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富而不武

  第180章 富而不武

  姓柯的真是狠宰了他們一筆。🎄🍓 ❻❾𝓼ђU𝕩.ς𝕠𝓂 ☮💢

  可大家還不得不跟,誰知道這是不是王宮裡的意思呢?

  柯繼海愁容頓去,對著四方賓客抱拳作揖:「柯某代前線將士,感謝各位大人慷慨解囊!」

  這幾十萬石糧食、軍需一旦到位,官軍又能多堅持好一陣子。

  眾人當然連道客氣,哪知柯繼海轉眼就對身後的屬官道:「諸位大人的捐贈軍糧,你都記下來!錯一處,唯你是問。」

  賀家兄弟互望一眼,均看到對方眼裡的笑意。柯繼海這是怕在場貴族信口開河,回頭不認帳,可見其要糧的決心之堅定。

  賀淳華也開了口:「恰逢其會,我賀家也捐……」

  話到這裡,就被柯繼海打斷:「你捐什麼捐!去了夏州伱也要招兵買馬,兜里的錢哪裡夠用?莫忘北邊還有你的老對頭年贊禮!我看,那裡的仗不比浯州好打。」說什麼也不肯收他的贈糧。

  賀淳華只得作罷,帶著兩個兒子回去就坐。

  接下來東道主打圓場,很快將這件意外糊弄過去。絲竹樂吱吱呀呀,歌舞伎上台,很快將眾人的注意力吸引過去。

  不愧是天子腳下,這些歌伎的身段可比黑水城的婀娜得多,唱腔也更柔美,就連眼神都多情得很。

  賀靈川看得目不轉睛,賀越卻拿胳膊肘頂了頂他:「喂,你看柯將軍那裡。」

  柯繼海剛喝了幾盅酒,就有個少年從後方過來見禮,兩人聊了起來。

  雖說是「聊」,但更像是少年滔滔不絕,而柯繼海舉著酒杯聽著,偶爾皺眉提問幾句。

  盞茶過後,柯繼海就命人給這少年弄了杯酒。

  少年喝一口就嗆,咳了半天。

  筵席有女眷在,所以供應的酒水綿柔微甜,人人可用。但柯繼海喝慣了烈酒,早就讓侍者換掉。

  看這少年嗆酒,柯繼海笑了,說了幾個字,賀靈川辨得口型是「乳臭未乾」。

  少年二十出頭,皮膚微黑,國字臉,面貌敦厚,可是眼睛很圓也很亮。不像筵席上衣遍綾羅,他那一身袍子雖然布料不錯,但已被洗褪了色。賀靈川還在他下擺上發現一個不起眼的補丁。

