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歡迎來聽我的講課

  不得不說,錫安的三位領袖——或者說兩位,那位有著長長驢耳朵的褐發少女明顯什麼都沒弄懂的樣子——實在是有些神經過敏了。

  潘龍覺得,他們大概是平時壓力太大,影響了正常的思考。

  他甚至懷疑,當得知「有辦法緩解甚至治療靈能感染」之後,那兩位整天疲憊不堪幾乎要過勞死的錫安領袖,就已經因為過度的狂喜,導致了精神狀態暫時不大正常。

  對於這樣的人,爭論當然沒有什麼意義,他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的事情做好,把整個事態朝著正面的方向引導。

  所以,抵達錫安的第一天,他就準備開始上課。

  按照他原本的打算,只想要選三五個學生教一教就好。但「醫生」——也就是那個黑髮男子,錫安研究所的所長,名義上的最高領導人——卻建議他開個大課堂。

  「你當然可以自己選擇幾個順眼的學生私下補課,但請讓更多的靈能者能夠有機會學習——哪怕只是給他們一點希望、一點安慰,也是好的。」他的笑容裡面透出無法掩飾的憂傷,「這些年來,大家實在是過得太辛苦了!就算幫不上多大的忙,有一點希望,至少可以讓他們……睡得安穩一些。」

  他說得情真意切,言外之意更是讓人禁不住要掬一把同情之淚。

  潘龍嘆了口氣,接受了他的建議。

  「好吧,在這類問題上,你才是專家。」他笑了笑,說,「既然這樣的話,我等一下就開課吧。早點讓大家開始學習,總是好事。」

  「那我去給你安排教室。」褐發少女站了起來,正要出去,卻被綠髮女人叫住了。

  「等一等,在那之前,我們還有一件事要做。」她看著潘龍,「首先,我們要為潘先生擬定一個代號。」

  「代號?有必要嗎?」潘龍詫異地問,「我只是個教師,又不會當外勤特工……」

  「你的身份需要絕對保密!」黑髮男子也立刻贊成,「等一下我們還要跟上次出任務的幾位幹員談一談,讓他們保守秘密,絕對不能告訴任何人!對外就宣布……你是隱居的研究靈能感染的學者,作出成果之後搭車來投奔錫安。嗯,這樣最妥當!」

  「要是他們已經不小心把事情說出去的話,該怎麼辦?」少女問。

  「不會的,他們都是知道輕重的人。」綠髮女子說,「這種關係到整個世界的大事,沒有誰會輕易泄露。」

  經過一番商量,潘龍給自己取了一個「夏平安」的代號,而他的正式身份就變成了「來自民間的靈能感染學專家夏先生」。

  十分鐘後,一則廣播在整個錫安播放。

  【所有人員請注意!所有人員請注意!下午三點整,靈能感染學專家夏平安先生將在大禮堂舉行公開課,介紹他發明的通過鍛鍊緩解靈能感染的技術。歡迎大家去聽課。】

  這則廣播反覆播放了五遍,聽得潘龍自己都有些尷尬。

  更讓他尷尬的,是那群圍在他身邊,擺出一副隨時準備給他擋子彈架勢的保鏢們。

  「你們不用這麼緊張吧,這裡可是你們的大本營啊!沒危險的。」他忍不住說。

  「跟那沒關係。」一個頭頂有一對帶著嚙齒類風格的耳朵,神情冷淡,有著明顯的拒人於千里之外感覺的女人說,「您很重要,對我們,對錫安,對這個世界……您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無論在哪裡,我們都要給您最高規格的安保。」

  潘龍嘆了口氣——又是個沒辦法交流的。

  他問:「大角他們呢?」

  相比這些沒辦法交流的保鏢們,他覺得還是大角比較好溝通一點。

  「他去接受治療了。」女人回答,「我們靈能感染者每次外勤回來都要接受治療,否則的話,活不了幾天。」

  潘龍一驚:「這麼嚴重?!」

  女人皺了皺眉,有些詫異地看著他,隨即似乎想通了什麼,湊到旁邊,用只有彼此能聽到的低聲,給他介紹了許多關於靈能感染者的知識。

  潘龍這才知道,原來諸如大角之類靈能者一旦使用靈能,就會加重自己的感染症狀。而靈能感染除了病情嚴重之後可能發瘋、變怪物甚至於自爆之外,平時也會讓人十分痛苦——這種痛苦還沒個規律,有的人頭疼,有的人手疼,有的人內臟疼,更多的人自己都說不出哪裡疼,但就是疼得厲害。

  所以靈能者們一旦出外勤,回來之後就必須要接受治療,以緩解症狀。

  這種治療的代價很昂貴,全世界也只有錫安才會給麾下的靈能者們提供。所以,很多實力強大的靈能者都會來投奔錫安。

  而當今世界,公認的最強的靈能者之一,就是錫安的「奇美拉」——剛才在會議室裡面,除了一對長耳朵之外,別的方面幾乎沒什麼存在感的褐發少女。

  不要以為「最強靈能者」這個稱號有多光榮,靈能強大的人常常必須戰鬥,而戰鬥就要使用靈能,使用靈能就會加重感染……迄今為止,所有得到過這個稱號的人,沒有哪怕一個能夠在得到這個稱號之後再活超過五年。

