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柃曾記得前世時空的宋代藥典《本草衍義》有載：「沉香木，嶺南諸郡悉有之，旁海諸州尤多，交干連枝，岡嶺相接，千里不絕。」

  《香乘》同樣有載，當中有香者百無一二，這是因為香木得水方才能夠結香。

  山民入山以刀砍斫曲干斜枝形成傷口，經年得雨水浸漬，通常香樹之類需要十年以上樹齡才有足夠發達的樹脂腺形成香結，再經漫長時間轉化成為沉香木。

  當中名目繁多，品質優良者，只在瓊州，崖州出產的謂之角沉。

  枝木所得者為黃沉，宜入藥，依木皮而結者謂青桂，氣尤清新。

  在土中多年不待創剔而成薄片者謂之龍鱗，被削過自卷，咀嚼起來柔韌者謂之黃蠟沉，尤其難得。

  折枝枯乾，或為沉香，或為棧香，或為黃熟香，自枯死者謂之水盤香。

  鋸取下來，刮去白木，具香結為斑點者，名鷓鴣斑，燔燒之時香氣極為清烈。

  諸品之外又有麻葉，竹葉之類不止一二十品。

  香木結香本屬不易，大塊極品沉香料子中，更是只有非常小的一部分才算得上是奇楠，其難得之處可見一斑。

  而今李柃所見的這棵輪迴樹幼苗，樹根之中分泌樹脂，卻是和腐朽枯根一起形成了奇楠香，而且還是前所未見的全新品種。

  這是魂香之中的極品，擁有著引魂歸竅，起死回生，喚醒前世記憶等等功效，也是煉製返魂香，上智香諸香品的材料。

  「今年又結了這麼一小塊，雖說是少了些，但也夠用了。」

  李柃略作沉吟，伸手一招，將眼前這塊拳頭大小的琥珀色硬物攝了過來。

  再朝樹根的傷口看去，但見裡面玉質天成，灰白如枯骨的外殼包裹著一層厚厚的翡翠色石心，晶瑩通透，全然不似木屬之物。

  這種神樹的異變，已經遠遠超出李柃的見識。

  不過有一點完全可以肯定的是，此物得天地日夜精華，受時勢命運所種，其所擁有的位格也遠非尋常之物可比。

  由這棵神樹所結出來的奇香，天然就擁有著一絲道蘊，價值非同小可。

  即便是李柃，暫時也無從別處發現相同的奇楠香。

  它所擁有的香魄，在輪迴之道擁有著特殊的用處。

  「我回去了，你好好照看這棵神樹和你的菜園吧，有機會也可以到宗內的庫房看看，能有什麼靈財寶物派上用場。」

  李柃囑咐了此間的管事白小環一聲，便回去了。

  此後閉關七七四十九日，全力處置手中奇楠香，又再添加各種上品靈材中品靈材和輔料若干，終於煉成一品奇香，名為宿慧香。

  宿慧香，又名輪迴香，與上智香的關係類似於無相香和絕塵香，乃是依次遞進的香中極品。

  它可以視作是擁有智慧道蘊之物，能夠憑藉啟發人之靈智的特性，覺醒前世記憶，故而命名為此。

  不過嚴格說起來，李柃從掌握度化之力，羽化之力，變化之力，招魂之法等等法則之力後，還從來沒有真正煉製和施展過此類啟發靈性的奇術。

  暫時而言，他手中還沒有多少符合使用條件的魂靈，也就無從實證。

  一切都是在紙面上所得，乃是理論之物。

  如若能夠在這個燕笄身上成功喚醒其前世技藝，破解胎中之謎，才能稱得上是成功。

  也正因為如此，胡嫪此子的存在，一直都有非凡的意義。

  李柃當然也可以選擇另外一個人作為試驗的樣品，那就是自己曾經的弟子羅道。

  但是羅道神魂資質遠遜胡嫪，匹配宿慧香的程度也遠遠不如，恐怕不會有良好的效果。

  至今他都還沒有絲毫覺醒的跡象，神魂之中的人香味兒也混雜了不少此世的氣息。

  所以，李柃打算先從胡嫪開始。

  準備好手中之物後，李柃派人把胡姤和燕笄招了過來。

  「參見老祖。」

  十六歲的少女燕笄帶著幾分緊張和好奇，偷偷打量李柃。

  「你在看什麼？」李柃溫和笑道。

  燕笄俏臉微紅，沒有想到自己的小動作竟然被老祖發現了。

  但她聽得此言，還是老實道：「我總感覺好像在哪裡見過老祖。」

  李柃道：「你我本就早已見過，只是暫時忘記了而已。你可知道，這次招你過來所為何事？」

