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時安的動作頓住。

  噁心這個詞兒，林央不止說過一次。

  之前聽到的時候，他是很氣憤的。

  但是這會兒，他的心態倒是平和了很多。

  跟前幾年相比，他的確有耐心很多。

  把凳子拉開一些，周時安才落座。

  這樣一來，他跟林央的距離就沒那麼近了。

  默然一小會兒後，他說，「林央，我知道自己以前做了很多對不起你的事情，這幾年，我每天都在反省中度過，我很後悔，總想著，如果能早點認清一些人與事，能早點讓你知道我的想法，是不是，結果就會不一樣，我無數次在幻想，幻想你回來的場景。」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溫和，臉上的神情也是誠摯萬分。

  但是，林央聽了，卻沒任何感覺。

  她的唇緊抿著，臉上的神情沒任何波瀾。

  就像在聽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情。

  周時安話落了，她也沒有要表態的準備。

  這樣的反應，在周時安的意料之中。

  他想了想，主動把話題重新轉移到火災這件事上。

  他說，「當年的事情，無論是誰，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然後繼續道，「程念初與我確實有過感情，但是那些都是過去的事情，如果她沒有變，沒有做出那些心術不正的事情，我還是會照顧她，這件事，我必須跟你承認，但是一件又一件事情的發生已經超出我的底線，從那之後，我就沒再偏頗過她半分，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

  「當年的火災的確與她有關係，但是後面還有操縱她的人，對方的身份，至今還沒查出來，可見他藏得多深，程念初只是作為一個傳遞信息的人，現在被推到面前當替死鬼，如果抓了她，案子就結束了，警方那邊不可能再繼續查了，所以，我才沒跟你說那麼多，想著等一切水落石出了再找你。」

  周時安一股腦把所知道的都說了出來。

  這個說法，林央稍微能接受一些。

  聽完後，她的心情也好了一些。

  臉上的表情鬆懈了不少。

  沉默半晌，她點頭，嗯地應了聲。

  周時安一下子就瞧出她心境的變化，嘴角頃刻間揚了起來。

  輕咳了聲，他試探著道，「工作上的事情，無論跟博創有沒有關係，以後你只要有需要，都可以找我。」

  聞言，林央兩道秀眉擰了一下。

  她掀起眼眸，朝他看過去，然後才道，「不用。」

  回答得很乾脆。

  不過周時安卻不以為然。

  他繼續說自己的，「沒事，你現在不用，等以後用得著了，就行。」

  林央這下沒說話了。

  這頓飯，對周時安來說，是有進展的，所以結束的時候，他心情是肉眼可見的好。

  至於林央，也不是沒收穫。

  至少她知道這個男人的想法。

  他的那些話，雖然不知道有幾分真假，但好歹有一點底。

  走出餐廳。

  周時安就跟林央說，「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林央想都沒想就拒絕。

  話落，她便邁開步伐，往前走。

  周時安見狀，趕緊跟上去。

  他邊走邊說，「小孩很可愛，她喜歡什麼東西，我去買。」

  這句突如其來的話，使得林央的腳步驟然頓住。

  她側眸睨了身邊的男人一眼，神情有些不悅，「我沒時間等你。」

  這句回答，完全超出周時安的預料。

  只是壯著膽子的一次試探，他原本是做著被拒絕的準備。

  「我暫時不靠近她，就買個禮物。」他趕緊道。

  林央這次沒表態。

  她繼續往前走。

  周時安一路跟著她，直到馬路邊上，她攔下一輛車，他都沒作罷。

  在林央準備上車的時候，他拉住她的手，說，「我能上去嗎？」

  林央在被他拉住手的時候，就用力甩開他，「周時安，別得寸進尺。」

  看出她有些生氣，周時安只好算了。

  就這樣，他看著林央上車離開。

  直到車子消失在他的視線中，他才轉身走了。

  這一幕，正好落入到莊瀚森跟莊琦琦眼中。

  在看到林央甩開周時安手的時候，她簡直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個在她面前高冷到讓人無法靠近的男人，竟然如此卑微。