  因為「奇美拉」也才得到這個稱號四年多一些,記錄目前就是她保持的。

  代號「拾荒者」的女人也是靈能感染者,她的感染程度比「奇美拉」輕得多,可即便如此,她估計自己大概也只剩下三五年的壽命而已。

  在潘龍認識的靈能感染者裡面,感染程度最輕的是大角,大概屬於「輕微症狀」——他之所以在靈能感染被削弱之後能夠相對平靜,很重要的原因是他還沒有真正承受靈能感染的痛苦。

  而弗蘭卡之所以會那麼激動,自然是因為她的症狀已經比較明顯,已經被靈能感染的痛苦困擾多時,甚至於已經聽到了死神的腳步聲。

  「那你呢?」聽到這裡,潘龍忍不住問。

  「拾荒者」毫不在意地說:「對於像我這樣已經失去了一切,除了生命之外別無所有的感染者們來說,死亡並不可怕,反正活著或者死了,對我們來說其實並沒多大區別。我們懼怕的,是感染髮作時候的痛苦……實際上,很多感染者都會在病情發展到中等程度之後自殺,因為那種痛苦太難忍受了。」

  潘龍嘆了口氣,沒有再說什麼,繼續默默聽她介紹。

  錫安這座移動城市並不大,儘管他們走得不快,大概二十分鐘之後,也抵達了那座大禮堂。

  這座大禮堂頗為廣闊,整體是扇形結構,上下兩層,下層十排、上層四排。依次升高的座位環繞著講台,加上大屏幕、環繞音響之類的幫助,可以確保哪怕坐在最後排的人也能清楚地聽到和看到講課的內容。

  按照「拾荒者」的介紹,它有近四千個座位,規模之大,在全世界都首屈一指。

  可是在整個錫安歷史上,它不僅從來沒坐滿過,甚至最多的一次也只坐了不足三分之一的人。

  當初堅持要把禮堂建得足夠大的「醫生」不止一次被朋友們用這件事取笑過——「醫生」這人一向算無遺策,堪稱錫安第一智者,結果卻在這事情上鬧了個大烏龍,著實好笑。

  但現在,這座大禮堂裡面卻已經坐滿了人。

  不僅每個座位上都有人,很多人甚至坐在了過道上,密密麻麻,挨挨擠擠。

  這麼多人聚集在一起,場面自然有些嘈雜。幾千個人,就算一個人說一句話,也稱得上是沸反盈天。更不要說很多人都在交頭接耳和竊竊私語,從後台看去,禮堂裡面感覺甚至比菜市場還亂。

  潘龍忍不住看了看時間,才只是兩點多一些,距離預定的開課時間,還有接近一個小時。

  「怎麼辦?要等一等嗎?」他有些擔心地問。

  「一切都由您自己來決定,我們只負責保護您。」

  潘龍猶豫了一下,還是從後台走了出去,走上了講台。

  「來了!」

  「老師來了!」

  「安靜!快安靜!」

  台下傳來一陣雜亂的聲音,然後整個禮堂裡面飛快地安靜了下來。

  當潘龍走到講台正中的時候,偌大的禮堂裡面已經安靜到能聽見他的腳步聲。

  所有人都宛若變成了雕像,只是就那麼坐著,靜靜地看著他。

  潘龍知道,他們在等待,等待希望,或者絕望。

  被幾千雙眼睛這樣注視著,饒是他意志堅定,也不由得額頭微微出汗,神情也稍稍有些慌亂。

  (我真的能夠幫助他們?能夠拯救他們嗎?)

  他反覆地捫心自問,卻沒有半點把握。

  一種無形卻沉甸甸的壓力,落在了他的肩頭,讓他感覺身體沉重,甚至於比面對強敵時候都更加的緊張。

  活了這麼多年,他還是第一次面對這麼多人的期待,第一次承受如此巨大的壓力。

  於是他閉上眼睛,深呼吸。

  (鎮定!潘龍!鎮定!)

  (老師都慌慌張張的話,學生們該怎麼辦?)

  (他們比你還緊張,比你還不安。你慌張的話,他們就會更慌張,講課的效果會很差。)

  (你是來講課的,不是來演小品的!你沒必要在乎什麼舞台效果,把你懂的東西說出來,告訴他們,就足夠了。)

  (嗯,這樣就足夠了!)

  他睜開了眼睛,眼神之中依然還有一些拘謹,但表情卻已經平靜了許多。

  「大家下午好。」他打開麥克風,放緩語速而格外顯得平和的聲音,透過一個個音箱,在禮堂裡面迴蕩,「我是給你們介紹『煉化法門』的夏平安,你們可以叫我夏老師。」

  「現在,歡迎來聽我的講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