  燕笄道：「弟子不知。」

  李柃道：「看來胡姤還沒有把過往的事情告訴你。」

  胡姤聽得此言，道：「我以前擔心干擾她的心智，所以什麼都沒有說。」

  李柃道：「也罷，你就姑且把我接下來所說的當作一個他人的故事，姑妄聽著。」

  他說完這句話，就開始講述起了過往天狐一族和妖王胡嫪之事。

  雖然李柃口口聲聲都稱這是他人的故事，但燕笄明慧如此，一聽就全部都明白了。

  「這，這是我的前世？

  遠來，我竟是胡姤姐姐的親人托生……」

  胡姤眼眶微紅，帶著幾分哽咽道：「笄兒，你以前不是也感覺好奇，我們明明非親非故，何以要對你如此之好？

  我現在就可以實話告訴你，的確是因為如此。」

  燕笄怔住了，一時無言。

  李柃道：「燕笄，相信你也已經有所察覺，隨著年齡的增長，技藝之中越來越多似曾相識的東西出現，曾有既視之感。

  那其實就是你的前世宿慧，真正寄托在神魂之中，與生俱來之物。

  我們現在打算利用秘法喚醒你的前世記憶，真正達成覺醒。

  但是此法尚未完善，是否能夠真的喚醒妖王胡嫪的記憶也未可知。

  而且在此之後，你和胡嫪的元神與人格究竟以誰為主，同樣是個未知數。

  此世修仙界雖然對輪迴轉世有所研究，但卻因道途未興，尚還有著許多不明確的地方，此番作為也可以稱得上是一個探索。

  你願意接受這份宿慧香，喚醒自己的前世記憶嗎？」

  燕笄道：「我當然願意。」

  她目中滿是堅定，絲毫沒有對前程未卜的擔憂。

  她此刻對胡姤的親近，對李柃的信任，遠遠多於那些憂慮害怕的情緒，再者，腦海之中時不時閃過的陌生記憶也在時常困擾著她，從小到大，從未間歇。

  如今得知那竟然是前生已定之物，心中也不由得生出了探索之心，一如此前踏上修煉之途，遠赴海外求仙問道。

  燕笄的回答並不超出李柃和胡姤的意料之外，修仙界的弟子，向道之心多少會有，對前世今生也有著足夠的好奇。

  於是李柃囑咐燕笄凝神靜氣，旋即在其面前擺下法界垂香爐，點燃最近新煉的那份宿慧香。

  此香呈現金黃之色，燔燒之後，散發出來的香魄也如金光洪流，湧入虛空深處，匯聚到一條亘古以來就存在的長河之中。

  曾經運用過光陰之力的李柃對那條河的印象並不陌生，那正是天地自然造化的光陰之河，銘記了此世天地大道，萬事萬物所有資訊和物質的存在。

  胡嫪曾經存在過的一切證明，曾為其所獲得的靈性，道蘊，乃至於物質元氣，都被記錄在其中。

  這裡又有一說，人之魂魄並非單一的個體，而是以三魂七魄為構成。

  三魂者，一為天魂，二為地魂，三為命魂。

  七魄者，一魄天沖，二魄靈慧，三魄為氣，四魄為力，五魄中樞，六魄為精，七魄為英。

  「魂魄，神靈之名，本從形氣而有；形氣既殊，魂魄各異。附形之靈為魄，附氣之神為魂也。

  人之既死，天魂歸天路，返回外域虛空之中的混沌。

  地魂徘徊於墓地之間，融入此世天地，寄形托物，最後化為靈蘊物質歸於冥界。

  命魂則歸地府，到達地獄，主因果報應，形神陰德。

  我們通常所稱之鬼類，乃為殘魂所化，而這殘魂，往往就是專指命魂，所謂魂飛魄散者，連鬼都做不得，那就是命魂被破壞，徹底無法凝聚了。

  胡嫪之死，我未曾料及，但卻在瀕危之際有所感應，及時將其三魂招納回來，從而免去重聚之難。

  三魂者，真如之根，性命之本，真靈之實相，亦可稱是元神之核心。

  故而燕笄之根本，其實正是胡嫪。

  此即彼，彼即此，覺醒機會非常之大，你大可以不必擔心。」

  在燕笄準備的時候，李柃見胡姤面露擔憂之色，笑著安慰了一番。

  心中卻道：「如若換成羅道，怕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羅道之死和胡嫪之死還是有所不同的，因為羅道是死在天地之爭當中，招魂時間又有所不及，三魂七魄的殘缺程度遠比胡嫪更大。

