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勝負之後

  過了好一會兒,坍塌的山崖裂開,潘龍從裡面跳了出來。

  他此刻只恢復了兩三成的力量,顯得有些疲憊。但眼中的光芒反而更加旺盛,臉上更是充滿了自信。

  只一眼,他就看到了躺在山腳草叢之中,昏迷不醒的鐵鷹。

  這讓他忍不住哈哈一笑,再抬手向天。

  「流星,歸來!」

  一道寒光呼嘯而來,落到他的手上,正是剛才被他投擲出去的神槍「流星」。

  潘龍低頭看了看,不由得眉頭一皺,嘆了口氣。

  神槍的屬性多了一條「輕度磨損」。

  承載了他的全力一擊,擊傷了鐵鷹,這件「勇者的老師」世界的神器,已經有了明顯的磨損。

  像這樣的戰鬥,大概再有個三四次,這件神器就要撐不住了。

  火光一閃,畢靈空化身的那隻小鳥浮現出現,跳出去落在鐵鷹身邊,盯著他有些腫起來的後腦勺看了一會兒,然後飛回來,落在潘龍的肩膀上。

  「真是厲害!」她大聲贊道,「你剛剛那一擊打散了他的全身真氣,就連功體都被你震散了。結果堂堂一個絕頂大宗師,能夠跟比較弱的妖神過招的人物,居然直接給摔暈了!」

  潘龍一愣,問:「他是摔暈的?」

  「沒錯。他剛才用全部的精氣神擋了那一槍,受了些傷,但老實說不算很重。就是消耗殆盡,連守護身體的最後一絲力量都沒了。」畢靈空分析說,「結果從天上摔下來,一下子就摔暈了。」

  她笑得很開心:「也虧得這小子身體夠結實,如果換成那些以法術入道,身體不夠強韌的,可能這一下直接就摔死了。」

  「要是堂堂一位絕頂大宗師居然摔死,那這事絕對可以傳遍天下,成為後世的笑話!」

  潘龍也笑了,但笑過之後,想起一下子就磨損了不少的神槍「流星」,他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可惜這一招的損耗太大!」

  「損耗很大?我看你也就休息了大概兩刻鐘而已。」

  潘龍苦笑。

  兩刻鐘的時間還短嗎?

  以自己那逆天等級的恢復能力,正常情況下,就算瀕死的重傷,大概一刻鐘也就能恢復到能跑能跳,甚至能跟人正面廝殺一番。

  但剛剛那一槍,神槍投擲出去之後,反震的力量在自己身體裡面不斷激盪,兩刻鐘的休息時間,倒有一大半是用來化解這份勁氣激盪的。

  如果不是他能夠靠著休息飛快地恢復,只怕光是這勁氣激盪,就能要了他的命!

  剛剛那一招威力的確是很大,但真的不是可以正常使用的招數。

  如果身邊沒有可靠的能保護自己的人,用了這一招之後,自己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他轉念一想——如果沒有人保護的話,自己根本就不可能有足夠的時間來聚氣發力,施展出剛剛那一擊。

  這驚天動地的一擊,對他來說,暫時還是超出自己承受極限的,非但不能作為常規手段,就算要作為壓箱底的底牌,怕是也還差了一些。

  「老師,您知道有什麼辦法可以修復兵器的嗎?」他將神槍展示出來,只見金黃色的槍頭依然如故,但翠綠的槍桿上卻多了一些斑駁的細小裂紋,「這槍威力非凡,可卻不夠結實。再這麼用幾次的話,我怕它就要完蛋了。」

  「完蛋了的話,再找一支槍就是。」畢靈空滿不在乎地說,「比方說,用太白精粹打造一桿槍。你要是能夠把太白精粹也給打爛了,那就可以算是神功大成了,兵器什麼的,到時候也就無所謂啦。」

  潘龍苦笑。

  老師的說法確是正理,可自己剛才那一擊,關鍵就在於神槍出手必中的誓言效果。

  若是換成一桿太白精粹煉製的長槍,堅固倒是夠堅固了,可打不中的話,再堅固也是白費啊!

