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章 出入幽冥

  女子心神瞬間就被這股香氣吸引了,旋即反應過來,這是李柃的手段。

  積香宗以香道起家,秉持的是李柃以自身天資而觸及的香魄之道,一切靈香,都依賴著著香魄之力而運作,現如今,已然能夠證實,此物即是希夷之靈蘊,尤其擅長精神領域的變化。

  即便寄魂託夢,附體上身,只要留有心神意念在此,同樣會受到其影響。

  藉由幽夢香牽引,李柃神魂出竅,立時顯化元嬰法相,本來面貌的白衣道人化虹隱遁,潛入了虛空的深處。

  女子驚呼一聲,立刻斷開連接,從塵世脫出。

  撲通一聲,通天樓使者倒地,生死未卜,李柃雙目微闔,坐在上首,如在冥思入定。

  一時間,堂中寂靜無聲。

  然而在遙遠的時空,迥異於陽世人間的淨土中,卻是同時顯現出兩道光影,各自遁了下來。

  李柃比那女子還要更快一步抵達淨土,轉頭看了看,就將四周諸物盡收眼底。

  這裡是個環境清幽的居所,亭台樓榭,花草樹木與陽世別無二致,但是顏色素淡,唯有天穹漆黑深邃,一輪血色的月亮高懸,投射下宛若鮮血的光華。

  四周諸物散發出各自不同的陰氣,絕大多數物體在神識照映之下都是單調的黑灰之色,偶有靈蘊之物能夠呈現出不同的顏色,恰如過往夢境之中所見。

  李柃身軀向前踏出一步,穿梭虛空,來到庭院內部,立刻便見到一個身穿紅裙的美婦雙目閉著,於當中法壇盤坐。

  她姿容出眾,氣質冶麗,身上散發著結丹境界的氣息,陰炁極為純正且濃厚。

  庭院中的花草樹木忽然生出異變,李柃腳下,一條條枯藤如同游蛇悄然攀援。

  不遠處的苗圃中,黑色曼陀羅悄然變色,化作了如同染血的猩紅。

  更有一棵棵細若松針的植物從地磚中,牆縫裡瘋狂生長,不一會兒便長了一茬又一茬。

  此物通體漆黑,如同人類的髮絲。

  李柃冷哼一聲,法域展開,千年修為所具有的法力轉化靈香,迷醉七情六慾的迷神香薰染四方。

  整個庭院立刻籠罩在幻若迷夢的奇特界域中,那些植物很快軟了下去,一個又一個幻影破滅,失卻精神意念的驅動而消失不見。

  地磚也接連隆起,腐爛人頭顯現,如同醉酒發癲的般打著滾到處亂轉。

  李柃沒有理會這些異象,而是轉頭向那紅裙美婦的身後,幾名黑衣侍女正驚懼退避,躲藏那無形無跡的迷神香氣。

  此刻,心隨意動,轉化無形香魄為有形香神,散發著奇幻色彩的七彩靈蝶憑空而現。

  這正是以夢境之中的夢蝶為原型觀想祭煉而成的迷神香香神,翅膀上的七彩眼瞳和掉落的鱗粉能夠催發具有強烈效果的香魄,令得有情眾生為之沉醉。

  李柃連心傳香念的逆風之香神通都沒有用出,那些侍女就接連癱軟倒地,進而,這場風波蔓延四方,整個宅邸都沉寂下去。

  直到這個時候,紅裙美婦方才幽幽轉醒。

  她一睜開眼,便見李柃站在面前,周圍鬼奴僕眾退散,不免露出疑惑之色,旋即,驚懼一閃而過。

  「你……」

  李柃道:「你的本體居然還藏著,並不在此間?」

  他一眼就看穿了眼前身影的底細,原來,這也並非真正的本體,而是類似夢靈之軀的存在。

  她的本尊似乎還隱藏在更深層的冥土中。

  紅裙美婦也不是一般角色,最初的震驚過後,很快便冷靜下來,嬌聲笑道:「真君果然手段非凡,居然一下便找到這裡來。」

  李柃道:「不過尋常本領而已,反倒是你這般的修士也有穿梭諸界的本領,倒還真是讓本座刮目相看。」

  美婦道:「奴家名喚業蓮衣,乃是幽魂宗紅蓮堂當代堂主,常年往來於冥界和人間辦差,自然有幾分手段。不過這一次,我是奉太上長老,也即我業家老祖之命前來的,還望閣下再聽我一言。」