  這些年來，羅道轉世之身席淵的覺醒程度也遠遠不如燕笄，根本無法憑藉元神本質的特性將那些喪失的本質吸引回來，反而是在萬丈紅塵之中沾染因果，融合靈性，慢慢補全了三魂七魄，改變本來面目。

  待得修成元嬰，見性明心，照見真我與前世不同，那就無可挽回了。

  因為元嬰以上大修士都擁有著還原本來面貌的修煉成果，達到化神之後，更是元神返真，徹底斬斷前世今生，成就唯一！

  化神大能不會再陷入胎中之謎，即便經歷百轉千回，也能還原本來面貌，擁有著遠勝凡俗生靈的抵抗磨損能力。

  這反映在當世，就是化神大能不會存在如同凡人或者普通修士那樣忘卻東西，丟掉自己記憶的情況，即便轉世投胎，也能較為容易的破解胎中之謎，輕易覺醒自己的前世記憶，證得宿慧道果。

  凡人的心神和智力是非常脆弱的，通常人都不會記得自己三歲之前的事情，三歲之後，諸多記憶也會逐漸淡忘。

  一個自以為萬物靈長的人類，其實只有虛假的自我，根本沒有真正的自我。

  這正是元神大道的意義，不證元神，無有真我。

  胡嫪前世沒有修煉到化神境界，今生的資質又堪稱上佳，成長起來飛快，所以才要在這十六歲的年紀嘗試將其喚醒，否則必然沉淪於輪迴，不得真我。

  「我知道。」胡姤因為胡嫪之故，惡補過相關的知識，了解的東西也不少。

  但，仍然還是憂心忡忡。

  李柃見她如此，只得借讓燕笄清靜，不要對其形成干擾的藉口支開對方，一起到外面喝茶。

  時間很快過去小半個時辰，李柃感應到一股奇異的力量浮現，正是前世的妖王胡嫪。

  「他回來了！」

  李柃面上含笑，向胡姤道喜。

  「我感覺到了。」

  胡姤面帶激動之色，站了起來。

  慕青絲也在這邊，聞言不禁分出神識感應了一下，發現胡嫪氣息果然與燕笄融合起來。

  如今的胡嫪，神魂氣息更像是前世今生的結合體，擁有著略微不同的特性，但卻又可以明確分辨其根本。

  大抵上，相當於一個人經歷諸多事情，身體外面被改造了，人格心性也發生了許多的改。

  李柃忽的想到了前世時空的某些東西，對胡姤道：「你就姑且當他吃了什麼異果，從弟弟變成妹妹了，放心，這個味兒不會有錯，的確還是他。」

  說罷，率先往燕笄所在的房間而去。

  胡姤懷著激動，同時兼具幾分忐忑緊隨其後。

  慕青絲想了想，也帶著幾分好奇跟了過去。

  當他們來到那邊的時候，發現燕笄正昏迷不醒。

  她的神魂經歷了前世今生的融合，多出了許多記憶，堪稱大衝擊。

  這也是正常現象。

  當李柃三人來到面前，目光落在燕笄身上的時候，她立刻就有所感應，嚶嚀一聲，幽幽轉醒過來。

  李柃面帶笑意，道：「你醒了？恭喜，輪迴……很成功。」

  「真君？」燕笄，現在或許應該稱是胡嫪了，嬌顏之中帶著幾分驚喜和迷茫。

  她已經從宿慧道果的前世記憶當中了解了事情的始末，不由說道：「我感覺自己像是做了很長的一段夢……」

  李柃道：「人生如大夢，這樣說倒也沒有錯，你可能還有些不太適應，以後慢慢就會習慣了。

  不過，如今的你，更願意讓我們稱你為胡嫪，還是按照今生身份，稱為燕笄呢？」

  燕笄聽出了李柃的弦外之音，俏臉微紅，沒有回答。

  胡姤卻知她心意，上前將其擁住，喜極而泣道：「笈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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