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雖然離開了,但太清玉書還在。
看著面前那張白玉書頁,潘龍頓時覺得壓力巨大,像山一樣的大。
「這個是任家的傳家之寶吧,就這麼給我揣摩?」他擔心地問,「萬一弄壞了怎麼辦?」
外公原本也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聽到這話,卻忍不住笑了。
「道祖手稿,你要能弄得壞,那也算是本事。」他說,「你知道這太清玉書的來歷嗎?」
「請外公教我。」
「傳說當年道祖成仙之後並沒有在人間停留,直接前往了崑崙玉京。門下弟子茫然不知所措,卻見書房裡面有萬丈霞光,趕去一看,發現他平生所寫的手稿之中都有霞光飛出來,匯聚在空中化成一本玉書。」
「就是『太清玉書』?」
「沒錯。弟子們爭搶那本太清玉書,他們當中不乏真人宗師,全力以赴出手,當真是風雲變色。一場惡戰之下,道祖宅邸被夷為平地不說,甚至連地面都打得凹陷下去,變成了一個湖泊。可那本玉書除了被大家拆開之外,半點損傷也沒有。」
潘龍這才放心,真人宗師都做不到的事情,他肯定也做不到。
於是他伸手取下浮在自己面前的玉書,又問:「那麼……太清玉書一共有多少頁?」
「不清楚,眾說紛紜。」外公說,「有人說八十一頁,合九九歸真之數;也有人說五十頁,合大衍之數;還有人說六頁,因為他當時門下有六位真人;另有人說十七頁、二十四頁、二十九頁、三十五頁、六十八頁……甚至還有說三百六十頁,合周天之數。」
「啊?說法這麼多?」
「反正就我所知,存世的至少有九頁。純陽門下一頁、玉虛門下兩頁、青城山上清宮兩頁、九華山仙門宗兩頁、大夏朝廷兩頁。」
潘龍好奇地看著這一頁玉書,只見上面有無數道金色的紋路,卻看不見哪怕一個字。
「這個……該怎麼讀啊?」他問。
「將它靠在額頭上就可以了。據說。」
「據說?」
「我也是第一次見到它的實物,自然只能據說。」外公笑著嘆了口氣,話語之中有掩飾不住的羨慕。
潘龍沒有再說什麼刺激外公的話,將那本秘籍交還之後,等外公離開,就到臥室床上躺下,將那一頁太清玉書放在了自己額頭上。
他頓時感覺眼前一亮,卻是置身於一間破舊的書房裡面,有一個鬚髮皆白、皺紋滿面,蒼老枯槁得不成樣子,似乎隨時都可能死去的老者,正在慢吞吞地整理書架。
老者見他出現,並未驚訝,淡淡地說:「書都在這裡,隨便看吧。」
「您……您是死是活?」潘龍忍不住問。
「死或者活,很重要嗎?」老者反問。
潘龍想了想,搖搖頭:「能見面,能說話,死或者活,的確是不重要。」
「明白就好。世人畏懼死亡,並不是畏懼『死』本身,而是畏懼『消失』。若是死後化為鬼魂,依然還能和親人朋友見面,還能聊天,就算要畏懼陽光,就算不能再吃吃喝喝,其實也只是有些遺憾,並不那麼可怕。」老者很健談的樣子,慢吞吞地說,「故曰:死而不亡者壽。」
潘龍愣了一下,心中微微一動,試探著問:「老先生,您叫什麼名字?」
「老了,不記得了。」
「那……您姓什麼?」
「老了,不記得了。」
「那我該怎麼稱呼您?」
「隨便,反正名字都只是一個符號。」
「名可名,非常名,對吧?」
老人停下了手上的動作,轉過身看著他。
「你認識趙初一?那混小子竟然還沒死嗎?」
潘龍已經猜到了幾分,沒有回答,又問:「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這話……您教過多少人?」
「老頭子可不會把別人告訴我的東西隨便告訴別人。」老人轉過身,又繼續整理書架,「不管你是從哪裡學到這些的,都別隨便說出去,尤其別告訴我們這些老不死。當初吃過那混小子虧的人很多,不是每一個都像我這樣好說話的。」
潘龍終於可以確定,眼前這位並不是什麼法術的結果,而是太上道祖的虛影。
甚至於,這虛影跟真正的太上道祖之間,可能還有相當緊密的聯繫。
他作了一個長揖,恭恭敬敬地說:「晚輩潘龍,拜見太上祖師!」
老者頭也沒回:「這一頁書應該在純陽子的弟子們手上,你既是他弟子,修煉的自然是忘情篇。記得找跟你修煉有關的書看,不要看到這個也喜歡,看到那個也喜歡。貪多嚼不爛。」
「敢問祖師,每一頁玉書都能通往這個書房的話,那為什麼要分成若干頁呢?」潘龍好奇地問。
