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鬧市，賓客盡歡，喧囂之後，餘下杯盞狼藉。閱讀STO55．ＣＯＭ

  慶典持續了足足百日，終於還是在九月下旬告入尾聲，各方賓客相繼離開。

  李柃相繼與各方首腦磋商會談，敲定至少未來百年的發展大計，也藉此機會真正踏進入名門大派的圈子，和過往接觸到的烏硯真人，一心道人等修士有著本質的不同。

  又一日，山門前，李柃與一名松髯勁發的魁梧老者相互拱手道別，這是最後一路賓客，聚窟洲萬壽殿的萬壽尊者。

  萬壽尊者道：「真君不必遠送了，請留步吧。」

  李柃點點頭，道：「那好，祝各位一路順風。」

  萬壽尊者笑言道：「此番道友晉升慶典，七十二路名門大派來賀，各方道友相聚歡談，縱論道法，可謂盡興。

  但正所謂，天下無不散之宴席，我雖與真君相見恨晚，還是不得不告辭。

  希望今後能有機會邀請賢伉儷到我萬壽殿做客，聚窟洲在西海申未之地，多神山大樹，當有香道靈材寶物相聚，貴宗弟子若有雲遊歷練者，亦可考慮來我萬壽殿落腳。」

  李柃道：「我曾聽聞聚窟洲有巴山妖國，坐擁三百萬里大山，多靈峰福地，內生還混神樹，產驚精香，或名之為震靈丸，反生香，震檀香，人鳥精，卻死香，一種六名，實乃靈物，若得機會，必定前往一探究竟，到時候，說不得還真要叨擾閣下。」

  這其實就是真正返魂香的出處。

  《海內十洲記》有載，神鳥山多大樹，與楓木相類，而花葉香聞數百里，名為反魂樹。

  扣其樹，亦能自作聲，聲如群牛吼香氣聞數百里，死者在地，聞香氣乃卻活。

  直至如今，李柃所煉返魂香都還採用玄辛故地一種產自南方大山的楓屬喬木香糖楓，其特性與傳說相類，但卻沒有足夠的靈蘊。

  或許，成功改良返魂香的契機還得落在其中。

  李柃已經計劃好，得空了必定要去那邊雲遊一番，到處走走看看，因此提前說聲。

  「哈哈，那好，恭候大駕光臨！」

  萬壽尊者說完，跳上雷鵬之背，隨從們也紛紛各乘妖獸，如虹遠遁。

  李柃仰頭，以目相送良久，方才收回，莞爾一笑。

  「之前孤陋寡聞，不知萬壽殿原來是萬獸殿的意思，聚窟洲內多為蠻荒之地，妖獸出沒，還有巴山妖國那樣的異族勢力統治半壁，竟然連名稱都得給人家避諱，不然無事生非，徒惹麻煩。」

  李柃這段時日以來，常從對方身上聞見羨慕嫉妒的酸氣，可見萬壽尊者表面豪邁，實際上仍然非常在意積香宗加入天庭之事。

  這是因為他一下就享有了別人夢寐以求的資源和地位，也由不得萬壽尊者不在意。

  不過這小小情緒並不影響雙方的關係，對於結交李柃，萬壽尊者似乎也頗為看重，這次前來慶賀，送上了不少上好禮物。

  其中最令李柃在意的當然不是什麼奇珍異寶，妖禽猛獸，而是靈香，藥草之類，也由此勾起李柃的興趣，想要尋個機會去聚窟洲探查一番。

  「師尊，萬壽尊者委託我們煉製意和香，是想要藉此調和馭獸之法，增益自家勢力底蘊，但同時也有另外幾家想要這種香品，我們的制香師又得優先供應天庭所需，根本忙不過來，應該如何是好？」

  不久之後，聶英智找了過來，詢問李柃。

  李柃道：「還是先顧著萬壽殿吧，我有一個預感，這個勢力很快也將加入天庭，而且能夠發揮大用處。」

  聶英智道：「我明白了，暫時就先把一些小世家的訂單婉拒，順便凸顯一下靈香的稀缺性。」

  李柃笑道：「你口中的那些小世家，可有不少都是結丹高手坐鎮的呀。」

  聶英智亦笑：「那也沒有辦法，大和小是相對的，跟那些宗門以及我們相比，可不就是小世家嘛。」

  這句話在十多年前都還是狂妄自大，但如今，李柃晉升元嬰，立刻就變得名副其實。

  他完全有底氣這麼說。

  聶英智又道：「不過話說回來，眼下香市各方的香品都緊俏，生產靈香的訂單排到了十餘年後，偏偏在這時候，師尊您還要一口氣抽調小半宗內精英專供天庭，人手根本不夠啊。」

  李柃道：「優先供應天庭是此前定下的大計，不必多說了，那些訂單能推就推，不能推就延後吧，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不過……」