  這傢伙跟鹿鳴苑根本格格不入嘛。

  而後少年給柯繼海遞了一本冊子,就行禮起身退走了。

  柯繼海也不打開來看,順手交給身後的屬官。

  又過小半個時辰,他站起來向朱曦言敬了杯酒,隨後就往外走。

  看樣子,他準備離開了。

  賀靈川再次確信柯大將軍今晚到鹿鳴苑赴筵的主要理由,就是給前線官軍搞錢搞餉。現在目的已經達到,就要開溜。

  也就在這時,應夫人捂著肚子小聲對丈夫道:「我有些腹痛。」

  「可要去更衣?」

  「不用,就是悶疼,好一會兒了。」應夫人不好意思,「大概是這些珍饈美味不太吃得慣。」

  這頓筵席很講排面,天上飛的、水裡游的、地上奔的,盡在盤中。但應紅嬋在邊陲吃慣了家常那幾樣,這時候嘗盡五味駁雜,自覺受用不起。

  「你啊。」賀淳華沒奈何,只好也站起來向朱家告辭,帶著老婆孩子先撤。

  走到外間,劉幫辦正在這裡蹺腳吃酒,就著兩個小菜。

  這種小人物,當然沒資格進去宴廳。

  見賀家人出來,他打了個招呼就趕緊出去張羅馬車。

  夜色深沉,山下的萬家燈火已經熄滅大半,而空中撲撲簌簌下起了雪。💗😈  👤♦

  車輪碾在新雪上,咯吱咯吱。

  賀靈川再看見山下的景象,已經不再嘖嘖稱讚,反而想起先前見到的石桓城夜景雖然美妙,但城四周一片漆黑,越往外燈火越稀疏,渾然不像天子腳邊。

  他問劉幫辦:「石桓周圍居民不多嗎?」

  「多,怎麼不多?」劉幫辦解答,「五縣十三鄉,不是種地就是靠著石桓城生活。」

  石桓城是這樣一個繁華所在,周圍縣鄉的居民,大多就靠為它勤勉服務來換得生計。

  「那怎麼燈火稀疏?」

  「白天忙活,晚上回家也是無事,還不倒頭就睡?」劉幫辦笑道,「再說蠟燭也貴了,點燈作甚?」

  賀靈川立刻想起朱曦言方才所說。

  賀越低聲道:「比起我們一路所見,石桓周圍的鄉民日子已經好過得多,至少有飯吃,能活命。」

  他們從黑水城走到這裡,真正見識到民生多艱。賀越七八年讀萬卷書,都不如過去二三十天見聞,種種匪夷所思、觸目驚心。

  這小小少年,也終於明白何謂「興亡都是百姓苦」。

  此話一出,連劉幫辦臉上的笑容也掛不住了。他咽了下唾沫:「王廷十天前頒令,又加稅了,這是今年第二次了,所以現在什麼都貴。」

  缺錢,缺糧,缺餉,就得索之於民。

  索民太狠,就又有人揭竿而起,又有第二個、第三個洪向前。

  這種話題至此就聊不下去了。

  車輪子轆轆走起來以後,賀靈川挑簾往前一看:「前面就是柯將軍的馬車,離我們不遠。」也就五六丈距離,還隔著紛飛的雪片。

  這雪好像越下越大了。

  賀越道:「柯將軍今次是來向石桓城的權貴們征餉的,朱大人是事先知道,還是臨時配合?」

  賀靈川嗤了一聲:「石桓城這幫貴族肥得流油,眼都不眨就能捐幾萬石、十幾萬石糧食出來意思意思。」

  賀淳華點頭:「柯將軍在王廷那裡沒要來多少糧餉,我看這是有人給他支招,讓他找石桓城籌措。」

  賀越喃喃道:「逼得前線帶兵的大將都要衝回都城討餉,天下奇觀。」言辭中難免有些郁忿。

  他早知國事糜爛,但親眼見聞,心裡仍然不是滋味。

  賀靈川拍拍他的腦袋:「你小子,還是太年輕。」

  賀淳華卻搖頭道:「討餉只是一個由頭,我想,柯將軍回都城另有目的。」

  賀越臉上變色:「您、您是說他也有貳……」

  最後一個「心」字沒出口,賀淳華就截口斥道:「胡說八道!」

  「我懷疑,他是趕回來給傅雎傅大人求情的。」

  「傅雎……」賀靈川發動茫然無知技能,「是哪位?」

  賀越知道:「散騎常侍傅大人,原本曾任游騎將軍,我記得他在南方和西邊打過幾次仗,後因傷病纏身、年事已高而致事在家。子輩也在朝為官,沒有大出息。」

  賀靈川:「都退休了?這老頭犯了什麼大事兒,要柯將軍趕回來替他說情?」

  賀越也很迷惑。

  「我也是抵達石桓才聽說,有人暗中告密,指證傅雎與前大司馬東浩明交好,並且私下跟浯州還有財貨往來。」賀淳華過去這幾天跟大小官員打交道,收攬了一大堆情報和八卦。

  賀家兄弟面面相覷,後背都躥起一股涼氣。

  這種時候被指與東浩明勾結,只有死路一條。

  「王上信了?」

  「若不信,柯將軍何必火急火燎趕回來?傅雎從前在沙場上跟他並肩作戰,不止一次救過他的命,二人關係極好。」賀淳華看著兩個兒子嘆了口氣,「你們可知,傅家官兒雖然不大,但家底可是異常豐厚,在整個國都可以排進前六。」

  「傅家出過名將,跟在鳶高祖身邊建功立業,得過大量賞賜。他的後代雖然武力不行,做官也不出彩,但經營的本事卻都很出色,搞了十幾個行當,家產越做越大。傅雎當游騎將軍時,官身不能經商,但把生意行當都掛在近親名下,聽說國都近三成的藥鋪都是他家的;都城西部整整六條街,也都是傅家的地皮。那樣寸土寸金的地方,嘿!你們想想,傅家得多有錢?」

  賀靈川拄著腦袋:「能有錢過王上嗎?」

  賀淳華笑而不語。

  你比誰有錢,誰就會眼紅;你要是比國君還有錢,那麼……

  賀越目光微閃,父親為什麼突然提起傅家的錢?

  賀淳華又道:「先帝就曾因傅家子弟倚富不仁、欺壓平民,罰沒他家好一大筆財物。大伙兒都以為他家傷了元氣,沒料到它用不了幾年就緩過來了,但從此低調行事。」

  賀越側了側頭:「以傅家財富之驚人,能不能支撐一場戰爭,直到我們打贏東浩明?」

  賀淳華輕聲道:「也未可知。」

  這是他的口頭禪,兄弟二人都知道下一句就是「何妨一試」?

  車裡還坐著劉幫辦,話不能挑明了說,但兄弟倆都聽明白了。

  傅家太有錢了,卻沒能出當朝的權臣,可是國家打仗又缺錢缺得嗷嗷叫,所以……

  所以傅雎到底有沒有通叛謀逆,事實本身不太重要。傅家以為低調行事可以免災,可惜懷璧其罪就是顛撲不破的千古真理。

  賀靈川笑道:「咱們千松郡不是有句老話嗎:富而不武,圈作肥豬。」

  便是巨富又如何,當權勢磨刀時,還不得乖乖引頸受戮?

  賀淳華低聲道:「大司馬弒君不成逃回浯州,他是自在了,廷內被牽連的官、商卻不知凡幾。菜場口的鍘刀據說都斬鈍了,被抄沒的家產一時沒地方擱,都堆在平和廟後方的幾個大倉庫里,大概用了兩個多月才處理完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