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6章 混元無極

  周清心裡很清楚，如此下去，即使贏了大天尊，他也不算真正的贏家。

  這是元始的勝利，不是周清的勝利。

  他的道，不該是這樣的，至少不能只是元始。

  在大天尊手中菩提古枝泛出的七彩愈發黯淡之際，忽然間，周清止住了自己的劍勢，他收攏了無常劍的劍氣。

  大天尊得到喘息的機會。

  如同即將溺死的人，突然一下被人拉出水面。

  那種劫後餘生的慶幸，實非任何言語能形容。

  原來生命竟能如此可貴。

  大天尊修煉的是命運大道，視萬物為螻蟻，故而輕視一切生命。這其中也包括祂自己的生命。

  這也是命運大道的可怕之處。

  直到今日，幾乎敗落在周清手裡，讓祂真正意識到了生命的可貴。

  祂對命運有了更深層次的理解。

  這一切，可以說，有不少要歸功於眼前生死道敵周清的手下留情。

  祂緩過神來，看向前方按劍而立的周清。

  心中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沉重。

  無論如何，祂終歸是敗了。哪怕是因為對方有元始、太乙的相助，那也是敗了。

  輸就是輸，贏就是贏。

  大道之爭，從來只看結果。

  只是，周清何必手下留情呢？

  祂現在更沒有趁著對方手軟反擊的念頭。

  因為周清靜靜站在那裡，全身上下，竟有說不出的協調。

  那不是元始的威嚴，太乙的灑脫，而是一種前所未見的平衡之感。

  不是完美，而是平衡，沒有一絲絲的不諧之處。

  祂甚至從周清身上，看到了萬事萬物的存在，包括那些超脫的道祖們，甚至連顯化出的寂滅氣息，都有菩提道祖的影子。

  周清完全如同一個微縮版的多元宇宙了，平衡了幾乎所有偉岸的存在。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大天尊心裡無端冒出這樣一句話，這是太清曾經說過的話。

  損有餘補不足，不正是平衡的體現？

  「你贏了，你為何不殺了我？」大天尊還是忍不住問出這句話。

  「我不必。」周清淡淡回了三個字。

  面對眼前這大敵，周清心中竟沒有任何恨意和殺機。

  他們之間，本也不該有什麼仇恨，只是為了成道，不得已走到這一步。

  但這一步當真理所當然嗎？

  其實是這樣的。

  只是周清很明白，他不止有大天尊這一個敵人。

  或者相比起要他成為替身的元始，大天尊都不能算真正的敵人。

  成為元始，對於芸芸眾生，任何一個，都是極好的。

  唯獨對周清不是這樣的。

  只是成為下一個元始，那他還不如元始，對於眼下的多元宇宙有何意義呢？對於芸芸眾生有何意義呢？

  對於周清自己，又有何意義呢？

  因為他能成為的元始，不過是大道運轉下的鐵律罷了，那是規則，是道的顯化，唯獨不是周清自己。

  誠然，他下決心，殺了大天尊，就能邁出那至關重要的一步，成道混元無極，只是終究會意難平的。

  甚至在那一剎那，周清溝通了萬萬古之前的歲月，看到上一位擁有先天五色神光的那位，也就是孔宣。

  他能體會到孔宣曾經在初古紀元時代的意難平。

  甚至能體會到，第九道祖哪怕執掌了先天五太，取得與八位道祖對抗的成就，卻也最終是無可奈何……

  因為第九道祖的親友，都在初古紀元破滅之後消逝了。

  強如祂，也免不了仙路寂寥。

  而對於孔宣而言，其母鳳祖能涅槃，卻最終劫滅，那又是萬萬古無法消解的意難平。

  五行流轉是物質不滅的轉換，但不會再有它的母親出現了。

  所以，明知是意難平的路子，何必要走？

  這也是周清收手的原因。

  殺了大天尊，周清就是命運，便在元始編織的因果羅網中。

  命運本身是無法反抗命運的。

  他忍住了這股殺機，在成道的關口止步，同時對平衡大道的參悟更深了。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

