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稟公主:近日江湖上有傳聞,說妖神畢靈空正在糾集黨羽,想要騷擾夏州。」
正在看書的少女一愣,抬起頭來,疑惑地問:「這邊哪個官兒惹到她了?」
「屬下不知。」
少女想了想,說:「轉告諸位校尉,請他們討論一下。」
「遵命!」
過了大概半個時辰,一份報告送到了她的書桌上。
在報告上,幾個不同的字體,分別寫著多位校尉們的意見。
【以畢靈空的本領,若是真的有哪個官員得罪她,她自己就可以出手殺人,無需折騰出很大的場面。她把這件事鬧得滿江湖幾乎盡人皆知,可能是為了對朝廷施壓。】
【畢靈空應該是想要聲東擊西,但她究竟想要攻擊哪裡?恕我難以猜測。】
【畢靈空和江湖中人其實也沒什麼來往,她真正交情深厚的是諸子百家,可詢問暗衛,百家是否有異動。】
【我以為,大夏雖大,真正值得畢靈空出手的目標卻寥寥無幾。想來想去,無非朝廷各州的州侯,更直白地說,無非是九州鼎。畢靈空在夏州搞風搞雨,沒準是想要把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夏州,自己好去拆了雲州的九鼎大陣。我已經趕往雲州。】
【畢靈空沒準是想要引出我們天機營,好半路劫殺。我覺得不如以靜制動,等等再說。】
【大事不妙!畢靈空可能是要襲擊神都!請立刻發動神都大陣,清查是否被外人混入其中!】
……
少女一行一行仔細地看完,然後將這份報告放下,深深地嘆了口氣。
「諸位校尉說得似乎都有道理,可究竟誰說的才是正確的呢?」
她猶豫了好一會兒,最後咬了咬牙,從脖子上解下了一串項鍊。
那串項鍊的吊墜,是一個拇指指甲蓋大小的羅盤。
她將這羅盤放在面前,凝聚心神,向羅盤上噴出一口元氣。
「河圖洛書,開!」
羅盤驟然崩潰,化作無數的光芒,在書房裡面縱橫交錯,光影激盪,化為一幅幅變幻的圖案。
她全神貫注地看著這些圖案,然後心中默念著要占卜的事情,催動這件寶物一點點運轉。
過了一會兒,她臉色蒼白地坐下,收起已經變回吊墜的法寶,半坐半躺地靠在椅子上,休息了差不多十分鐘,才緩過一口氣來。
「這河圖洛書雖然神妙無方,但使用起來消耗心神和元氣也實在太多了!」抱怨了兩句,少女皺起眉毛,思索自己剛才占卜的結果。
「占卜出來是大凶,這倒是一點也不出乎我的意料。可這『大凶』究竟是針對誰的?」
「如果是針對我,那不算什麼。反正我也不是什麼重要人物,死了也能找到替補。」
「如果是針對天機營,那也沒什麼好怕的。畢靈空再怎麼厲害,她總不能單槍匹馬覆滅了天機營。」
「如果是針對神都,更不用怕,那些高門勛貴們,死上一批是壞事嗎?我可不這麼覺得。」
她想了許久,一直不得要領,直到一個高大英俊,眼神卻凌厲得讓人不敢與之對視的青年走進來,才猛地驚醒。
「二哥,你怎麼來了?」
「我再不來,你怕是就要反覆運用河圖洛書占卜,把自己的元氣給耗幹了!」青年臉色很難看地說,「太子殿下安排你繼承河圖洛書,其中可未必是好意。你要小心一些!」
少女笑了:「無論是不是好意,繼承河圖洛書,就讓我避免了成為下嫁和親的工具,我覺得還是很值得的。」
青年嘆了口氣,坐在旁邊的椅子上,說:「畢靈空糾集江湖中人,意圖騷擾夏州的消息,我也得到了。依我看,這事情對我們來說,多半是好事。」
「好事?」少女一愣,問,「我占卜的結果分明是大凶,怎麼會是好事呢?」
青年微笑:「占卜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利用得好,大凶也能變成大吉。昔年太祖領兵作戰,曾經被人暗箭所傷,不幸身亡。一時間軍心動盪,十萬大軍光是連夜逃走的就接近萬人,大家都覺得已經沒了希望。」
