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量光壽千葉蓮華這門神通,潘龍很少使用。
他有治療法術可用,並不需要使用這門會消耗功德的神通。
雖然他功德深厚,可沒事亂消耗幹什麼呢?
這就像某些人,年青的時候總覺得自己頭髮太長,動不動喜歡剃板寸甚至光頭,等人到中年,頭髮稀疏得可以數清數量的時候,才明白二十年前的自己究竟有多浪費……
而且,無量光壽千葉蓮華這門神通,在朝廷那邊是掛了號的。
當初雲州妖神圍攻畢靈空,潘龍施展這門神通為畢靈空治療,幫她反敗為勝。
當時整個雲州的妖怪、神仙,大概都在暗中看著。
潘龍也知道厲害,從此之後幾乎再也沒用過「無名刀客阿飛」這個馬甲。
後來諸子百家伏殺帝蒼穹,潘龍再一次施展這門神通,為陰陽家「多寶童子」滑稽等人驅逐帝蒼穹魔功餘波,順帶幫他們落髮剃度,直接變成一顆顆大光頭。
那一次諸子百家和神機營都目睹了這一幕,朝廷多半也知道了。
「硬功很好的佛門俗家弟子」這個角色,估計已經被跟「刀客阿飛」掛上了鉤。
也就是說,這個馬甲基本上也不能用了。
這門神通,用一次,差不多就要廢一個馬甲。
馬甲廢了也就廢了,反正他現在修煉「從心所欲」有成,臉部和身體的肌肉都能自由控制,高矮胖瘦調整幅度不可能太大,但丑俊老嫩卻是隨便怎麼變都可以的。
……可潘龍這個身份不是馬甲,是他的真身啊!
這個身份是萬萬廢不得的!
潘龍也並沒打算以「潘龍」的身份使用這門神通。
但當他看到這門神通的時候,卻不由得眼前一亮。
曾家的心法以戰養戰,顯然還沒能徹底脫離魔門的窠臼。那麼問題來了,什麼功法對魔門心法的克制效果最明顯?
佛門功法!
功德神通!
魔門心法是惡,而功德神通就是善,以善和惡對抗,那就是猶如用水滅火一樣,最有效不過。
……當然眾所周知,火勢足夠強大的時候,是會反過來將水煮沸汽化的。但潘龍並不相信曾英奇的在「善惡」方面的積累能夠超過自己。
屬性面板上,他的功德數值是255(4294967295),熟悉計算機的人都知道這兩個數值是什麼意思。
前者是他體內儲存的功德,後者是山海經內儲存的功德。
而潘龍給功德設定的單位,是以某位他偶然遇到的一生行醫救人的老禪師為參照物的。
當時他正好見到那位老禪師壽盡坐化,當時那位年過七旬、白眉白須的老人在佛堂里微笑著閉上眼睛,憑空便有香氣生成,更能看到有金色的花瓣紛紛揚揚灑落,落在地上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一次,潘龍清楚地感覺到了功德的存在。
他覺得這樣一位高僧的功德應該是十分圓滿的,所以將當時感覺到的功德設定為100。
結果屬性面板微微一閃,就給了他一個雙滿值。
很顯然,用這位老禪師當參照物,不足以衡量他的功德數量……
雖然在這世界上,作惡比行善要容易得多,但潘龍覺得一般人行善能積累的功德大概也就是那位老禪師的程度了,惡業什麼的,多也不會多出太多吧。
所以他打算找一種能夠直接用功德去跟惡業抵消,猶如武者比拼內力一般以本傷人的手段來。
據他所知,這樣的手段,應該並不稀罕。