  有餘的是大天尊嗎？

  有餘的是——

  所有的道祖！

  與此同時，周清一句「我不必」，刺痛了大天尊，也刺醒了大天尊。

  「你想怎樣？」大天尊有種難以言喻的羞辱和悲哀。

  到了這一步，周清竟不再將他看成對手。

  周清幽幽地道：「囚禁你！」

  大天尊忽地明悟了周清的用意。

  祂既然是命運大道的化身，那麼周清囚禁了祂，也等同於囚禁命運。縱然不是全部的命運，也足以幫助周清給無處不在的命運，製造出破綻了。

  囚禁命運，這本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偏偏元始、菩提兩大道祖為了算計周清，將命運的部分本源加持在了大天尊身上。

  而現在，卻成了周清的機會。

  周清也確實能把握住這個機會。

  他身上飛出三頁經書，金色的「天書」、黃色的「地書」以及猩紅的「人書」。

  曾經橫壓一世的天帝，作為地仙之祖的鎮元子以及鎮壓幽冥的地藏，皆化為偉岸的虛影，縱橫交織地將大天尊包裹住。

  天地人三種力量的結合，迸發出了連命運也無法約束的力量。

  與此同時，周清腳下的山河社稷圖波動起來，層層迭迭的空間，將大天尊包裹住。除此之外，周清身上長出一根根觸鬚，那是大桑樹的根須通過諸果之因刺入多元宇宙之中，將大天尊的一個個化身收進天地人三書的囚籠中。