  不知怎地，她有些傷心。

  莊瀚森則幽幽道，「所以說，人與人之間，就是一物降一物，沒想到，周時安也有這麼一天，跟他認識這麼多年，頭一次見。」

  這話，他依舊是故意說給莊琦琦聽的。

  莊琦琦當然知道。

  她只是抿著唇，沒吭聲。

  兩人在停車場的時候，才跟周時安說上話。

  莊瀚森率先開口，「難得啊，有生之年能看到這一幕。」

  周時安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並未回復。

  莊琦琦一直看著他，就在他打開車門，準備上車的時候，她突然喊了一聲，「周總，能借用你一點時間嗎？」

  聞聲，周時安手中的動作頓了一下。

  看向莊琦琦，淡聲說，「莊小姐有事直說。」

  疏離淡漠到莊琦琦的心顫了顫。

  她咬了咬唇，聲音小了不少，「我能單獨跟你說會話嗎？」

  這話惹得一旁的莊瀚森皺起眉頭。

  周時安神情不變。

  不過說話的時候，他不再那麼掂量著莊瀚森的面子了，只見他直言道，「如果是工作上的事情，莊小姐可以跟我的助理約個時間，如果是私人的，我想，莊小姐還是不要說了吧，畢竟我們沒什麼私下的交往。」

  莊琦琦聽到這話，臉色煞白。

  像是被人當眾打了一記耳光那樣難堪。

  莊瀚森有些生氣。

  一方面，氣自家妹妹的不爭氣，另一方面，氣周時安的毫不留情。

  他的面色有些難看。

  衝著周時安冷哼了一聲後，硬拉著莊琦琦，把她塞進車內。

  回去的路上，莊琦琦一直哭個不停。

  莊瀚森直接把她送到莊母那裡。

  想著她已經夠傷心了，他沒再說什麼。

  莊琦琦一進房間，就趴在床上繼續哭。

  莊母看到這個情形，問莊瀚森，「發生什麼事情了？」

  莊瀚森淡淡道，「沒什麼事，等會你安慰一下吧。」

  公司還有事情，他沒呆多久就離開了。

  房門剛一關上。

  莊母就走到床邊，衝著莊琦琦道，「受打擊了？」

  只是輕飄飄的一句話。

  就讓莊琦琦的哭聲停了下來。

  她抬起頭，抹掉臉上的淚水，跟莊母說，「媽媽，我想嫁人了，你安排吧。」

  莊母看著淚眼朦朧的女兒，並沒有一點心疼的模樣。

  反而有些恨鐵不成鋼，「真沒用。」

  莊琦琦低下頭，那放在腿上的手緊握成拳。

  －－－

  接下來的時間，林央幾乎是兩地跑。

  不過呆在滬市的時間居多。

  知知跟陳姨兩人乾脆留在滬市。

  在簡薇的別墅住了個把月過後，林央還是找了個房子，決定搬出去住。

  主要方便工作。

  不然她每天往返的時間太長了。

  簡薇也知道她每天兼顧工作跟家庭很累，如果住的地方太遠的話，的確很不方便，對於她搬走一事，也就沒說什麼。

  姜晟在林央搬新家的第二天過來的。

  知知看到他，很開心。

  「姜叔叔，你怎麼這麼久才來看我呢，我真的好想你。」

  她被姜晟抱著，軟軟說道。

  從出生到現在，陪伴她長大的除了林央跟陳姨外，就是姜晟。

  在知知小小的內心世界裡，在她懂得爸爸的含義後，她便把姜晟當作爸爸來看待。

  只是這個想法，在林央知道後，就被斬斷了。

  知知很傷心。

  姜晟看著她眨巴著的大眼睛，在她的頭頂上揉了揉，溫聲說，「叔叔最近工作有些忙，等忙完了，再好好陪你，好不好？」

  知知聽到這話，點了點頭。

  想了想，她湊到姜晟的耳邊，說，「姜叔叔，我想回家，不想在這裡。」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顯得有些委屈。

