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名妓從良

  「姐夫,你怎麼突然要買房子?這是打算在廣陵長住嗎?」

  潘龍點頭:「北地苦寒,將來翠姑有了身孕之後,還是住在揚州比較好。小孩子也在揚州長大比較安全。」

  武極星忍不住笑了:「都還沒成親呢,你就已經在考慮這些了?」

  「早點準備,沒什麼不好。」

  「說的也是,反正廣陵城的房價一直在漲,晚買不如早買。」武極星手下哼哈二將之一的「丁老哼」笑道,「前段時間,郡守(廣陵知府)甚至專門出了個公文,限制一家人只允許在廣陵城有一處房產。過去已經有的要麼賣掉,要麼年年交重稅……就這樣,廣陵房價還是在漲。」

  潘龍吃了一驚,頓時想起了前世的一段記憶,問:「那廣陵房價現在有多高?」

  矮胖的「宋小哈」說了一個數字。

  潘龍微微皺眉,這房價有些超出他的預期。

  倒不是說他買不下,而是……廣陵的房價這麼高,總讓他有些不好的聯想。

  「整個揚州的有錢人都在湧向廣陵嗎?」他自言自語,「按說沒必要啊……除非是在這裡有店鋪要經營,否則正常情況下,派幾個人在這邊設個點,及時得到商業上的消息,也就足夠了……」

  「姐夫你在說什麼啊?為什麼房價上漲會讓你這麼擔心?」武極星很好奇地問。

  潘龍乾笑兩聲——他當然不好說這是前世年輕時候的心理陰影。

  好在武極星倒也沒追問,她年紀雖然不大,江湖經驗卻很豐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這類道理,她早就已經很明白了。

  在她的陪同下,潘龍在廣陵城裡面轉了一個下午,看了幾處房產,最後終於敲定合同,買下了其中一處。

  那是一座有二十一間大小房間、一處大院子和一個小院子的宅邸,可以住得下四五十人。

  這間房間原本的主人是一個富商,名字很古怪,叫做金三。他原本在廣陵城裡面有多處房產,因為最近打算離開揚州,去別的地區發展,所以打算脫手一部分,只保留一處房產就行。

  他的那些個房產,無論大小,地理位置都很不錯。這處宅邸也不例外。

  它位於廣陵城北部,距離城牆有一些距離。附近沒什麼高大建築物,採光非常的好。而且距離貫穿廣陵城的主幹道有一定的距離——但不遠,既能夠很順利地抵達大路,如果發生戰爭兵變之類事情,也有一定的緩衝,不至於被殃及池魚。

  當然,作為潘龍的宅子,天底下想必也沒幾個人敢來這裡惹事。

  宅子裡面兩個院子都被建成了花園,對此潘龍頗不滿意,買下房子之後,他和牙行談了一下,就讓牙行找人將房屋改修一下,把前面那個大院子改建成練武場。

  家裡沒有練武場的話,他總覺得缺點什麼。

  牙行的人很納悶,不明白為什麼要把好端端的大花園推平了建成練武場,但有錢的就是大爺,既然房主自己願意,那他們當然也沒什麼意見。

  倒是武極星覺得很可惜,勸潘龍保留這個花園,把後面的小院子改成練武場就好。

  「太小了!」潘龍搖頭,「方圓連十丈都不到,只能練練拳腳槍棍,連弓箭都練不了,更不要說練騎馬什麼的……」

  武極星很無語,在她的想法裡面,練武場可不就是拿來練練拳腳槍棍的麼?甚至於,能夠練槍棍的練武場已經算是比較大的了,一般的練武場也就練練拳腳而已。

  結果潘龍一張嘴,就是要練弓箭乃至騎戰,這可不就要推平大花園麼……

  她勸說不了潘龍,只能很遺憾地將大花園裡面自己看著順眼的花木挑選出來,讓牙行找花匠移植到倚天別院。

  結束了這件小事,潘龍正準備回客棧休息,順便讓「白虎星」出場,去給徒弟鄭雙作一些指導。結果武極星興致勃勃地問他,有沒有興趣去畫舫玩玩?

