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玉闕實在難以接受這樣的事實。

  守護海眼的大能殘魂，與冥淵一體的道之化身……竟然被擊潰了！

  它是鎮守此間的魂靈，如同天道意志，掌控著海眼的開閉。

  它也是血海之謀中，承載幽魂魔尊意志的關鍵之物。

  如今沒有了這一切，冥宗的計劃根本難以實施，此前所做的努力全都變得毫無意義。

  幽玉闕也不用找什麼海眼了，找到也是白搭，那等天地屏障根本就不是尋常修士能夠撼動的。

  「幽長老，裡面究竟發生了何事？我們已經進來了，但卻找不到路！」

  突然，一道訊念從外面傳了進來。

  幽玉闕這時候才發現，因為巨蛇被擊潰，冥淵意志再也無法屏蔽此間洞天，竟然連通訊都能直達。

  「有人壞了我等大事！」幽玉闕面露恨意，充滿不甘道。

  「誰？」幻異人大吃一驚。

  「我……不知道！」幽玉闕猶豫一下，更加鬱悶了。

  他從始至終都在專注於尋找自己的目標，根本顧不上外面的事情。

  乃至於，連究竟是誰做了這些都根本不知。

  幽玉闕並不是沒有懷疑過李柃等人，但首先就排除了這個可能。

  魔尊殘魂可不是那麼容易擊潰的，必是正道大宗的頂級強者降臨，甚至化神大能親自出手……

  這個時候，外邊雲霧消散，虛空捲起，洞天世界的真容顯現在眾人面前。

  原來，這裡是一個蓮蓬狀的多孔虛空洞天。

  每一個此前進入的洞天都是彼此獨立的所在，但是相互之間又有連接，以奇異的方式摺疊在一起。

  石門是在根蒂的部分，和所有蓮蓬之中的孔洞相連，因而可以通往任何一處。

  此前那條巨蛇在時，虛空洞天根據它的意志隨時改變著，常人極難識破和闖出。

  但是李柃根本不管三七二十一，利用自己天克冥宗的手段解決了對方，也就破除了這種干擾。

  「這回應該可以出去了。」

  顧飛熊把神識探向石門後面，發現了當中的奧妙。

  李柃卻沒有理會他，而是把目光投向天空。

  在那裡，久違的功德金雲浮現，漫天漫地浩瀚輝煌。

  一片天花亂墜，地涌金蓮的盛景中，無窮霞光鋪築長虹，連綿上千朵降了下來！

  「咦……」

  就連李柃自己都忍不住大吃一驚。

  要知道，自出北海創業以來，他就很久沒有再獲得過功德金雲了。

  功德金雲能夠避劫消災，一定程度上，等於是修仙界的「免死金牌」，如若有大能試圖掌控因果，劫業這些領域的大道本源，那麼必然旁通功德，壟斷此一聖物的流通。

  也即是說，長久以來的功德之道沉寂，極大可能是那位正在消化果位，重新設計天地大道的運行規律。

  常人在此過程之中若得善行，也不定會不會有功德金雲賜下。

  而且，功德本身就難以獲取，尋常人走的是避劫消災的路線，避劫消災，極大可能也躲避了功德，講究的是一個不沾凡塵，不惹因果。

  既如此，那些封神之人，凡俗英雄反而才更容易獲取功德，跳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的逍遙真修無甚功德可言。

  這條正道之路，原本就不是給他們走的，當今的天地，已經不像開天之初，動不動就創下什麼豐功偉業，對後世環境和生靈有著莫大的影響。

  李柃曾歷紅塵，也曾創立宗門，而今卻又重新成為逍遙真修，遊歷闖蕩，多方位的體驗和感悟之下，更能深刻理解這些種種的不同。

  但如今，卻重新獲得此物。

  擊潰魔尊級大能殘魂，一口氣獲得數百朵功德金雲，這個數目並在李柃意料之外，真正意外的是，那位極有可能也把注意力投過來，以天道意志所獨有的方式把自己納入關注範圍！

  「天意垂青，還是劫業加深？」

  是福是禍，李柃暫未肯定，但略作沉吟，還是欣然笑納。

  他一口氣就將全部功德金雲納入了自己的法相之中。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這其實就是說，合道大能在某些方面猶勝化神一籌，那位的意志……早已無所不在！

