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傢伙……」

  李柃被這焦灼的目光看得心中惡寒。

  能夠單憑目光就令得他這般的大修士都生出不適之感，這個妖王禺闓完全足以自傲了。

  慕青絲對此也有所察覺，暗中傳音道：「夫君，我怎麼感覺這傢伙看你眼神怪怪的？」

  李柃一時之間也不知如何作答。

  好在禺闓除了眼神灼熱，沒有表現出其他不妥。

  李柃思來想去，只能用對方好男風，所以見到自己這樣的美男子會欣賞，但又獨寵胡嫪，所以能克己復禮，不至於移情別戀來解釋了。

  初見會談，雙方也沒有什麼具體的合作可談，無非便是李柃以求取貿易許可之名送上一些見面禮，意圖得到回應，禺闓則謹慎以待，既沒有應承下來，也沒有當場拒絕。

  看得出來，他對外來者還是有幾分保留的。

  其後李柃提出借寶地盤桓，考察一番妖國本土的風情，禺闓不僅同意，還大加支持。

  妖國之內盛產山貨，各種各樣的靈材資源並不缺，但卻緊缺人族文明的產物。

  小到茶壺，碗筷，絲綢，衣帽，大到樓舍殿堂，大橋馳道，都在渴求著。

  自然而然，各種法器，法寶，丹藥之類的加工成品，也是緊俏無比。

  ……

  轉眼功夫，小半個月過去了。

  李柃在此暫住之後，並沒有閒著，而是馬不停蹄的結識境內各峰大小妖修，憑藉自己帶來的珍奇寶物和意和香所營造的友好氛圍融入他們，打探消息，了解到不少東西。

  李柃發現，禺闓這樣的妖王對於直接通商還是持支持態度的。

  最重要的一個原因，是人妖兩族頻繁接觸，早就已經淡忘過往血仇，把祖宗傳下的訓誡都拋到九霄雲外去。

  但妖族在文明發展上的落後又是個不爭的事實，他們不可能在商業之事上面勝過人類，所能做的，也是在滿足需求之餘，儘可能封閉，藉以自保。

  反正他們也沒有什麼民生經濟，強者有得享受就行。

  「看來這一趟沒有白來，禺闓這邊，還真有可能與我們香市達成交易。

  如若能夠成功，就可贏得更多香道緊缺的奇珍異寶……」

  這一日，李柃在下榻之所和慕青絲商談。

  他們是積香宗的開創者，即便前來這邊探尋神樹，為求開拓前路，也不忘順便作為。

  「以我近日所觀，有十來種寶材值得爭取，分別是本土所產的玄英石，原玉，金精髓，赤銅礦……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小妖自行種植的乸雲葉，比我們在玄辛國時所知的同類品種質量高出太多，完全可以作為新的醒腦香原材來使用。」

  李柃講述了一番自己最近了解到的情況，又道：「胡嫪那邊還暗中給我透露消息，說是禺闓名下有一座種植靈材的苗圃，長有異常珍稀的寶材級金葉蘭，從下品至中品不等，可以入香。

