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功德之士,不修長生

  聽到惠善大師說「不修長生」,潘龍不由一愣,問:「剛剛大師不是說,佛祖創造功德之道,是要度他人嗎?功德之道連他人尚且能度,為什麼不能讓自己長生呢?」

  惠善大師露出了笑容:「這樣吧,我來為施主詳細說明一下。」

  他手一抬,掌心有流光泛起,化作一團團虛影,明暗不等。

  「眾生在世間生活,或行善積德,或作惡積業。善也好、惡也罷,一世到頭,總歸有個結算的時候。」

  那些虛影漸漸下沉,仿佛沉入水下一樣。

  「大惡者墜入地獄,大善者托生樂土。中庸之士或消散於天地,或輪迴輾轉。」

  那些虛影漸漸變化,有的沉到看不見的地方,有的飛到一團清光之中,還有的變了顏色,再次載沉載浮起來。

  「而功德,便是前往樂土的船票,或者是守護魂魄不至消散的鎧甲。」

  潘龍眉頭微微一皺,問:「按照這樣說,如果是大奸大惡之徒,豈非也能得到好處?」

  惠善大師微笑搖頭:「樂土並非天生,乃是佛門大德聖僧以功德願力鑄就,因此才能守護魂魄安享太平。地獄卻是天地造就的無間,惡魂在此受苦,須臾就是永恆,直到支離破碎,不得有片刻休息。」

  他停了一下,繼續說道:「我功德學派所謂『度人』,其實就是指歷代僧眾積累功德、增築完善樂土的過程。樂土越完善,越能夠庇護蒼生。遲早有一天,世上一切善良眾生都能在死後去樂土安享太平。」

  潘龍連連點頭,問:「那善良的眾生在樂土就永享太平了嗎?」

  「當然不是,在樂土安居,也是需要消耗功德的。功德消耗到一定程度,就不能留在樂土,只能回到塵世之中繼續輪迴。」惠善大師微笑說,「我功德之道,說白了就是讓功德成為眾生不可或缺的必需品,激勵大家努力行善,最終讓整個世界變得更好。」

  慈銘大師笑著說:「所以才說,別的一切修行法門都是度自己,唯有我們功德法門是度他人、度蒼生!」

  說著,這位瘦削的僧人露出了一些傲然之色,顯然很以自己所修行的法門為榮。

  潘龍笑著點頭。

  雖然佛門三宗的情況,老師畢靈空早跟他講過,但聽老師介紹和聽佛門中人講述,視角不同,意境也截然不同。

  在老師眼裡,佛門三宗只是普通的修行宗門,所謂「功德度世」無非也只是自欺欺人,忽悠世間蒼生一起做一場白日夢罷了。

  但從這兩位功德僧眾的角度看,眾生既然不能超脫,那能做一場白日夢,能夠為了做這一場白日夢而行善積德,又有什麼不好的呢?

  眾生多苦,世事多難,能夠在生生世世的苦難之間喘上兩口氣,做上一段美滋滋的白日夢,何樂而不為?

  想到這裡,他突然心中一動。

  (這功德之道本該大興於世,究竟是什麼妨礙了它的傳播推廣?)

  他暗暗盤算……莫非是因為世間修煉者,大多不願意澤被蒼生的緣故?

  又或者,是因為佛門一直在被大夏朝廷限制的原因?

  這些疑問,都要等日後再尋找答案。

  小小的插曲並沒有影響潘龍的計劃實施,和兩位大師一番閒聊之後,他順利學會了以功德代替法力來施展神通的手段。

  這手段說來倒也簡單,既不需要法器也不需要念咒,就是觀想佛門淨土懸浮在塵世之外,然後將功德送入淨土,自然便有法力隨之而來。

  端的是現錢現貨,童叟無欺。

  潘龍學會這個法門之後,便向兩位高僧告辭。等他走後,慈銘大師關門的時候,卻發現門後多了一大包碎銀子。看銀子缺口處嶄新的模樣以及銀塊上的指痕,分明剛才還是完整的銀錠。

  兩位窮和尚相視無奈,惠善大師嘆了口氣,說:「這筆錢……就買些棉花,給附近的鄉親們填一填被褥吧。」

  他們卻不知道,已經走出去數十丈,拐過一個巷子角落的潘龍,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了一個笑容。

  眼看天色已晚,潘龍也不急著找曾家藥鋪的麻煩,先住宿再說。

  這個城鎮倒也不大,各個店鋪幾乎都集中在一條穿城而過的主幹道兩邊。潘龍所住的這個客棧,距離曾家藥鋪直線距離大概也就三十丈上下差不多一個足球場的樣子。

  對潘龍來說,只要他願意,曾家藥鋪裡面任何人說話的聲音,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事實上,他還就真的在偷聽那邊的動靜。

  大概到了午夜子丑之交(凌晨1點多一些),更夫已經開始打四更,他突然聽到曾家藥鋪裡面有聲音傳來。

  「十四哥,該起了。今天『白貨』從我們這裡過,我們要去護送呢!」

  「啊?對……唔,讓我休息一下,有些頭暈……」

  「你怎麼了?昨天喝多了?」

  「是啊,昨天喝得痛快,就忘了今天還有正事。沒什麼,我用冷水洗洗頭就好。」

  很快,院子裡面傳來打井水的聲音,然後嘩啦啦一頓響。接著便聽到之前那個有些迷糊的聲音變得清朗起來:「好了,我醒了。你那邊都準備好了嗎?」

  「都準備好了,已經叮囑掌柜,咱們不在的這幾天,凡事都退讓三分,天大的麻煩也忍著,等我們回來再說。」

  「……十九你就是太小心了。咱們曾家在幽州這麼多年,幾曾遇到過麻煩?咱們不去找別人的麻煩,他們就該謝天謝地了,誰敢找咱們的麻煩!」

  「總之是小心無大錯,這段時間我總有些心驚肉跳,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好了好了,你就別疑神疑鬼了。咱們練武的人,要懷著一股勇氣,天塌下來也要砍它個稀巴爛!

  「我覺得如果天真的塌下來,咱們直接就被砸爛了……」

  「唉!七叔那麼勇猛的人,怎麼你就一點沒繼承他的勇氣呢?」

  「我娘臨死前叮囑我,活下來才最重要。我爹就是太勇太猛,才年紀輕輕就送了命。」

  「……大清早的,不說這些了。等到了地方,你負責運貨,我負責開路。完了差事回來,我要大睡三天!」

  潘龍聽得微微皺眉,不清楚這兩個曾家的高手究竟想要幹什麼。

  過了一會兒,兩人從藥鋪後門出去。潘龍又等了約莫半刻鐘,便在桌上放了一小塊碎銀子,然後推開窗戶縱身一躍,飛上天空,悄悄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