  「這槍比較特別。」他解釋了一番。

  畢靈空好奇地跳到槍桿上,來來回回看了一圈,然後說:「槍頭沒問題,但槍桿……這是一種極為堅固的樹木,即便已經被製成槍桿,依然生機勃勃。我剛剛感應它的來歷,只看到一棵龐大到難以想像的巨樹,日月星辰都懸掛在樹上——想來它應該跟傳說中貫通天地的神樹『建木』是同類吧?」

  潘龍點頭,北歐神話裡面的「世界樹」是支撐和聯通各個世界的龐大巨木,東方神話裡面的「建木」規模比它小很多,但究其本質,卻是差不多的東西。

  「如果兩者差不多的話,也許可以考慮用建木來修補它。」畢靈空說,「建木早已湮沒在過去的漫長歲月裡面,但建木的子孫卻遺留下不少。我可以幫你找一些來。」

  「建木的子孫……大概也都是參天巨樹吧。我該怎麼用它們來修復這桿槍呢?」潘龍納悶地問,「難道把槍插上去,讓它自己吸收源自建木的力量?」

  「那樣或許也行。」

  潘龍嘆了口氣,他意識到老師其實也沒什麼好辦法,只是在「俺尋思」而已。

  「俺尋思」或許真的能行,可您是一隻紅鳥,不是綠皮獸人啊!

  幾分鐘後,潘龍坐在依然昏迷不醒的鐵鷹身邊,有些好奇地問:「老師,他這要昏迷到什麼時候?」

  「依我看,大概還要三五個時辰。」畢靈空說,「功體被打散,不是開玩笑的事情。他的身體現在進入了深層的休眠,通過這種休眠來修補和調節,讓自己重新恢復過來。這個過程需要不少的時間,但好處在於,一旦甦醒過來,就能恢復五六分的力量,基本直接可以戰鬥了。」

  「如果我給他治一治呢?會不會有什麼副作用?」

  「除非是那種透支自身生命力以催動傷口快速恢復的手段,正常的治療應該都是可以的。」

  潘龍點頭,手一抬,一圈金色的光輪浮現,化作巴掌大的蓮台,落在鐵鷹的身上。

  無量光壽千葉蓮華。

  潘龍這次並沒消耗許多功德,但一施展這個神通,頓時感覺到了和往常截然不同的效果。

  以往功德通過光輪化作蓮台的時候,不僅消耗較多,而且轉化過程中明顯會感覺到僵硬凝滯,就像是對照著一份自己看不懂的外語文章,用軟鍵盤一個個尋找對應的字符然後打字,又慢又累。

  而現在,那篇文章變成了他熟悉的語言文字,可以邊讀邊打字,就連輸入法都調整好了。用起來相當的順手,消耗也小到了基本可以忽略不計。

  他這次施法的治療效果其實不算多強,但對於此刻的鐵鷹來說,卻猶如撥動了一個機關,促使鐵鷹體內的真氣運轉速度漸漸加快。

  最多幾次呼吸之後,鐵鷹體內已經傳出了如同山間小溪激流一般的汩汩之聲。

  然後這聲音突然間平息了下去,鐵鷹的呼吸從之前的粗重變得平緩,真氣溢出身體,化作一層隨時都存在的防護。

  到此時,鐵鷹差不多就算是緩過氣來了。

  他睜開眼睛,眼中還有幾分茫然之色,看來剛才那一摔,讓他的腦子受到了衝擊,記憶也變得有些模糊。

  但當他看到微笑著坐在旁邊的潘龍,頓時先是一驚,隨即恍然大悟,滿臉的警惕和鬥志徹底消散,化為沮喪無奈。

  「我輸了。」他深深地嘆了口氣,說,「你那一擊的確非同小可!如果不是你手下留情的話,鐵某現在已經是個死人。」

  潘龍笑著說:「鐵前輩之前一掌打散我功體的時候,也沒有跟著追擊,不是嗎?」

  鐵鷹搖頭:「我在江湖上剛成名的時候,就連北地都還是金帳王庭的牧區。如今我成名數百載,你只是一個成名幾年的晚輩。我以大欺小,就已經足夠丟人的了,要是在一路追著打,那我的臉甚至都不夠丟,要丟到我父王的面子了……」

  他苦笑著說:「何況,我當時要是追過去,豈不是正好迎面撞上你那一鏢?到時候怕是連救都救不回來,直接就死了!」

  潘龍挑了挑眉毛,沒想到鐵鷹甚至都沒看清自己剛才其實扔出去的不是飛鏢,而是長槍。

  「鐵前輩,之前的約定……」

  「不用說了。」鐵鷹打斷了他的話,「這一仗,鐵某在公平對決之中輸給了你,心服口服!你的飛鏢當真是神鬼莫測、無可匹敵。鐵某接不住你的飛鏢,甚至要靠你相救,才能保住性命……事已至此,我哪裡還有臉面阻攔你?」