  「畫舫?」潘龍詫異地看著武極星,覺得自己腦子一時間有些轉不過來。

  所謂畫舫,其實就是建在船上的青樓。這些體型龐大的船隻在廣陵城附近的水面上緩緩行駛,接待那些既要獵艷,卻又要附庸風雅,最重要的是不願意讓別人看到自己的顧客。

  兩世為人,潘龍從沒去過這類地方。他也做夢都想不到,自己第一次去,竟然是被小姨子邀請。

  ……要說小舅子邀請自己去,那還勉強說得通,你這小姨子說這種話題,不覺得很詭異麼?

  一看潘龍的表情,武極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頓時鬧了個臉紅,立刻手忙腳亂地解釋。

  原來,最近廣陵城一位著名的歌妓「雨師」白映玄年紀大了要從良,她所在的青樓「春風樓」便決定為她專門舉辦一場歌舞表演,以慶祝她能夠順順噹噹脫離這門皮肉行當,過上安穩生活。

  白映玄從業十餘年,艷名遠播。她能夠順順噹噹地從良上岸,很多人都為她高興。甚至就連廣陵文壇,都有不少人會專門前來為她祝賀。

  武極星跟白映玄倒也算熟識——瓊花閣跟江湖勢力談判的時候,不止一次將談判地點選在她的畫舫「醉月舟」上。大家關係不錯,現在她要從良,武極星自然要去捧個場。

  潘龍這才明白……原來是去參加從良慶祝會的,而不是去……咳咳。

  「好吧,我肯定準時到。」

  他當然不會拒絕,不如說,他也對從良這件事頗為好奇。

  雖然評書話本裡面經常提到風塵女子從良,可實際上這種情況是很少的。操持皮肉生意的老闆都是黑心鬼,哪裡可能將搖錢樹放出去?

  除非是真的年老色衰到已經完全沒有利用價值,否則的話,一旦淪落風塵,就不要幻想什麼從良。

  反正潘龍闖蕩江湖幾年,沒聽說過哪怕一次有名妓從良成功的。

  難得遇到,他當然要去見識見識。

  當天晚上,他換了一身文人打扮,早早來到了倚天別院,跟武極星等人一起前往廣陵城南新月湖上的畫舫「醉月舟」。

  醉月舟是一艘非常大的船,船身甚至比潘龍當初在通天江見過的大江連的巨型客船都大。但潘龍只一看就能看出來,這船大而無當,既行駛不快,也吃不消大風大浪。只能在新月湖這類水面平靜的狹小水域形勢,一旦向南進了通天江,怕是分分鐘就要翻船。

  在這艘大船的船舷上,掛著一盞盞燈籠。每一盞燈籠上都有一個名字,看起來全都是女人的名字。

  「這些燈籠,就是如今醉月舟上接客的姑娘們的名號。」被稱作丁老哼的瘦高個介紹說,「若是今晚她有客人,燈籠就會熄滅。若是沒有客人,燈籠就亮著。」

  潘龍看了看,只見二十多盞燈籠全都亮著,頗為壯觀。

  「別看了,今晚醉月舟不做生意。」旁邊一個書生忍不住說,「今天是雨師的大喜之日,她的姐妹們當然也要為她慶祝。就算是春風樓的管事,也要給她們這個面子。」

  潘龍點頭,對那書生笑了笑。

  書生見他頗有禮貌,也回以笑容,但看他臉上分明有幾分緊張之意,讓潘龍不由得有些納悶。

  名妓從良,關這書生何事?

  難道說,他是這名妓的粉絲,甚至於是入幕之賓麼?

  但這問題實在不好問,只能作罷。

  一行人上了船,從船尾進艙,在侍女的帶領下,很快來到了位於船艙頂部的大廳。

  這大廳建得頗為雄偉,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在船上。若非腳下不時有微微的起伏顛簸,甚至會讓人誤以為是在岸上某個大酒樓裡面。

  作為廣陵城綠林勢力的大佬,瓊花閣的座位自然是早就已經定好了的。在一間用紗絹隔開的小隔間裡面。

  隔間裡面有兩張桌子,地方也算寬敞。潘龍和武極星坐一桌,哼哈二將坐另外一桌,還有一個侍女守在門口,隨時等候召喚。

  潘龍觀察大廳,看到八間這樣的隔間。除此之外就是普座,不少書生和商賈打扮的人都坐在普座裡面,正在滿臉期盼地等待。

  不止一個人的臉上有惋惜之色,看來那位被稱作「雨師」的名妓白映玄,的確是很有人氣。

  他的目光又向上看,注意到從大廳屋頂上,有不少彩綢垂下,除了一條白綢之外,別的彩綢上都有姓名。

  「那些彩綢上的名字,又是怎麼回事?」他問。

  「那是過去這艘畫舫的花魁。」丁老哼解釋說,「彩綢的顏色,代表了她們最後的結局。白綢、綠綢是從良的;紅綢、黃綢是早夭的;紫綢、藍綢是一直留在這一行裡面,最後轉了管事的。」

