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5章 報應不爽

  知更鳥警惕性很高，翅膀偏斜，躲過了這一次飛擲。

  不過它正要抬升時，浮生刀打了個迴旋，從後方再度逼近。

  咻一聲輕響，半空中爆出一小團血花。

  「解決了。」搞掉這個眼線，他們後頭才好行動。

  賀靈川三人繼續上路，很快抵達斷崖邊緣。

  中間幾度回首，翁氏兄弟瞧見下方烈焰滾滾，蔚為奇景。翁星一臉惋惜：「我在莊子中北部的小桃園、流香居的石翁底下，還安放了四五枚爆丸呢，一直沒機會引爆，真是浪費！」

  他的炸藥威力極大，製作不易啊。

  賀靈川看他一眼。這小子居然是個爆炸狂人。

  到了崖邊，翁氏兄弟取出套索，問賀靈川：「恩公，用這個不？」

  懸繩下崖不難，就是得多費點時間。

  他們今回帶出來的繩索，好像遠不夠長。

  「不用。」賀靈川取出兩副松陽府製作的薄膜飛翼，讓他們安在肋下，「我們飛下去。」

  伏山越的飛翼服，賀靈川大鬧天宮時就用過，後來交給松陽府持續改良，到現在已經是第五個版本了，滑翔更平滑、轉向更靈活，遇到短時疾風的表現也更穩定，不至於像個斷線的風箏。

  翁氏兄弟大感新奇，對這種新裝備有天然的好感。

  時間寶貴，賀靈川簡單傳授一下用法，然後就親自示範了——

  先從崖上自由落體，隨後展開翼服，借風滑翔就行。

  說來輕巧，但這種技能需要多次練習。翁氏兄弟這種玩法純屬臨陣磨槍，到底是學會還是學廢，只能從他兩人的飛行結果來判定了。

  儘管危險，翁氏兄弟也清楚這種方法最省時。眼下逃離小桃山莊才是第一要緊，所以兩人深吸口氣，一起跳崖！

  ……

  等到齊雲嵊接到消息匆匆趕來，整座大殿已經燒得很骨感了，烈火猶在，但不復先前猛烈。

  薛宗武的無頭屍身就倒在大殿前方，無人敢收。

  齊雲嵊在路上已經消化了愛徒兼女婿的死訊，這時就奔到薛宗武屍首邊蹲下來看了兩眼：

  「他的隨身武器在哪？那對紫金瓜錘！」

  方才親眼目睹薛宗武被殺的齊府護衛回道：「好像、好像被兇手拿走了！」

  齊雲嵊眼一眯：「你確定？」

  「呃……」護衛支支吾吾。方才薛宗武和九幽大帝之間的戰鬥電光石火，他隔得又遠，看不真切；薛將軍被斬，所有人都過于震驚，背景又是熊熊燃燒的大殿，可以說吸睛的景象不勝枚舉，誰會注意一對兒武器的下落？