少女接下去說道:「結果文相施展秘法,以百人性命換回太祖的性命。太祖復生之後下令嚴守秘密,等到敵人來襲的時候才顯身作戰。敵軍為之驚駭,落入埋伏,死傷狼藉。太祖遂反敗為勝。」
這卻是大夏建立之前的一段故事,此事極為機密,除了在朝中擔任要職的皇家子弟之外,就算是一般的皇族或者高官,都無從得知。
青年提起這件事,自然是為了提醒妹妹,不要拘泥於眼前的得失,要想辦法將「失」轉為「得」。
少女當然也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說:「接下來我會下令天機營固守神都,除非是皇宮遇襲,否則無論如何都不許出戰,二哥你以為如何?」
青年搖頭:「這可不夠。」
「那我該怎麼辦?」
青年拿出一支小小的玉瓶:「你應該由於擔心國家大事,以河圖洛書反覆占算,最後元氣大傷昏厥過去,正在修養。而你占卜多次,結果都是『大凶』二字。」
少女愣了一下,問:「這能行嗎?」
「我說能行,就是能行。」青年笑著說,「當今皇族子弟裡面,雖然也有人修煉河圖洛書,但修煉有成的暫時只有你一個。此所謂『奇貨可居』。你要明白自己的重要,不要把自己當成簡單的消耗品——就算是消耗品,在找到替代之前,也是獨一無二的。」
少女猶豫了一下,接過玉瓶,一口喝盡。
青年收回玉瓶,微微一笑,轉身離開。
當他出門的時候,臉上已經重新恢復了凌厲之色,看不到半點溫情。
「你們是怎麼回事!」他對守在門口的幾個侍衛怒吼,「公主因為強行推演占卜,元氣大傷,才跟我說了幾句話就撐不住昏厥過去……你們難道沒發現嗎?」
侍衛們大吃一驚,急忙衝進來,果然見少女臉色蒼白氣若遊絲,簡直就是奄奄一息命不久矣的樣子。
「糟糕!」
「快去傳太醫!」
「來不及等太醫了,先拿續命金丹給她服下。」
一時間,整個天機營陷入了慌亂之中。
在這片慌亂里,還時不時夾雜著充滿殺氣的咆哮聲。
過了許久,一切才重新安定下來。元氣大傷的公主被送去修養,怒氣沖沖的二皇子也拂袖而去。天機營諸位校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一臉無奈。
「現在怎麼辦?」有人問。
「還能怎麼辦?報告朝廷,讓別的將軍來管事唄。」
「……他們會來嗎?」
「天曉得。反正我哪裡都不去,就在公主殿下的房間外面守著。」
「好,也算我一個。」
「我也跟你們一起守著吧,她不康復,我不放心啊……」
過了片刻,一間沒什麼人敢來拜訪的府邸之中,帝洛南向好友蒼淵豎起了大拇指。
「你的辦法果然巧妙,天機營一下子就亂糟糟的,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有人主動出擊了。」
整個人都透出一股「乾淨」感覺的蒼淵微笑著點頭,說:「畢靈空找江湖人騷擾夏州,必定不會是想要襲擊官府或者別的小事。以她的本領,大夏九州任憑縱橫,沒人能攔得住她。要是她想要找誰的麻煩,直接上門去打就可以了。」
「換句話說,她之所以特地設局,為的肯定是那少數幾個她沒辦法上門就打的人。」帝洛南說,「如果是夏州的話,這樣的人不外乎兩位。」
蒼淵笑著點頭:「總之,我們不要動。」
帝洛南嘆了口氣,說:「若是幾年之前,你告訴我,有朝一日我竟然會做這種事,怕是我們會連朋友都做不成。」
「若是回到幾年前,我也想不到事情竟然會到這個地步啊!」蒼淵也嘆了口氣,「好不容易把變法的事情推進起來,結果就因為條件和當初談的稍稍有些變化,諸趙便因此發難……這背後要說沒誰指使,你信嗎?」