  潘龍看了一下,只見十四條彩綢裡面,白綢只有兩條,綠綢兩條,紫綢藍綢各一條,其餘全是紅黃兩色,不由得嘆了一聲。

  這艘船前後有過十四位堪稱花魁的名妓,可這十四位名妓裡面,別說上岸從良,就連能夠活到老的,也不過六位。反倒是英年早夭的卻有八位。

  「果然是個人吃人的行當啊!」他忍不住低聲感嘆。

  武極星也搖搖頭,卻沒說什麼。

  要說人吃人,綠林何嘗不是?

  她身為綠林人,要是跟潘龍這正派大俠一樣感嘆這個,未免就有點矯情和虛假。

  潘龍的目光又掃過那些跟他們一樣的隔間,以他的眼力,薄薄的紗絹自然擋不住他的視線。只見每一個隔間裡面都擺著桌子,並有蔬果酒菜,看得出來都有客人。

  但可能是因為他們來得比較早,除了他們這一間之外,只有兩個隔間裡面有人。

  一個隔間裡面是幾個書生,他們帶著笑容,正在討論著什麼。潘龍聚神細聽,卻是在討論要為白映玄作詩,以慶祝她上岸從良。

  另一個隔間裡面是個彪形大漢,虎背熊腰不說,相貌更是兇惡。屬於那種走在城門口,就會讓士兵們刀劍出鞘如臨大敵的類型。

  這大漢將侍女摟在懷裡,一邊喝酒一邊占便宜,場面著實有些不堪。但看那侍女的神情,倒也並不是很不樂意的樣子——潘龍猜測雙方大概認識,沒準這大漢根本就是那侍女的熟客。

  過了一會兒,各個隔間都陸陸續續有人前來。潘龍注意到,有一個隔間裡面坐進去的那人神情嚴肅、眼中帶著長期居於領導地位而自然產生的威勢,一看就是個身份地位頗高的人物。

  這人的行為也頗為端正,他自己和一個看起來應該是保鏢的人各坐一桌,倒也不說話,就是在默默地喝茶。

  另外還有一個隔間裡面的人也很值得一說,那是一個圓臉的胖子,一身衣服全都是金色,而且還在衣服上縫綴了不少金葉子,看起來金光閃閃,就像是把「我很有錢」四個字寫在了身上一般。

  穿這身衣服出門,實在很有一些欠打劫的意味。這人敢這麼穿,而且連一個保鏢都不帶,想必身手極好。

  只可惜大廳裡面人太多,會武功的也很多,這麼多人聚集在一起,攪亂了天地元氣的流向,讓潘龍沒辦法從天地元氣的流動上,判斷出這人的身手來。

  等到八個隔間的客人都到齊了,便有幾個歌妓上台彈琴唱歌。潘龍對音樂的造詣很一般,也就是能夠聽出來走調與否的水平。至少在他聽起來,這些歌妓彈琴彈得很好,歌也唱得不錯,如果去參加前世的選秀節目,起碼才藝這一環應該不會輸給別人。

  ……前提是她們的競爭者不要表演胸口碎大石什麼的。

  記得當年,就有人在選秀節目才藝表演的時候表演單掌斷磚、胸口碎大石,畫風十分的不對勁——而且居然還贏了。

  幾曲歌罷,便有一個胖胖的、滿臉帶笑的中年人上台,說了一通客氣的話,大致上就是感謝大家這麼多年對白映玄以及對春風樓的照顧,祝福白映玄上岸從良之後能夠生活順利一世平安……云云。

  這些廢話一開始還能得到眾人的點頭和鼓掌,很快就有人開始不滿,嚷嚷著讓這醜男滾蛋,請白大家上台演唱。

  胖子也不尷尬,哈哈一笑就下了台,然後一個穿著青白兩色服裝的女人,便在兩位侍女的陪伴下走上台來。

  看不少人連呼吸都屏住的樣子,想來她就是今天這場宴會的主人,廣陵名妓「雨師」白映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