  但合道者走的是太上忘情之路，不會有凡人私慾，也不會專門加害於我。

  賜下功德，應是對我作為的認可，即便由此而引起玄洲三宗關注，也不必驚慌。

  而且，如今的我也的確今非昔比了，必然要走上時代舞台，為各方所關注。

  軟的硬的，善意惡意，儘管來就是！」

  這個時候，還要假裝自己才結丹，就是自欺欺人了。

  大能高手的時間觀念雖然迥異於常人，動不動就洞中方幾日，世上已千年，但兩百年多年，也足以引起一些關注了。

  細數一下，這次獲得的功德金雲，竟然足有七百九十九朵之多。

  在法眼的注視下，李柃看出了許多過往不曾發現的東西。

  這種功德金雲，竟然也是某種靈粹物質的構成，乃是自性純潔，毫無污染的無垢之物，或許可以用來替代無垢寶材，煉製絕塵香，無相香之流！

  難怪擁有功德金雲者即便不用絕塵香都能避劫消災，這根本就是性質相近之物。

  外人無法看見具體之物，但見金芒輝煌，如同光柱投射在李柃身上，把他身影襯托得莊嚴神聖，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莫名的愈發敬畏起來。

  眾人早已知道，這是前輩高人。

  但卻沒有想到，竟然會是元嬰層次的大修士。

  更加沒有想到，竟然能夠正面硬撼化神大能殘魂，甚至將其擊潰！

  雖然對方是死去不知多少年，苟延殘喘之輩，但這單槍匹馬將其解決的功業，放在任何時代都足以稱得上是真正強者了。

  一時間，李柃經過易容變化之後，平平無奇的模樣都似變得寶相莊嚴，形象也空前高大。

  忽的，李柃聞見，四方惡穢劇烈翻湧。

  冥河斷流處，如同淤泥地的腐臭不斷傳開，河床乾涸，大地裂開，泛出難以形容的複雜氣味。

  但是在此之間，絲絲縷縷的幽光如同靈蝶翩翩而來，落入裡面。

  「那些是……」

  他有些怔住，忽的意識到了什麼，帶上眾人一下挪移過去。

  「前輩……」陸行等人訝然。

  李柃肅然說道：「噤聲，你們試試感應看，四周都有些什麼！」

  眾人聞言，心中一凜，依言放出神識感應四周，尤其是李柃目光所注視的下方淤泥地。

  但他們什麼都沒有發現，只看到滿地的腐朽，種種不可名狀的淤泥積穢，鮮血，死屍，爛壞之物。

  「夫君，你發現了什麼？」慕青絲悄然傳音問道。

  「我方才聞到了空谷幽蘭的氣味，它們好像是在當中生長！」

  李柃說著，睜著眼睛去看那些不可名狀之物，卻見一片爛泥地里，種種人世間最為惡穢，腐臭之物，富集著大量的靈性物質。

  那些都是冥界陰世的生靈所分解。

  這種眾生負面情緒和陰陽罡煞的匯聚之地，蘊藏著其所應有的一切。

  甚至於，對於冥宗修士而言，當中的許多東西還是修煉魔功所必備。

  但是，李柃所看見之物似乎不同。

  它擁有著一種自潔的法則特性，能夠避開種種惡穢的污染，如同蓮子化生，在淤泥地中生根發芽，成長，乃至於開花結果！

  李柃看準其中一處，伸手一拂。

  微弱的靈光閃現，一株呈現出幽靈魅影形態，外形如同蘭草的奇異之物浮了出來。

  常人依舊無法看到此物，但他的嗅覺靈敏，可以分辨幾乎所有含香物質和元氣的性味，立刻在腦海之中構建出其圖像，感應到了它的存在。

  李柃施展積香法域，聞香不聞臭，這種蘭香的形象更是清晰具現出來，連陸行等人都已經可以察見些許。

  「啊，這……這是蘭花？」

  「怎麼會生長在此，它竟然是冥河之中的產物？」

  「哈哈哈哈！」李柃大笑道，「原來如此！」