  李柃道:「我向來耐性極好,你儘管說。」

  業蓮衣怔了怔,李柃越是這般波瀾不驚,她就越是感覺對方城府深不可測,也不敢再托大,忙道:「其實我業家也是受人之託,尊奉黃泉宗內的那位閣下之命這麼做的,之前說的事情,您真的不妨考慮一下。」

  李柃道:「黃泉宗的那位,是血海魔尊嗎?還是說,傳聞之中消寂已久,至今無人知曉是否仍還存在的黃泉道人?」

  業蓮衣道:「具體的我也不知。」

  李柃嗤笑一聲,道:「什麼都不知道,還裝神弄鬼。」

  李柃相信這個業蓮衣所言為真,但是毫無意義。

  且先不說自己理念想法,還有道途本身的特性就註定了只能投靠仙門,成為正道,單是天庭那位的關注,就足以令人打消所有雜念。

  有些東西,真的要去細想才會感覺恐怖。

  比如說,自己晉升築基之時,其實就已經被那位注意到,迎來三劫連環。

  比如說,一經成嬰,打破水魔宮,立刻便迎來和老祖的相見。

  再比如說,冊封自己為清源妙法至道元蘭積香真君……尊號之中的清源妙法至道元蘭,恰好就對應著自身本相跟腳!

  李柃也不會迷信說,一切都在那位掌控之中,但祂立於高天之上,合道煉真,必然擁有著常人難以想像的本領。

  就連自己,施展夢境回天都常能得到不少有用訊息,那些大能高手的神通和手段,又豈會簡單?

  單憑這一點,李柃也要恪守操行,忠於天庭。

  不過聽這業蓮衣說,有大能注意到了自己,顯然是因自己成就元嬰,終於再難隱藏。

  元嬰修士,旁門道祖,已然稱得上是下界的一方人物了,仙魔對立的格局之下,分量其實不小。

  就算天庭的那位有意幫自己遮掩,自己也能自行混淆天機,防範卜算,同樣無法完全隱藏。

  木秀於林,幾乎就是必然。

  這也是自己抓緊時間向天庭靠攏,成為仙門正道的原因之一。

  這一步可能有些快,打亂了對方的某些算計,於是來個投石問路。

  對方並不見得想要策反自己,而是從中刺探那位的反應,大能的對手永遠只有大能,這一點李柃心中非常有數。

  想到這裡,他也不再刨根問底,而是轉為眼前之事:「最近煙波國的異變究竟怎麼回事,那是你們業家乾的?」

  業蓮衣道:「那可與我們無關,是孟家乾的,孟禾夥同成功轉化的龍老仙暗藏了十年,如今終於得機,受到宗門支持!」

  她不待李柃審問,就主動把自己所知倒了出來。

  原來,幽魂宗內山頭林立,各家各派,俱有人手,都在為著冥宗重返西海而效勞。

  當中孟家成功轉化龍老仙,並藉助其在陽世間的勢力站穩腳跟,開始謀求更進一步,恰逢宗門開展血海之謀的後續計劃,便主動跳出,當這急先鋒。

  而讓宗門高層不再忍耐的直接原因,也與自己有關。

  自己選擇了加入天庭,並不僅僅只是自家之事,它還意味著,天庭和仙門正道終於決定不再低調,而是積極主動,對外擴張。

  這極有可能打破許多年來一直以來的平衡,造成其他草莽勢力紛紛效仿。

  有人就想著,必要狠狠打擊一番,再不濟,也把煙波國拿下了,徹底轉化冥土,方才能夠遏制天庭的擴張。

  「該來的,始終還是來了!」李柃暗嘆一聲,卻沒有什麼意外的感覺,冷靜追問起龍老仙和孟禾的下落。

  業蓮衣繼續保持一問三不知:「我不知道,他們行事又不必向我報備,我們幾家趁機會前來,打著從旁協助的旗號,實際也是趁他們做事,多為自己撈取一些好處。」

  李柃問道:「你們撈什麼好處?」

  業蓮衣道:「陽世生魂為陰世之鬼的來源,地府什麼都不缺,最缺就是鬼才,一些凡民百姓當中甚至有生前窩囊受氣,死後轉化鬼雄的,多拘一些生魂,就多一份納於麾下的可能,這和你們宗門在凡俗世間掌控王朝,招納外門弟子是同樣的道理。」

