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獄中見聞

  「卞秀才,進去吧!」

  身後挨了不輕不重的一腳,卞德明踉踉蹌蹌向前走了幾步才站穩,只聽後面哐啷一聲,沉重的鐵門已經重新關上,然後落閂上鎖,於是他便成了階下囚。

  這裡是東華縣城的大牢,此牢建在地下深處,四壁都是天然的岩體,絕無可能被人挖出一條道路。牢門和柵欄則是小孩手腕粗的鐵棒,便是先天高手,赤手空拳也很難弄得彎弄得斷。

  大夏九州的縣城裡面,大多會有這麼一座類似的牢房,為的就是在必要的時候暫時關押先天高手——當然只能是暫時的,時間長了,人家總能想辦法逃走。所以如果要長期關押的話,至少要轉移到郡府裡面,到時候大牢的獄長就是先天武者,看得住他們了。

  對卞德明來說,這地下的大牢要關住他,自然是綽綽有餘。

  轉過身,看著那幾個衙役和獄卒離開,他嘆了口氣,也沒辯解什麼「冤枉」,看看地上還有一些乾草的茅草,便將它們堆了一堆,努力堆厚一點,然後坐在了上面。

  「唉!文超公曰『病從口入、禍從口出』,果然是至理名言!看來我這一趟免不了大吃苦頭,就是不知道還有沒有命活著出去了……」

  他能考中秀才,自然不是傻瓜。那群官差衙役們凶神惡煞的樣子,一看就知道來者不善。而且這群人之中,倒有一大半是自己這個本地人都不認識的,尤其那為首的武官,一雙眼睛就像是刀子一樣,在人身上一掃,便感覺隱隱作痛。

  這陣勢肯定不是為了他這一個家境平常的小秀才,但他既然被抓進來了,人家當然也不會介意殺猴子的時候順便宰一隻小雞。

  他搖搖頭,回想了一番今天的事情,然後神色漸漸堅定。

  「君子有所不為,有所必為。雖然害父母白髮人送黑髮人,著實有愧。但阻擾官差的這件事,我卞德明不後悔!」

  日三省吾身之後,他才有閒心思打量周圍,卻見一間間牢房裡面關著不少人。只是書生打扮的就他一個,別的都是一身江湖裝束,大約是綠林中人。

  這些人大多身上有傷,不少人身上還殘留著血跡。遠遠的就有血腥味傳來,讓他有些害怕。

  而這些人自然也都一個個手銬腳鐐,甚至還有兩個被鐵鏈捆成無法發力的怪異模樣,一看就知道是為了防止他們逃跑。

  他看了一圈,只覺得這些個個面目可憎,沒有哪怕一個善良之輩。

  自己這勉強也就縛雞之力,殺條豬都要幾個人合作的文弱書生,在這裡多半是最弱不過的了。

  「呵呵,還真給我面子。」

  自嘲地笑了兩聲,他的心情反而變好了一些。

  就在這時,旁邊一間牢房裡面的獄友開口了:「書生啊,這大牢都是關我們綠林人的,你一個讀書人怎麼也被關進來了?究竟犯了什麼重罪?」

  卞德明還沒來得及回答,就有一個邋遢大漢笑道:「還能幹什麼啊?看他那細皮嫩肉五官端正的模樣,多半是給縣老爺戴了綠帽子,沒準孩子都生下來了。」

  這個話題顯然很合綠林好漢們的胃口,一群人只要傷得不重,立刻紛紛開口摻和。甚至就連一個被捆得奇形怪狀的瘦子也湊合了進來。

  這瘦子武功自然極高,見識也是不凡,一張嘴便是源源不斷的葷段子,簡直稱得上是個人形自走色文製造機。卞德明一開始有些惱火,再聽了一會兒,不由漸漸佩服起來——這人若是不混江湖,就靠著編故事的本事,寫幾個低俗話本去賣錢,想來都能賺出萬貫身家。

  他忍不住問:「這位大俠真是學識淵博,卞某有禮了。不知道大俠如何稱呼?」

  那瘦子頓時哈哈大笑:「學識淵博?老子最擅長的本事可不是這張嘴,而是一支筆!你去江湖上打聽打聽,這青州道上,誰不知道我『繪本聖手』柳水心的名號!」

  卞德明頓時瞪大了眼睛,「繪本聖手」柳水心最著名的就是給色文畫插圖,在文壇也一樣赫赫有名,卻沒想到這麼一位橫跨黑白兩道的文化名人,竟然會被關在東華縣大牢裡面!

  他立刻肅然起敬,說了不少敬仰的話,靠著這種男人們都喜歡的話題,不知不覺就跟這群刀頭舔血的綠林好漢們攀上了交情。

  當他們得知卞德明是因為阻擾官差欺壓百姓而被捕,更是紛紛對這文弱書生豎起了大拇指。等到獄卒來發今天的飯菜時,柳水心甚至表示「這小書生是老子罩的,你們對他客氣點」。

  獄卒當然不敢不聽這位先天高手的話,別看柳水心被捆得扭七八拐,整個人幾乎都變了形。可若是真的暴起發難要殺他,咬斷一顆牙噴出來,就能射出他的腦漿。

  結果卞德明很莫名其妙的居然就在這大牢裡面過得挺安穩,接連三四天,沒有遇到半點麻煩。不要說是「殺威棍」之類傳說中獄卒欺壓犯人的例行手段,甚至就連重話都沒一句。

  只是這幾天,大牢裡面不斷有綠林好漢被抓進來,其中不少受傷都挺嚴重的。要不是柳水心有本事,光靠眼睛看就能看出他們的傷勢和治療之法,牢里又有個懂得縮骨法的神偷,能夠穿過柵欄過去幫忙治療,恐怕不止一個人進來之後就要傷重而死。

  卞德明的心情也漸漸低落,他雖然吟詩作畫的水平一般,但對歷史卻頗有心得。看這架勢,東華縣這邊的官府分明有大動作,光是被抓進大牢的就有這麼多人,外面也不知道牽連了多少人!

  自己被關在大牢裡面,不知道親人朋友是否遭了殃?當初自己想要幫忙的那幾戶人家,是否又能夠逃過一劫?

  他畢竟不曾經歷過多少生死之事,心有掛念,人就漸漸頹唐起來。

  這一日,他躺在茅草上,默默背誦一篇史論,就聽到一個聲音傳來。

  「卞書生,你對如今的變法,有什麼看法沒?」

  卞德明一愣,抬頭看去,只見隔壁牢房裡面多了一個絡腮鬍子,相貌稍顯兇惡的青年,正笑呵呵看著他,等待他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