帝洛南眼中殺氣一閃:「如果有意見,大可以來找我談。結果不僅不談,反而一出手就是擾亂變法。這是把戰場上的謀略,用到了我們身上。哼,自家人還玩這種手段,真是叫人不齒!」
「我本以為這件事只能忍了算了,卻沒想到竟然會有這樣的變化。」蒼淵笑道,「既然畢靈空要搞事,那就讓她搞吧。不管結果怎麼樣,總歸是對我們有利。」
帝洛南點頭:「嗯。正所謂不破不立,宮廷之中那些陳腐守舊的力量實在太過強大,總要讓它們受到損失,我們才有更大的騰挪空間。」
說著,二人拿出一些資料,開始討論接下來該如何應對。
眼前這個機會固然很大,可其中的風險和麻煩也一樣很大,如何利用機會、迴避風險、解決麻煩?這就是需要開動腦筋的事情了。
就在他們討論的時候,神都之中,還有不少人正在討論這件事。
偉大的天子陛下,被尊為帝壬辰的半人半神,在得知了消息之後沉默不語——他一般都是這樣,能不開口,就不開口,以沉默來彰顯自己的神秘和高貴。
近侍低聲請示該如何做,帝壬辰只是威嚴地看了一眼,就閉上眼睛,一如既往地保持著神靈一般的威嚴。
如果換成別人,此刻必定一頭霧水。但這些近侍跟隨他多年,早已明白了他每一個眼神的意思,當即按照他的指示,開始行動起來。
護國武成王帝蒼穹得到消息稍稍遲一點,當他得知此事之後,第一反應是問:「神機營的小丫頭怎麼說?」
「稟報王爺,神機公主為了占卜此事,反覆催動河圖洛書,傷了元氣,正在修養。」
「別廢話!」帝蒼穹眉頭一皺,「我管那小丫頭的死活幹什麼?我問的是占卜的結果!」
「……據說,占卜的結果始終是『大凶』。」
帝蒼穹猩紅如血的眉毛幾乎皺成了一條線,眼中騰起殺機:「每一次占卜都是大凶……看來畢靈空所謀不在小啊!」
「王爺,您覺得那妖神想要做什麼?」
帝蒼穹搖頭:「我只擅長武功,謀略之類,我一竅不通。但我很清楚一件事。」
他的眼中騰起了凌厲的光芒,看起來猶如一隻想要吃人的猛獸:「在這世界上,實力是一切謀略的根本。只要能打得贏,什麼謀略都不重要!不管畢靈空想要玩什麼花樣,神都有我坐鎮,就穩如泰山!」
「王爺神武!」
在心腹的吹捧中,帝蒼穹哈哈大笑。
差不多也在同一時間,畢靈空同樣在哈哈大笑。
「神機公主因為占卜的時候消耗了太多的元氣,昏厥不醒?」她露出了譏諷之色,「這可真是忠心耿耿啊!」
「她要證明自己有用,當然只好拼命。」旁邊一個老者嘆道,「帝家也是越來越不行了,一群武藝高強的老頭子們不肯出手,偏偏逼一個小姑娘消耗性命!」
「如此倒行逆施,焉能不亡!」另一個神色兇狠的大漢說,「依我看,我們這次不僅能夠成功,說不定還能更進一步,去擊破神都,殺死帝壬辰!」
「嗯……那當然是最好。但我們的計劃始終是先伏殺帝蒼穹。」畢靈空說,「其實無論他是否能夠猜出我們的計劃,都並不重要。如果他不肯出來,我們就拆九州大陣。如果他肯出來,那我們就殺他。無論如何,我們總歸有一個重要的目標可以攻擊。」
眾人紛紛點頭,贊成她的意見。
「只是……如果帝蒼穹出來的話,也不知道會帶著多少人?」一個看起來有些憔悴的老者說,「若是帶的人太多,或許我們未必能夠拿得下他……」
「要是人多,你們就只負責將他和別人分開。」畢靈空冷然說,「剩下的事情,交給我就好!」
眾人微微一驚,都猜出了她的意思。
有人想要勸說,但看她滿臉堅定之色,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她等這一天,實在是等了太久太久。此刻,大概無論誰勸,無論怎麼勸,都沒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