  另一名護衛趕緊道：「九……兇手在薛將軍身上翻找過東西！」

  「翻找過？」齊雲嵊立刻俯身，「火把！」

  兩名護衛趕緊將火把湊近。

  就著火光，齊雲嵊乾脆把薛宗武所有隨身物件都取出來，放在地上。

  腰間的儲物袋、破掉的幾件護身法器、頸間的項鍊……

  少了好幾樣，最重要的是——

  「『一帆風順』不見了。」他轉頭吩咐一句，「把我屋裡的紅匣子拿來。」

  貼身家僕應了，飛快跑遠。

  齊雲嵊這才冷著臉往前走：「都跟我來！」

  和黑甲人一樣，他也是大步走向騰騰烈火。火舌想把他卷進去，齊雲嵊卻拿出一隻青玉葫蘆，不知從哪裡折來半根無患子枝條，在青玉葫蘆里蘸了點水，往前一灑——

  「嗤」地一聲響，冒出大團白汽，火舌縮了回去。

  齊雲嵊一路走一路灑水，所過之路，火海節節退讓，很快就讓出一條裊裊冒黑煙的路來。

  後面眾人這才趕緊跟上。

  等齊雲嵊走過殘破的大殿廢墟，火已經滅了個七七八八。

  剛過大殿，兩個不成器的弟子剛沿著山路奔下來，正好與師尊匯合。

  他們一臉愧色。

  哪怕知道結果，齊雲嵊還是問了一句：「一個都沒追上？」

  兩人喃喃應是。

  方才他們翻過側岩、越過著火的大殿，繼續追趕三個黑衣人。

  但那三人已從後崖消失。

  甭管他們是跳下去的還是飛過去的，反正已經無影無蹤。

  齊雲嵊重重呼出一口氣，掩不住滿臉怒氣。

  狙殺當朝大將、燒毀小桃山莊，到底是哪一路勢力如此猖狂！

  還偏偏選在今日，選在小桃山莊高朋滿座之時。

  鮑薪低聲道：「師傅，山上還有、還有……」

  「吞吞吐吐什麼？」齊雲嵊怒道，「有話快說清楚！」

  兩名弟子互視一眼，鮑薪才道：「您來看，就在前方山坳。」

  齊雲嵊大步走去，剛拐過山角，前方豎著一根杆子，上面插著一個人頭，雙眼圓睜、頭髮在夜風中凌亂。

  雖然滿面是血，齊雲嵊還是第一時間認出，這就是薛宗武！

  杆子上還有一塊白布，隨風獵獵招展，上面十六個血淋淋的大字：

  「罪大惡極，罄竹難書！天理昭昭，報應不爽！」

  除了晚風，現場氣氛好像凝固了。齊雲嵊身後一百多人，鴉雀無聲。

  這一幕實在太有衝擊力，從前都是薛將軍對敵人這麼幹。

  望見這個人頭，眾人才相信薛大將軍真地死了，真地被傳說中的「九幽大帝」當眾斬殺！

  冥冥中，真有報應這一說？

  殺人者，人恆殺之。

  許多人下意識摸了摸後脖頸，悄悄後退幾步。

  「豈有此理！」齊雲嵊一把扯掉白布，親手將薛宗武的首級解了下來。

  他也是心亂如麻。邊關大員、爻王愛將在小桃山莊遇害，還是在爻王壽典之前，一定會引起軒然大波。

  薛宗武活著，許多事就可以被掩蓋過去；他死了，王廷之中難保沒人開始追查後帳。何況薛宗武生前不知得罪過多少權貴，他齊雲嵊與薛宗武的利害關係又是人盡皆知。

  齊雲嵊都可以預料到，後面會有無窮無盡的麻煩找上門來。

  他努力定了定神，隨手召人過來：「傳告縣府，讓他們全力開展搜捕！」

  殺害薛宗武的兇手，會被縣府逮到？齊雲嵊自己都覺得不太可能。

  但有些事兒吧，你辦不到不代表可以不辦。

  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至少努力要被看到。

  下人飛奔去辦，齊雲嵊對身後眾人道：「有誰親眼見到薛將軍遇害始末？完完整整給我說一遍。」

  於是方才火海逃生的親衛站出來，與鮑薪、傅文丁一起，述說屋頂和火殿之中的戰鬥。

  齊雲嵊認真聽完，中間幾次打岔提問，心頭越發疑雲密布：

  殺害薛宗武的兇手，戰力強悍、神通了得，還有種種難以置信的手段，甚至連薛宗武的白焰都能信手收取。

  那頭小怪物脾氣有多壞，齊雲嵊是知道的。

  那麼，兇手當真是最近風頭很大的「九幽大帝」？

  這時又有莊丁來報，大殿廢墟出現異常。

  齊雲嵊轉身往回走。

  這個大殿是他修來給自己做道場用的，哪知還用不上半年，就被付之一炬。

  火災已滅，原本精緻雋美、充滿巧思的殿景，現在全化作焦香裊裊的破木殘瓦。大殿的骨架也塌了，一半倒在地上，一半勉強掛立。

  殿前那對御賜的青銅獸雕也被白焰燒熔了，面目全非，只有高大的底座倖免於難。

  就是這裡出現了異常：

  寬大的青銅底座上，憑空冒出一個蛟首浮雕，猙獰怒目、威風凜凜，好像下一秒就要破座而出，翱翔九天之上。

  齊雲嵊當然知道蛟龍是什麼模樣，下意識伸手去摸。

  宛如天成，不見一絲雕琢的痕跡，並且也不像神通催成。

  方才黑衣人和薛宗武火殿激戰，根本沒空跑來這裡鼓搗。所以，這青銅底座上的蛟首浮雕是自然長出來的，就和傳說中一樣？

  鮑薪喃喃道：「殺掉薛師兄的，真是九幽大帝？」

  不是假冒的？

  這麼一想，他還有些後怕。

  傅文丁也道：「聽說先前那兩個黑衣人行事潦草，看來只是誘敵之計。」

  唉，那兩人裝傻子裝得可真像，薛宗武一輩子打雁，沒想到最後還是被雁啄了眼。

  齊雲嵊沉默不語，他的思考更加深入。

  世間惡人無數，九幽大帝為什麼選定薛宗武為目標？

  他自稱要殺盡惡人，要替天行道，但要殺誰、不殺誰，總有一個挑選的標準吧？

  齊雲嵊雖然退隱多年，但耳目仍然靈便。爻國以西發生的大事，他樁樁件件都沒有錯過。

  所以他知道，九幽大帝過往斬殺的目標特點鮮明，都是大惡之人，但戰力都算不上強橫——

  在齊雲嵊看來，自己也能辦到。

  為什么九幽大帝這一回偏偏要選擇最難擊殺的目標，還是爻國的？

  是要回應最近的傳言嗎？

  還是有更深層次的目的？

  青銅座上現蛟首，在傳說中，這幾乎就是九幽大帝出現的標識，鐵板釘釘。所以，殺害薛宗武的行為本身，只是「替天行道」，不涉及其他？

  關於「九幽大帝」其人，齊雲嵊其實一直以來都感興趣。

  和其他上位者一樣，他也一直在揣度九幽大帝的行事目的。

  人要做事，總得有個理由。

  找出這個理由，也就能找出九幽大帝的行動軌跡。

  他看著青銅底座，目光微轉，忽然指著蛟首圖騰對傅文丁道：「把它鑿掉！」

  傳說九幽大帝除惡之後，這蛟首浮雕會存在三天？他現在就挖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