  他說到這裡，突然心中微動，心血來潮的想到了一件事情。

  「我等立足於草莽，以實用之道起家，優先供應天庭固然是必要，但也絕對不可以就此放棄本來堅守的領域。

  還記得我之前教你的中庸之道嗎？為人者，當不偏不倚，不枝不蔓，宗門大計也是同樣的道理，我們固然要向著天上看，但也萬萬不可丟棄了草莽。」

  聶英智有些為難道：「可有時候，處處討好，就是處處不討好。」

  李柃道：「那也只是這段時日的事情，熬過去就行了。

  其實我一直以來都在嘗試著道傳天下，為何那些法寶丹藥市場更大，但卻沒有這種緊缺現象，就是因為我等仍然把持著絕大部分的靈香供應。

  這固然是一件好事，能夠贏得足夠的利益，但卻也是招致禍患的源泉。

  有的時候，道傳天下，也是為了能轉移因果，避劫消災啊！」

  聶英智一時沒有轉過來，不由問道：「師尊指的是……」

  李柃輕嘆一聲，道：「俗話說，樹大招風，眼下很多靈香只有本宗才能生產，而這些靈香又對仙門正道和天庭有大用，換成我是冥宗高人，我也優先打擊這樣的宗門。

  但你想想看，倘若香道流傳了出去，各方都是本道之人，都能生產靈香，他如何殺得盡天下之人？

  倘若這當中再加上一些緊密聯繫，攻擊本宗如同冒天下之大不韙，誰還願意自討沒趣？」

  聶英智微怔，沒有想到，宗門正處騰飛之際的重要機遇，竟然也面臨著一場前所未見的危機。

  這局面並不難破解，把一些該捨棄的東西捨棄，該壯大的東西壯大，就已經足夠。

  難的是人心的貪婪，克制自身和認清時局的能力。

  正當這個時候，李柃忽然感覺到，有人正在通過傳訊玉符聯絡自己。

  如今他身份地位愈發貴重，必須保持的聯絡多了起來，恰好也換了件器宗打造的精品秘寶，專為通訊之用，於是將其接通。

  片刻之後，他神色漸漸凝重起來：「知道了。」

  「師尊，發生了什麼事？」聶英智問道。

  李柃冷然道：「冥道中人，陰魂不散，果真又再次冒出來了！」

  聶英智微怔：「那……」

  李柃道：「你不必擔心，我在那邊也有安排，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即可。」

  聶英智本能的開口應是，但忽的卻又感覺，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

  西海那邊，恐怕出大事了。

  ……

  「呼……呼……」

  煙波國，馬頭島一帶，狂風怒卷，黑雲漫天。

  僅僅只是一會兒的功夫，人們就發現，整個天穹顏色都變得昏暗起來，進而宛若黑夜降臨。

  下方集市上，田地間，宅院裡，一個個凡民百姓驚異抬頭，奇怪不已。

  當地鎮守使封集德恰好在此間，也帶著幾分疑惑出來觀望，但見漫天魔氣如同煙雲沖天，一片渾蒙之中，天傾地覆，仿佛整個塌了下來。

  封集德道齡五百餘歲，也稱得上是見多識廣的老江湖了，但卻從未見過這等影響如此巨大的驚變，不免生出不祥的預感。

  「好重的魔氣！」

  「老祖……」

  「封長老……」

  不一會兒功夫，手底下的封家子弟，外姓族老，門人部屬紛紛趕來，各自驚疑惶惑。

  「這看起來就不太妙呀……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封集德略作沉吟，道：「天現異象，必有大變，我曾見一些古籍和前輩高人的書信記載，白晝變夜是某些大魔出世或者災難降臨的徵兆，但無論如何，我們都對付不了，必須儘快稟報上去！