  他臉上的沮喪之色,簡直快要凝結成黑氣:「你走吧。日後但凡江湖爭鋒,你在的地方,鐵某也好,我的門人弟子也好,必定退避三舍,絕不攔在你的面前!」

  說完,他縱身躍起,也不聞呼嘯風聲,就這麼朝著遠方飛去。

  當他的身影消失不見之後,畢靈空又伴隨一團火光浮現,笑呵呵地說:「他這下可慘了!」

  「怎麼了?」

  「他這一仗輸得太難看,已經有了心魔。除非他能夠走出這一戰的陰影,否則絕無修成長生的希望。」畢靈空用翅膀拍著潘龍的肩膀,笑得很愉快,「徒弟啊,你剛才一槍把一個距離長生已經不遠的高手直接打落了境界,真是太牛逼了!」

  潘龍苦笑。

  牛逼嗎?

  說實話,他也覺得挺牛逼的。

  但看鐵鷹那沮喪到幾乎要黑化的模樣,直覺就告訴他,似乎有點……不大妙。

  「也許你該考慮殺人滅口的。」畢靈空笑著說。

  潘龍搖頭:「沒必要,大家又沒有仇怨,也沒有什麼無法調和的矛盾,分勝負就夠了,犯不著分生死。」

  既分勝負也分生死,這話說起來很帥,但做起來……有這種習慣的人,一般都活不久。

  他的腳下騰起一陣狂風,整個人飛了起來,對照了一下地圖,繼續朝著幽州襄平府的方向飛去。

  已經耽誤了一些時間,不知道京畿那邊的消息是否傳到了襄平府?也不知道那些找巡風使麻煩的守舊派,是否針對商滿的案子,做了別的布置?

  但不管怎麼說,有了陳國公趙賢達這個關鍵的證人,可以證明楊芳的死其實是趙賢達操縱,並非官官相護逼迫而死,那商滿就可以走出被污名逼迫,不得不以死來自證清白的絕路。

  到時候哪怕是最簡單的將功折罪,都可以將死罪折成活罪。

  以商滿這些年的貢獻,當年的陳年舊案加上情有可原,功罪抵消之後,估計也就是幾年徒刑而已。

  這不算是什麼完美的結果,但起碼是可以接受的。

  另外一邊,鐵鷹滿臉沮喪地飛在空中,整個人都顯得有些失魂落魄。

  輸給一個初出茅廬沒幾年的小孩子,著實讓他受了極為沉重的打擊。

  雖然潘龍可能是仙佛轉世——不對,現在他可以肯定,潘龍必定是仙佛轉世。但仙佛轉世又如何呢?人家畢竟還沒重新修成長生,甚至連天人合一都還沒達到。

  以他絕頂大宗師的身份,輸給尋常宗師,都是丟人現眼。

  居然輸給了一個返璞歸真的真人……

  他實在不知道要怎麼向父王報告這件事。

  他甚至可以想像到父王聽了自己的報告之後,會是如何的驚訝和失望!

  「唉!」想到這裡,他忍不住又唉聲嘆氣。

  「真是丟人現眼!還不如死了乾淨啊!」

  就在他自怨自艾的時候,他身後的虛空微微一震,一道寒芒悄悄浮現。

  鐵鷹心頭警兆大起,但還沒等他來得及轉身迎敵,那道寒芒就已經飛到了他的背後,洞穿了他的護身真氣,擊中了他的後頸。

  鐵鷹的身體猛地一震,眼中露出不敢置信的光芒,但這光芒很快就變得黯淡,最終消失不見。

  他的身體頹然摔向地面,重重地落在地上。

  這次,他摔落塵埃的樣子,和不久之前看起來頗為相似。

  但這次,他卻再也沒有自己恢復的機會了。

  趴伏在地上,已經不再是曾經威震天下的絕頂大宗師鐵鷹,而只是一具摔斷了好幾根骨頭的屍體。

  鮮血從他的身上汩汩流出,很快就將周圍一大片地面染成殷紅之色。

  如果有仵作來驗屍的話,就會發現那些摔傷其實並不足以致命,真正致命的傷勢,是一枚從背後飛來,打中了他後頸,擊碎頸椎,然後直貫入腦的暗器。

  而如果這仵作切開他的頭顱,找出那枚暗器的話,便會發現,這暗器其實是一枚銅錢。

  一枚和尋常銅錢大小相似,卻有著「天下太平」四個字,以范鑄法鑄造的銅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