而且……他好像手頭上就有合適的東西……
半個時辰之後,潘龍從自己闖蕩多年,堆積如山的各種戰利品裡面,找出了一冊薄薄的經書。
那是兩年前,他在廣陵寶相寺遇到高僧天雄禪師,那位高僧贈與的手抄經書。
此經名為《報應經》,闡述因果循環之理……說白了就是講述各種因果報應之事,無非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並沒有多麼高深的佛理。
他對佛法並無了解,不能感覺到這經書的奧妙,後來還是在給老師療傷的時候,偶然提起這事,蘭陵先生出手,解開了書上的封印。
卻原來,那書上被天雄禪師以佛法鐫刻了一門佛家的小神通,名曰「報應法」。
「因果應報」是佛家最精深奧妙的大神通之一,據說只有抵達彼岸的佛陀才能完全修成,就連已經鑄就金身不會擺脫生老病死的阿羅漢,也不得其門而入。
那一門神通施展出來,能夠在三生三世之中以一絲善惡因果為憑藉,讓原本應該以後實現的善惡報應立刻降臨,或者是讓已經降臨的報應再往後推遲,甚至是讓人在惡報之中獲得一絲喘息自救的機會……
傳說昔年佛祖曾施展這門神通,讓一個作惡多端的人在地獄之中看到了一條蜘蛛絲——他一生只做過一件好事,就是救了一隻蜘蛛。
那蜘蛛絲極為柔軟纖細,卻能夠吊著他從地獄緩緩上升。奈何神通再大也敵不過他自己作孽,這惡人看到有別人惡人抱住自己,想要也被一起拽上去,就用力踢踹對方,結果蜘蛛絲斷了,他終究還是掉進了地獄。
「報應法」卻沒這麼神妙,而是以自身佛法為槓桿,撬動對方的善因或者惡果,讓對方的報應降臨。
潘龍當然不懂佛法,但佛門功法無非三類:苦行、智慧和功德。這三類之間是有互通的,不存在說某個神通以這個功法為核心,就不能以別的功法來催動。
頂天了效率低一些而已。
效率低,他不怕。
大概兩個時辰之後,他找到了附近一座有功德靈光的佛寺「羅漢堂」,向寺中僧人請教。
羅漢堂不大,也就一堂一院,佛堂裡面供奉著佛門著名的大神通者「濟慈羅漢」,兩間屋子住著老少師徒倆,法號分別是「惠善」、「慈銘」。
潘龍拜訪之前,向附近居民打聽了一下,得知這師徒二人除了化緣就是清修,偶爾有人布施,他們只留下香油米麵之類日用,別的都拿去接濟窮苦,確實是有德行的高僧。
遺憾的是,他一看就知道,這兩位瘦骨伶仃的高僧,法力甚是低微,甚至連先天層次都不到。
這兩位高僧的神通,大約只能給人祈福送終,連超度亡魂恐怕都力有未逮——術者不到先天,又不搞歪門邪路的話,真的是跟凡人沒太多區別。
潘龍來到羅漢堂,首先表示自己一向敬仰清廉正直的德行之士,見兩位高僧如此清苦,想要布施一筆錢財物資,為他們改善生活。
惠善方丈微微一笑,回答:「兩個和尚能有屋住、有衣穿、有吃有喝,已經十分足夠。這羅漢堂素來也沒天天焚香祭拜的傳統,維持濟慈羅漢座下一盞油燈,用不著多少香火。施主的好意老衲心領了,但布施什麼的,大可不必。」
這個答案倒也並不讓潘龍驚訝——像這種對榮華富貴毫無興趣的高尚者,他兩輩子下來,也真預見了不少。
別人不說,他那個放著天皇巨星、政府高官不當,去學校當歷史老師的朋友,可不就是這一類麼!