  姜晟聞言，問，「怎麼想回去了？在這裡不好嗎？」

  知知想都沒想，就搖頭，「不好，我想回家。」

  無論是簡薇那裡，還是租的這個地方。

  對她來說，都是陌生的。

  她原本以為，只是玩一玩就會回去，沒想到住了那麼久。

  媽媽每天都很忙。

  沒什麼時間陪她。

  一整天，姜晟都在這裡陪知知。

  工程剛開始，林央的確很忙，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

  而知知也睡著了。

  看到端坐在客廳的男人，她有些驚訝。

  問，「你怎麼還沒回去？」

  姜晟聽到這話，眉峰攏了攏，起身，走到她身邊，問，「吃飯了嗎？」

  林央的晚飯還真沒來得及吃。

  她嗯了聲，反問姜晟，「你也還沒吃嗎？」

  姜晟沒直接回答，只是道，「走吧，出去吃，我順便跟你說點事情。」

  林央很疲倦，其實也吃不下。

  她現在就想趕緊上樓去看知知。

  她想了想，說，「讓陳姨做點東西吧，你在這裡等會，我上去看一下知知再下來。」

  姜晟聞言，點頭讓林央上去。

  等到她下樓的時候，陳姨的麵條已經做好了。

  林央讓她先去睡覺。

  他們兩人，一人一碗簡單的番茄雞蛋面。

  在過去的幾年，這樣的場景時常發生。

  餐桌上，姜晟的那一碗很快就吃完了。

  林央的吃了半碗就吃不下了。

  兩人都停下筷子。

  但是都沒說話。

  氣氛顯得有些冷凝。

  最終，還是姜晟打破這份沉默。

  他看著林央，說，「知知剛剛跟我說，想回家。」

  林央有些訝異。

  她根本不知道知知有這樣的想法。

  姜晟繼續說，「工程的事情，可以安排其他人負責，你完全沒必要到這裡來，知知習慣海城的生活，這裡的一切對她來說，是完全陌生的。」

  「她現在已經到了該上幼兒園的年齡，總不能讓她哪裡都不去，一直呆在這裡。」

  林央始終抿著唇，沒說話。

  看著她這副模樣，姜晟有些無奈嘆息了聲，正準備再次開口的時候，就聽到她說，「幼兒園我已經在找了，工程完成前，知知就待在這裡，等這個工程結束了，我再考慮其他的。」

  姜晟此時的眉頭已經擰得格外厲害。

  他嚴肅著一張臉，沉吟幾秒後，道，「你想讓知知跟周時安相認？」

  林央，「這件事，順其自然。」

  姜晟面露不解，再次開口的時候，有點情緒，「你如果就在這裡的話，那幾年躲著有什麼作用呢？我說過的，你想查明當年的真相，只要開口，我可以代勞，非要弄這一出，這不是自討苦吃是什麼？」

  這是兩人認識這麼久，姜晟第一次對林央說這麼重的話。

  他看起來似乎真的很生氣。

  甚至有些恨鐵不成鋼。

  見他這副模樣，林央的心情還是有點複雜。

  不過，她的決定並未動搖半分。

  深深吸了一口氣後，她說，「我也跟你說過，不想再欠你任何東西，不單單是你，其他人，都一樣，姜晟，其他的，我覺得說多了也沒什麼意義，我有自己的選擇，請你尊重我吧，你的恩情，我沒齒難忘。」

  姜晟聽到這話，面露失望之色。

  他站了起來，那看著林央的眸子裡帶著明顯的失落。

  就這麼盯著她看了半晌，才移開視線。

  林央起身。

  見他沒說話，於是道，「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你不用再勸我了，忙你自己的。」

  至今，對姜晟這個人，她還是看不透的。

  她想不明白，他對她的好，基於什麼。

  以前，實在沒辦法了，她只能將計就計，在海城苟延殘喘。

  現在不一樣，她有自己的事業，雖然還不足以獨當一面，但是至少養活自己跟知知是沒問題的。

  現如今，她們待在滬市是最明智的。

  等當年的事情塵埃落定了，她再考慮去處。

  現如今，她不會想那麼多。

  姜晟勸說無果，最後只能離開。

  林央怎麼都想不到，他剛走沒多久，她住的地方就有人看守。

  是四個壯漢。

  她在門口被攔下來。

  「你們是誰？」林央有些慍怒。

  其中一人回答道，「林小姐，姜總讓我們過來保護你的。」

  這個姜總，除了姜晟沒有別人。

  林央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完全意料不到他會做出這種事情。

  重新進了屋內，她直接給姜晟打了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