老者沒好氣地冷哼一聲:「還不是我那群『好學生』們鬧出來的!我留給他們一本書,本想讓他們一起參詳,互相磨礪。結果他們倒好,爭搶起來,把書拆了不說,連我家都被他們打成了一片湖泊!遇到這種活寶,我有什麼辦法,難道還厚此薄彼不成?只能重新弄個書房,讓每一個得到書頁的人都能進來讀書就是。」
潘龍這才知道真相,忍不住笑了。
「這些事情,您就沒告訴過他們?」
「告訴?我為什麼要跟他們說這些?那些不成器的混帳,氣都要氣死我了!」老者嘆了口氣,「至於以後進來的人,就算想要跟我搭話,大家也沒什麼可說的。無非他們詢問,我解答,如此而已。」
「如果不是你竟然知道那混帳小子當初跟我說過的話,我也不會跟你多說這些。無非像別人一樣,你提問,我回答,如此而已。」
潘龍點點頭,表示明白。
然後,他就提出了自己的問題。
「先天靈光?後天靈光?」聽他詳細介紹了自己的情況,以及任長生對兩種靈光的命名,老者笑著搖頭,「世間萬物,皆應運而生、應運而滅,天地尚不能久,而況於人乎?哪裡有什麼先天後天之分?你只需知道是你的靈光就好,何須理會它是怎麼來的?」
「那我該怎麼修煉呢?」潘龍有些擔心地問,「我看過太上忘情篇的秘籍,秘籍裡面說,下一步應該是設想靈光在周身運轉,不斷壯大,乃至於遍照自身。莫非我需要像搬運真氣那樣搬運靈光嗎?」
「既然是你的靈光,自然聽你的指揮,為何需要搬運?」老者反問。
「可是,我只能感受到靈光,並不能控制它啊。」
老者反問:「你能控制自己的手腳嗎?」
「當然能。」
「那你為何不能控制自己的靈光?」
「……可我也不能控制自己的心肝五臟啊。」
「怎麼不能?能的,能的。」老者哈哈大笑:「你要控制的不是自己的靈光,而是自己的想法。去吧,去吧,老頭子這裡的書,暫時還不適合你。」
眼前的景色驟然消失,潘龍睜開眼睛,卻見自己依然躺在床上,玉書還放在額頭上,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
他猶豫了一下,又試著將玉書放在了額頭。
什麼都沒發生。
「看來,太上祖師真的暫時不讓我去讀書了。」他翻身坐了起來,自言自語,「按照他的說法,我既然能夠感受到靈光,就能夠控制靈光——那究竟該怎麼做呢?」
他回到修煉室,坐在蒲團上,重新開始感受靈光。
片刻之後,他順利地感覺到了靈光的存在。但卻和之前一樣,僅僅只是能夠感覺到,卻沒有辦法對它施加一絲一毫的力量。
他也試著用意念讓靈光移動,但毫無用處,靈光根本不聽他的。
「動起來,動起來啊!」
「芝麻開門?」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
「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
「首先,神說,要有光。」
「我來,我見,我征服。」
「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
「富強、民主、文明、和諧……」
……
過了許久,潘龍說得口乾舌燥,那一抹靈光卻依然紋絲不動,完全不理睬他。
「太上祖師啊太上祖師,您怎麼這麼忽悠人呢!什麼叫『我能控制手腳就能控制靈光』啊?它哪裡聽我的控制了啊!」
抱怨歸抱怨,但潘龍知道,太上祖師肯定不會真的忽悠自己。
人家是貨真價實的得道高人,連毀了自己房子的不肖弟子們都能容得下,又怎麼會坑自己這個晚輩呢?
沒理由的。
他坐在蒲團上默默思考,過了許久,終於上下眼皮打架,然後頭一低,睡著了。
在夢裡,他夢見諸天神佛以及許多認識的不認識的大佬們將他團團包圍,手持戒尺禪杖棍棒鐮錘RPG等各式兵器,將自己一頓好打。尤其是一位穿著燕尾服的大鬍子和一個有些禿頂的矮個子,左勾拳右勾拳,打得他暈頭轉向找不著北。
那兩位還跟不遠處一個人打招呼,要他也一起上,但那位潘龍前世每天都在鈔票上見到的偉人只是笑著搖頭,沒有參加這頓古往今來各路大佬聯手的毒打。
潘龍大叫一聲,驚醒了過來,只覺得腦袋和肩膀都有些酸痛,卻原來是睡覺的時候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