  唯獨漏了早已與大天尊分割的玉帝。

  實際上，周清現在也不知道玉帝在何處。

  但能瞞過此時周清感知的地方，也就那麼幾個，猜也能猜出來。

  如今並不是糾結這些的時候。

  …

  …

  山河社稷圖內，不周山巔，周清安然坐於大桑樹下，猶如登頂王座，傲視古往今來無數天驕。

  哪吒和楊戩一起來到不周山，身後用捆仙索牽著一個精壯的中年男子，而封神榜此刻正在楊戩懷裡。

  楊戩終於見到了周清。

  轟！

  這位司法天神，清源妙道真君，不由自主睜開了眉心第三隻天眼。

  此時此刻，周清的破妄法眼隨之睜開。

  破妄法眼對天眼。

  兩道可怕的眸光自周清眼中發出。

  陡然間，楊戩感到天地兩極發生了極為恐怖的變化，眼前的萬事萬物，都被壓扁，包括他自己，都被無限壓縮，成為一張紙上的人物，唯有周清，始終和原來一樣。

  這是何等可怕的力量。

  混元無極！

  楊戩當然明白，此時周清已經完完全全踏入了混元無極。

  那是大天尊的境界。

  而周清的力量，甚至連一般的混元無極都比不上。

  這是何等可怕的成就。

  他當然明白，周清身上力量之所以如此可怕，離不開山河社稷圖、無常劍等道祖之物的加持。

  但周清能將這些力量支配，更顯出周清的恐怖來。

  他是如何做到令這些道祖之物，都為其所用的？

  難道一點都不怕上面的因果？

  楊戩已經見識過混元金斗的威力。

  哪怕姜子牙通過封神榜召喚出漫天諸神，依舊在混元金斗下不堪一擊。

  其中蘊藏的末運之力，對於任何普通混元及以下的存在皆是降維打擊。

  這件名為混元金斗的寶物更不是昔時雲霄娘娘那件，而是由周清親手打造出來，其內核本質，竟是元始化身留下的混元道果。

  作為玉虛門人，楊戩是決計不會認錯祖師爺的氣息。

  何況他還有洞悉真實的天眼。

  楊戩在周清可怕的力量下，根本動彈不得，如烙印在白紙上的筆墨一般。

  在這時候，周清伸出兩指，朝著楊戩夾來。

  沒有任何言語能夠形容楊戩此時的絕望。

  若論力量，他遠不及周清，如果論境界，對方是混元無極，更非楊戩能夠匹敵。

  周清的兩指，實是楊戩見過最可怕的兩根指頭。

  仿佛能抹去一切。

  咳咳咳！

  楊戩終於從紙上脫離出來。

  他眉心一陣冰涼，雙目驚駭至極地看著依舊安坐在大桑樹下的周清。

  周清！

  周天帝！

  這位曠世天驕，此刻雙指捏著一顆猩紅的眼珠子。

  這顆眼珠子楊戩再熟悉不過，那是他的第三隻眼。

  楊戩的天眼，堪稱一段傳奇，此時此刻卻無力地任由周清捏扁搓圓，沒有半分反抗之力。

  「大天尊到底想做什麼？」楊戩驚怖之餘，發出質問。

  三界第一戰神，自有他的死法。

  哪怕周清要抹殺他，他也要死個明白。

  而大天尊的稱呼，並不局限於昊天。

  事實上，對於道門而言，三清道祖、昊天上帝這些神話源流般的存在，皆可以稱呼為大天尊。

  如真武等，則是天然低了一等，即使稱呼天尊，也會在天尊前，加上盪魔之類的前綴。

  至於大天尊，則是代表了道門最至高無上的地位。

  雖然論實力、境界，昊天上帝皆不如三清道祖，不過地位上，對於道門而言是沒有什麼差別的。

  畢竟三清很早就開始拋開與芸芸眾生的羈絆。

  對於祂們而言，人世間的地位，沒有任何實質上的意義。

  用禪意的說法，則是既登彼岸舍舟棹。

  其實就是說，三清曾經立下大教，求證大道。

  如今大道已得，大教只是曾經用來證道的工具，自然是可以捨去的。

  只是工具容易捨去，因果卻難以了卻。

  哪怕強如元始，亦得想辦法做減求空。

  掌控因果，為一切起源的元始天尊尚且如此，何況其餘道祖，自是更離不開做減求空這條路子。

  所以周清很清楚，元始看上了他，想要他作為做減求空的產物，其他道祖未必不會如此著想。

  尤其是三清一體。

  元始幹了，等於太清、上清也幹了。

  哪怕上清和元始、太上有裂痕。

  要擺脫這種欽定的命運太難。

  甚至諸天神佛，如果知曉此事，還會認為周清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成為新的三清，還不好嗎？

  不好，一點也不好。

  原本的三清，還能有自己的思維，新的三清，那就只是一段規律了。

  對周清而言，這就是一點也不好。

  人只有一種正確的生活方式，那就是照著自己的想法去活。

  周清捏著楊戩猩紅的眼珠子，似笑非笑地看著這位前世童年的偶像之一，良久之後，忽地收起笑容，幽幽地道：「楊戩，你當真還活著嗎？」

  楊戩早已接受了這件事，自不會被周清通過此事拿捏，哪怕他無論如何，都是被對方拿捏了，他極力平靜心神，淡淡回道：「混元無極還不算跳出生滅。」

  他沒有回答周清的問題，而是拋出另一個問題。

  誠然，混元無極已經是尋常意義的修行盡頭，但絕非跳出了生滅。

  只是受限於如今時代，道祖們都跟大道一切跌落了境界，使得混元無極幾乎不可能被抹殺。

  「不錯，混元無極並非跳出了生滅。但你也認為，我沒有實力令昊天隕落嗎？」

  楊戩：「此事與我無關。」

  周清嘆了口氣：「如果我想成為元始，自然能令祂隕落，偏偏我不想，所以我無法令昊天隕落。」

  他說完之後，微微一頓，將楊戩的猩紅天眼，彈入虛空中，

  「這顆血眼，算是我欠你的。」

  猩紅血眼，進入虛空中，赫然成了一顆血色的釘子，打入昊天的眉心中。

  至此，昊天失去了所有的動靜，宛如死寂般，囚禁在天地人三書的牢籠中，看守這個可怕牢籠的存在，赫然是天帝、鎮元子、地藏，三位前古時代，也就是初古紀元時代，曾經一度橫行，近乎無敵般的可怕存在。

  尤其是地藏的虛影，念誦出一個個可怕的黑金色的咒語環繞昊天周身，形成堅不可摧的鎖鏈。

  如果有人觀察，就會發現地藏虛影，有種一切時空，永恆不動的韻味。

  這是一種極為可怕的特徵。

  佛門中，上一個具備如此特徵的存在，便是佛陀！

  換而言之，地藏也擁有本來道祖才能具備的特徵。

  周清並不感到意外，因為他用諸果之因洞悉了一個可怕的真相，那就是地藏，原本就應該是第二個佛陀。

  地藏之於佛陀，幾乎和周清之於元始一般，皆是道祖試圖用來做減求空的媒介。

  而且地藏亦是實打實的混元無極。

  但祂還是隕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