  李柃點了點頭:「你們手段都有哪些?」

  業蓮衣道:「對付凡人哪用什麼手段?派出鬼差,拘了魂靈就走,正好冥世淨土顯現,方便弟子往來,一趕就是一大群。」

  冥宗素來的行事作風都是把陽世人間當做肥田,收割一茬又一茬,這次算是繼續上次未竟之事,把十年前沒有做到的事情完成。

  如若讓業蓮衣口中所稱的孟家之人陰謀得逞,恐怕又得是幾千萬上億的人口死亡。

  李柃聽到,心中哀嘆,民生果然多艱。

  但漸漸的,他的神色就愈發堅定起來。

  「有我在此,你們必不會得逞的,此間經我治理,也絕不會像別處那樣容易攻破!」

  業蓮衣道:「確實如此,我們最近也的確發現,該處的確有許多不同尋常的地方。

  你的靈香,似乎可以辟邪驅鬼,可以阻隔魂靈,許多大城大港,無法像過去那樣一擊而潰……

  但,只要天庭不出手,結果就不會有任何改變的!

  而若天庭出手,我們也有另外的應對……」

  李柃道:「那,姑且拭目以待!」

  他大致確認問不出其他什麼之後,忽的抬手,一掌就拍在對方天靈蓋上。

  業蓮衣此前還有問有答,自認為正與李柃巧妙周旋,說不定還能憑著自己聰明智慧得以脫身,沒有想到對方不講武德,突然來了這麼一手。

  頓時間,天靈碎裂,陰炁四溢,整個身軀都如同火焚,化作邪異的氣流燒了起來。

  冥界深處,一個宅邸中,悽厲慘叫穿過深深庭院傳了出來,四下一片驚魂失魄。

  「李……柃……」

  李柃祭出法寶風靈蝶,狂風呼嘯,席捲天地,片刻功夫,就把身邊一切摧毀殆盡。

  他雖不敢輕易追入冥界深處,但光是此前的一掌,也足夠叫對方好受了,狂風卷盡一切,更可能將對方留在此間的憑依和熟悉印象抹除。

  淨土與夢境毗鄰,天地大家運行於此的規則其實和夢境相似,沒有憑依,很難往來。

  做完這些,他放出神識,感應了一下四周,索性施展遁法,朝遠方一處邪穢積聚的所在飛了過去。

  李柃此刻是神魂出竅的狀態,冥世淨土又運行著部分夢境的法則,唯心之力顯聖,立時穿梭不知幾千上萬里,來到對應陽世人間的另外一面。

  在此間,他看到了天穹背景變化,血陽當空,已然成為晝間景象。

  只是冥界渾蒙,即便處在白天,依舊還是那副永夜籠罩的壓抑場面。

  突然,一艘似曾相識的大船高懸在空中。

  它正在以夢境的精神之力為驅使,幻化出飛天遁地的檣櫓,在虛空之中划動著。

  「這是龍老仙的船?」

  很快,記憶之中的印象就被激活,李柃認出了,那正是龍老仙的座駕,那艘承載著整個龍宮勢力鰉級寶船。

  此刻的龍宮,似乎變得與過往徹底不同了,竟然能夠以夢為翼,穿梭於陰陽兩界中。

  「難怪這些年來,總有修士往返上下,但卻從來無人能夠說清其真實的位置,我派出去追查下落的通天樓密探也一無所獲!」

  李柃一開始還以為那是下面的人懈怠,但如今見到這情況,就知道是錯怪他們了。

  自己也過分自信,覺得老仙已死,是別人假借其名義招搖撞騙,並未真正重視。

  還好,十多年的時間對於修士而言不長,如今憑藉因果牽引,親自找來,也是彌補失誤的大好機會。

  「無論你攀上了什麼高枝,投靠了什麼大人物,膽敢犯到我的頭上,也要叫你魂飛魄散,永世不得再度超生!」

  但正要動手之際,一股寒意陡然從背脊生出,往四肢百骸蔓延而去。

  莫名的危機之感叫他停了下來,略帶幾分驚疑,再度看向此船。

  「裡面藏有元嬰層次的高手?」

  他並沒有感受到對方的氣機,法眼如炬,掃視上下,也無異常發現。

  但是本能卻叫他知曉了這些,整個船體正在散發著一股濃烈的惡意,如有屍山血海堆積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