周。」

  就是這種牛逼哄哄的感覺。

  但陳路周應該不知道,表弟會這麼問的原因,單純只是老徐在家裡放過話,把他列為頭號通緝人物。

  ——「就是那小子是吧!就是陳路周那小子!徐梔這麼久不肯下山,就是因為陳路周那小子!看我不弄死他!」

  當然,徐梔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