  我取過一份來看，發現它可以取代空谷幽蘭，作為低階弟子借香參悟之用。

  這種東西不僅能夠發揮幽蘭一系香品的作用，還能打通晉升階梯，順利讓低階弟子們也享受一把空谷幽蘭的好處。」

  過去李柃見蘭而悟，煉製三殊香，立竿見影般的增長了五百多年修為。

  但是同樣的香品，慕青絲只增長了三百年。

  此後宗門陸陸續續又有人獲賜此香，也只增長了一二百年，二三百年不等。

  這是本身人香與其契合程度不足所造就的差距。

  而且三殊香此物神奇歸神奇，煉製起來代價實在太大，單只空谷幽蘭，就是難得的珍品，至少需要甲子以上年月才能收穫一批。

  蒼龍之血和魔涎香分別是擊殺蒼龍法相與水魔宮中的幽蜒魔尊殘魂所獲得，李柃手中存貨已經極少，一直都在尋求替代之物。

  如今倒好，終於見到了幾分降低其品級以增加產量的希望。

  這種東西是連他眾妙化香訣都難以變化催生的，反而在這邊發現的寶材級金葉蘭有著替代之效。

  慕青絲提醒道：「但妖族沒有什麼礦業和農業，只能依靠原始手段去開發。」

  李柃道：「這確實是個問題，禺闓之流傳統而又保守，即便願意通商，也是為了自己享樂，需求實在有限。」

  慕青絲贊同道：「他們是不可能為了底下的大妖小妖考慮的，我們也不可能幫他們開化。」

  這確實也是一個問題。

  李柃可以隨手點撥胡嫪這樣的大妖，但卻不能點撥整個妖族。

  胡嫪成長起來，了不起也就是個厲害的妖王或者帝皇，哪怕有個僥倖成就妖神，也是解決妖族內部的爭端在先，要挑起內亂，報仇雪恨。

  而妖族成長起來，很大可能要對人類不利。

  他不可能為了自家好處，幫他們更有效率的種植靈藥，開採礦石，獲取整個族群崛起的利益。

  思慮一番，李柃終究還是壓制了貪念，拋下其他不管，先看金葉蘭。

  若有機會，今後慢慢擴大交易規模，涉及其他寶材，若無機會，就止步於此。

  「我們可以為貴方提供海上出產的各種奇珍異寶……」

  議定之後，李柃找到胡嫪，展示出一份精心製作的寶材圖鑑。

  胡嫪看了看，發現這當中修煉資糧不多，且對強者作用有限。

  但各種奢侈享受，精緻玩意應有盡有，能叫人挑花眼。

  比如，能盛海量，不斷倒出美酒的空間法寶傾海壺，磕了飄飄欲仙的五石散，一整套威儀十足的騰雲法駕……

  這些都是喪志玩物，看似品級不低，價值不菲，實則沒甚用處，唯一能跟戰鬥沾點邊兒的傀儡棋盤，能把大妖小妖攝入其中，作遊戲棋子，至多也就是攝取築基中期修為，而且攜帶和使用都頗為不便，不可能用在強者之間的實戰。