  對了，別忘記問問看其他地方是否也有如此的現象，如若只是馬頭島一帶這樣，那倒還好，如若別的地方也被影響，那……恐怕要想辦法自救！」

  他的話點醒了眾人，連忙各司其職，按照此前預演的應對之策傳報上去。

  此方地界曾經遭遇過魔道的襲擊，十年之間，也仍還有零星邪修作祟。

  為此，封集德主動提出條陳，建立預演應對和快速響應的機制。

  為了封地，他這樣的草莽高手也是很拼的，如今果然派上用場。

  瀨耳島那邊接報，不敢輕視，連忙傳訊各方進行核實，結果發現事情比預計之中還要更糟，這一白晝變夜的現象竟然影響三千里，馬頭島一帶和周邊數個最為繁華的大島都被籠罩在其中。

  而在確認這一點之後，那些黑夜籠罩之地中，就出現了類似毒瘴的濃厚魔氣，一股股黑煙瀰漫而出。

  夜色，愈發濃重了。

  路上行人駭然，下意識的快步跑了起來，趁著還有幾分能見度趕緊回去。

  家家戶戶點燈燃燭，試圖利用僅有的照明手段來驅散心中的恐懼。

  圖臨港一帶，魚府中，突兀響起一陣悽厲如鬼叫的恐怖尖嘯，緊隨其後，便是僕役下人的驚恐叫喚。

  「老爺，公子……」

  「你們怎麼了？」

  這府中的主人魚老爺，連同他的兒子，僕從，直接就在內堂暴斃了。

  他們的死狀異常恐怖，好似被猛獸用爪子撕裂了身軀，內臟器官和血水流淌滿地。

  更為詭異的是，明明只是新死，數具屍體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朽分解。

  「哎呀我的媽！」

  好不容易打著燈籠過來查探，看清楚情況的管家帶著一幫下人屁滾尿流，倉皇逃竄。

  另外一處，短時間內就從鬧市變得冷冷清清的大街上，一名男子懷揣藥包，步履匆匆的往家趕去。

  眼下已經快要看不清楚路了，但畢竟還有幾分光線，勉強還能走。

  「娘子……」

  他口中念叨著，卻是擔憂自己那抱病在家，等著他抓藥回去的髮妻居多。

  好不容易，男子終於趕回自家所在的街巷，卻見一群身穿白衣的人正排著隊，步履蹣跚的往前走著。

  他們的姿態非常奇怪，看起來既輕盈又笨拙，兩種堪稱截然相反的感覺同時呈現。

  男子下意識朝人群看去，意外發現，自己的妻子竟然也在其中。

  之所以能夠一眼就看見，是因對方身上顯現出了奇異的微芒，與其他人身上亮光連接在一起，形成了這個黑夜之中最為顯眼的事物。

  妻子面色鐵青，雙眼無神，像是著了魔般跟著人群往外走。

  男子頓時大急，不顧心中的惶惑不安，大聲叫喊道：「娘子，你去哪兒？」

  刷！

  轉瞬之間，所有白衣人齊刷刷的停住，而在當頭，一黑一白兩道身影飄然而起，身軀保持著向前不懂，但是腦袋扭動一百八十度，直接轉了過來。

  男子看清了對方的臉龐，竟是青面獠牙，猙獰如惡鬼的半腐屍體！

  「……」

  他直接兩腿一軟，癱坐在地，思維霎時變作一片空白。

  巨大的恐怖面前，凡人的心智幾乎喪失一切機能，如同動物界中綿羊遇到了老虎，絲毫沒有反抗之意。

  他感覺自己就像是被噩夢魘鎮，眼睜睜的看著對方緩緩漂浮過來，手中各自執著類似捕快拿人所用的鐮鉤和枷鎖，要往自己頭上套。

  但就在這時，一股奇香泛起，男子常年供祭所用的辟邪之物，拒邪香的氣蘊顯化虛影，有個如同撐傘少女的人形輪廓出現在身邊。

  微芒淡薄，仿佛隨時都要被黑暗吞噬，但卻堅定而又決然的以紙傘護住了男子，將其整個蓋住。

  下一刻，天光大亮。

  男子幽幽轉醒，帶著幾分茫然失措轉頭四望：「這……這是……」

  自己竟不知為何昏倒在街上。

  旁邊不少人和他境遇相似，也正帶著莫名的驚異爬起。

  但同樣有些人身上氣機全無，已然無法再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