「兩位大師當真是安貧樂道,但在下已經買好了糧油柴米,若是兩位大師覺得數目過多,不妨分給窮人,便算是幫在下積累一些福報,如何?」
話說到這份上,兩位清修的僧人自然不會拒絕。
於是片刻之後,羅漢堂小小的院子裡面便多了兩座小山。
一座小山是一袋袋的大米堆積而成,另一座小山則是木柴。
除此之外,還有幾桶散發著濃郁清香的菜油,一聞味道就知道是新榨的。
潘龍之所以花了一些時間才來拜訪這座小廟,主要就是去購買了生活物資。
天底下沒有空手登門拜訪的道理,所以他要準備一些禮物。
而要讓這類清修之士滿意,什麼奇珍異寶、高檔雅致的東西,全都是拋媚眼給瞎子看。他們就喜歡日用品,越簡單越好。
你要送些寶貝過去,他們只會覺得你這人層次太高,跟窮人不是一路的。
送日用品的話,用不了還可以分給需要的窮人,最是合他們心意。
果然,兩位高僧看到眼前這些柴米油,相顧苦笑,然後年輕的慈銘大師便出門去找附近的窮人,喊他們來分東西。
這一番忙碌,直到天色將晚,才將東西全分給附近的窮人。
大家忙得連午飯都沒吃,等到傍晚,還是附近的居民送來了菜湯和饅頭,才算是不用挨餓。
有了這一番布施的交情,兩位大師和潘龍的關係就友好多了,稱之為朋友也不過分。
而看見潘龍和他們一樣喝沒有油花也沒鹽的菜湯,吃干硬的冷饅頭,兩位大師對他的態度便越發熱情。
他們修為不高,眼界卻不差,自然知道世上有所謂「袖裡乾坤」的神通。
能夠施展「袖裡乾坤」的人,就算是金山銀山也拿得出來。但能夠笑呵呵地喝菜湯啃饅頭,沒有半點勉強之色,這人就很值得交一交朋友了。
人和人之間最直接快捷的交友方式,不就是聚餐嘛。
「兩位大師多年清修,不知道修煉的是佛門苦行、智慧、功德三宗之中的哪一宗?」潘龍隨口問道,「我看你們生活如此清苦,莫非是苦行一脈的?」
慈銘大師笑了:「不是每一個窮和尚都是苦行僧,我們師徒只是單純的窮而已。若說流派,嚴格來說,我們應該算是功德一系的僧侶。」
潘龍其實之前在外面看著廟宇上方的功德之氣,便已經猜到幾分。但聞言還是稍作驚訝之色,問:「功德?我見過的功德僧,大多兼修醫術,或者是跟朝廷的善堂、濟貧院、養孤堂之類合作……還是第一次見到專心清修的。」
兩位大師對視一眼,惠善大師稍有黯然之色,慈銘大師則滿臉苦笑。
「潘施主有所不知,這幽州貧瘠窮困,南邊還好,從中部向北,朝廷的各種救濟便都難以維持。取而代之的是『軍需營』——鰥寡孤獨等一切需要救濟的人群,都必須投身軍需營,才能有一份錢糧過活。而軍需營豈容我們這些方外之人插手?」
他嘆了口氣,繼續說:「至於治病救人……幽州這邊天氣寒冷,野外植被種類不多,能夠作為草藥的也寥寥無幾。便是學了醫術,終究也只能去藥鋪買藥。可我們這邊的藥鋪一向不見方子不抓藥,不是經過他們認證的醫生,開的方子他們不認……」
潘龍皺眉:「也就是說,不在他們那裡看病,就不能在他們那裡抓藥?」
「正是如此。」慈銘大師嘆道,「他們說,是藥三分毒,照方抓藥尚且常常有人不治而亡,何況無方抓藥?為了防止意外,沒有方子堅決不賣藥,沒得商量。」
「那他們看病貴不貴?」
「看病倒是不貴,只是他們的大夫開出來的方子,總是洋洋灑灑一大包,一次開藥起碼三五兩銀子。」慈明大師連連搖頭,「窮人一年勞作,一戶攢出個三五兩,也已經頗為不易。哪裡經得起這麼花銷!」
潘龍默然無語,過了一會兒,他問:「這一代的藥鋪是什麼勢力在經營,兩位大師可有所了解?」
慈銘大師眼睛一亮,卻被惠善大師猛地一瞪眼,低下了頭,沒有說話。
「出家人不言他人是非,亦不挑撥是非。」惠善大師說,「老衲稍通醫術,不見方不抓藥,老衲以為是有道理的。」
潘龍點點頭,他自然也覺得不見方不抓藥的做法有理,但……很顯然當地藥鋪開藥方的方法,很沒有道理!
比方說感冒腦熱,無非麻黃湯、柴胡湯之類,並無什麼特別昂貴的藥材,甚至於直接煮個薑片紅糖茶,可能就足夠了。
但若是硬要開個大方子,裡面摻點人參天麻之類,那價格自然就蹭蹭蹭地上天了。
這種做法乃是醫家陋習之一,只是當年被帝甲子掃蕩過,又因為大夏廣印「濟世千金方」之類書冊,所以很少有醫生能夠這麼搞。
想不到在這幽州中北部,竟然還有這種落後於時代不知道多少年的陰損玩意兒!
他眉頭一皺,神識如水一般朝著附近城鎮裡面蔓延出去,片刻工夫,便找到了一間藥鋪。
而藥鋪的招牌上,赫然一個大大的「曾」字。
潘龍深深地吸了口氣。
現在,他有更多必須要出手的理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