  「有趣，有趣得緊，這等精緻玩意，大王定會喜歡的。」

  胡嫪頗有深意的看了李柃一眼，第一個就訂購了此物。

  然後是五石散，各種奇珍瓜果，靈蘊寶丹，仙釀美酒……

  最後一項，則是北海積香宗出產的百味香。

  此物乃李柃門下真傳洛英所發明，非是尋常焚爇香品，而是食用香料。

  等閒飲食調以此物，能夠生具靈蘊，更能將五穀精華和肉食之中的元氣汲取出來，加以轉化，稱得上是不入流品靈材。

  胡嫪看了介紹，覺得妖國山中飲食艱難，凡材腥臭難去，如能撒上一些，或可改善。

  這自然是李柃精心所準備。

  百味香完全符合民生日用的定義，雖有靈蘊，但又約等於沒有，只是讓飲食更有滋味。

  但它的價值，恰恰又在滋味這二字上面，就相當於修仙界的靈材級味精。

  飲食享受，乃是口舌之欲，低階修士尚不能斷。

  妖國境內多山林，山中大妖小妖近乎茹毛飲血，沒有什麼烹飪文化，如若能夠撒上一些，必定大受歡迎。

  果然不出所料，胡嫪很快就再次過來，開門見山道：「李道友，你那百味香，大王頗為受用，教我全部買下。」

  李柃道：「難得大王喜愛此物，我等便宜售賣，一份只需百枚靈石。」

  這次他帶了萬餘份百味香在身，竟然賣得百萬靈石，看來這份生意大可做得。

  胡嫪道：「我們除了自用，還打算將其售賣到別處地方去，希望李道友能夠讓利少許。」

  李柃聞言，頗有幾分意外：「這是禺闓大王的意思，還是胡公子你的意思？」

  胡嫪沒有回答，反問道：「有何區別？」

  李柃道：「如若是禺闓大王的意思，那我只能說抱歉，我等並非專營此物，閣下要求，恕難從命，但若是胡公子你的意思，這樁生意大可做得。

  不過我並不會讓利降價，只是把巴山妖國境內的專營之權給你，讓你有機會經手這麼一樁生意，你願意賣到兩百，三百，五百，一千去，都由得你。」

  胡嫪面色微變，道：「李道友說笑了，我區區築基妖修，哪來的這等本事？」

  李柃道：「我相信道友一定會有辦法的。」

  胡嫪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沒有再多說什麼，轉身就離去了。

  「夫君，你真的打算把百味香的專營之權交給他？這是打算扶持本土勢力，為我們發展香道？」慕青絲不知何時走了過來，略帶幾分疑惑，詢問李柃道。

  李柃道：「不錯。」

  慕青絲道：「可這個胡嫪只有築基修為呀。」

  李柃笑了笑，道：「築基修為又如何，我相信他會有辦法的，因為他是天賦異稟之妖，築基境界亦對法則之道有所領悟，說不定什麼時候就順利掌握了。」

  慕青絲聞言，大為驚訝：「夫君竟然如此看好他？」

  李柃道：「還記得過往的趙子仁和方林嗎？這個世上，多的是天賦異稟之人，一朝乘風化龍，便能飛騰九天，我相信自己不會看走眼的。」

  ……

  「嗚哇哇！好吃，好吃！」

  「給俺也留一份！」

  「都別搶，都別搶！」

  石山中，大堂內，一眾大妖爭先恐後，風捲殘雲般消滅著桌上的食物。

  「咕……」

  沒有資格上桌的小妖，護衛們眼饞的看著這一幕，暗地裡直咽口水。

  「哈哈哈哈，李道友，你帶來的這百味香還真是個好東西，沒曾想只是撒上一些，吃慣的肉食都變得有滋有味起來了！」

  大快朵頤間，李柃身邊一名虎頭虎腦的妖王聲若洪鐘道。

  他舉起手中鑲金大碗，豪邁說道：「來，本王敬你一杯！」

  這是禺闓麾下妖王，擔任鷓鴣嶺二當家的疤頭虎禺敬，可以說是禺闓的遠方表親。

  另外一邊，一個頭生鹿角，看起來中年男子面貌的鹿族妖王亦道：「我們這兒天天烤肉就酒，嘴裡都快淡出鳥來了，的確是多虧了道友，我也敬你一杯！」

  這是鷓鴣嶺的三當家，鹿王辛甲。

  見兩位妖王都已經敬了李柃，席上其他四大妖王亦紛紛舉碗：「我等敬李道友！」

  他們分別是熊，豬，狼，狗四大王。

  其他大妖自然也不敢怠慢，紛紛跟著起鬨敬酒。

  李柃帶著溫和無害的笑意，回敬道：「各位道友，請。」

  禺闓坐在上首，擁著愛妃胡嫪，笑看這一幕：「李道友，大家都很感激你啊，本王也敬你一杯，多謝你為我等帶來人族的這些玩意兒。」

  李柃再次回敬：「多謝大王誇獎。」

  胡嫪嬌聲道：「大王，乾脆就許了李道友通商之權，允其自由出入咱們鷓鴣嶺境內吧。」

  禺敬亦道：「大哥，這次你夠爽快，分了我們幾千份百味香，可看著很快就得吃完，我們回了洞府，又得抱著肉腿嚼干蠟一樣過苦日子了，不就是個通商權嘛，給了李道友又何妨？」

  辛甲亦道：「是啊大王，我等也想要此物。」

  「大王，答應了吧。」

  禺闓略作沉吟。

  其他妖王都是些大老粗，不知開放國門意味著什麼，但他被巴山君委以大任，鎮守東南藩籬，眼光見識自然不是他們可比。

  不過胡嫪此前連著吹了幾天枕邊風，他對「李真」這個人族行商印象也不錯，想著其他人都那麼痛快，自己摳摳索索，著實沒有什麼意思，便運轉法門，從袖裡掏出一張羊皮製成的通關文牒，遞給身旁侍女，道：「好，我就允了。」

  看著侍女把通關文牒交給李柃，眾妖比李柃還高興，亂糟糟的稱讚道：「大王英明！」

  「這下子，咱們也能跟著享福啦。」

  「李道友，你這趟可得快去快回，再給我們帶些好東西來。」

  李柃笑道：「各位道友放心，我早已去信西海，叫家裡儘早備貨了，快則一年，慢則年半，定會有新一批的寶貨到來，屆時沿西關一路通達此間，或派遣部屬各處行走，定把寶貨送往諸位洞府！」

  「好，一言為定，你可要快點兒再來呀。」

  「我們都等著你……」

  不知不覺間，眾妖都有些期待起來。

  在此之後，李柃便攜到手的通關文牒一路東行，返回此前曾經盤桓過的邊陲之地。

  這一趟的探路，便順利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