  「幽蘭本是幽靈！本質上就是種種聻靈和甚至希夷的聚合體啊！」

  「但和尋常有情眾生殘魂所生的幽靈不同的是，它感應因果，化蘭托生，因著自身所獨有的本源之物示現為蘭花之態，從而開出空谷幽蘭！

  這就好比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種子裡面蘊藏著什麼樣的基因，出來就是什麼作物。

  除非，本源被更改，基因也被扭曲。」

  由於它是比尋常更為純粹精妙之物，常人根本無法感應，正如尋常凡民無法看見人死之後殘魂所化的幽靈，往往需要特定的條件才能察覺。

  凡人想要看幽靈，往往需要開法眼，換在空谷幽蘭之上，則是自性之感悟，自身靈性之中，和其中蘊含的某些靈蘊微粒相匹配，從而有所所共鳴。

  李柃一是自身本色人香為蘭香，和這地香同為蘭類，二是擁有聞香異稟，幾乎等同於天生長著陰陽眼的特殊之人。

  所以，他能輕鬆觀察到這一事物。

  直至如今，他才明白，這東西本質上就是一種聻靈示現，甚至於接近希夷之物。

  這是世間有情眾生靈性之中僅存的微粒了，大輪迴下，萬物磨滅，唯真靈不滅，這是構成靈性和意志的最為基本的粒子，但卻同樣脫離不得因果業力，物質元氣的塑造，如同雲騰致雨，露結為霜。

  李柃依稀有些明白，為何這種東西能夠啟發靈性，見蘭而悟，為何這種東西要生長在冥河之中，淤泥地里……

  這些都是有原因的。

  他在這一瞬間就已經認識到了此物的本質，也知悉了它的種種特性。

  儘管眼前所見之物是空谷幽蘭的幼苗，但李柃略作沉吟，還是將其整個拔了出來，試圖連柱帶回去研究。

  但讓他有些始料未及的是，離開下方河床的瞬間，閃耀著幽幽靈光的空谷幽蘭植株即刻枯萎。

  它散落，瓦解，消失在凡世塵埃之中。

  「哎？碎了？」陸行等人訝然道。

  李柃神色不變，看向數百丈外另外一處。

  他之所以敢如此輕率對待，自是因為周圍還生長著不少同類，並不怕毀滅一兩株的會影響什麼。

  這玩意兒，周圍多的是！

  果然，他很快又挖出了一株幼苗。

  這一次，李柃連同著地底的淤泥都一起挖了出來，用法力攝住，準備找個足夠大的瓦盆來裝著。

  但讓人意外的是，這株幽蘭幼苗同樣很快枯萎。

  「這樣不行！」

  李柃嘗試挖取更多，結果仍舊還是一樣。

  這種東西似乎並不能夠離開大地，當中蘊含著某種暫未可知的存在，必須依託於冥河消退之處所形成的淤泥地才能托生。

  這個時候，李柃忽的又察覺到一件事情，那就是幽蘭生長之處，淤泥地中的污穢正在悄然瓦解，得到一絲淨化。

  冥河源自血海，而血海又是宇宙之中，至污至穢之物。

  輪迴不興，天地大道運轉之下，絕大多數的負面之靈，陰煞穢物都幾經周折，匯聚到了此處。

  但這同樣也意味著，它是許許多多靈性和營養物質的匯聚之所，陰世之中，所曾誕生過，消亡過的有情眾生數量是陽世的成千上萬倍，甚至於多到了大能高手也無法計算的地步。

  若非當中污穢雜物太多，除卻特殊道途之中無從利用，它必然會是一座大寶藏。

  而今，這種空谷幽蘭竟然能夠性如白蓮，出淤泥而不染，委實是驚人之極。

  當然，它的生長條件也不是全然沒有限制，至少那些仍然留存積水之地要被排除在外。

  但冥河消退，造就的是一條長達上百里的淤泥帶，隨著時間的推移，必然還會有更多河床暴露，化作更多可供幽蘭生長的肥沃土地。

  這種東西似乎也沒有什麼天敵，尋常生靈甚至都無法察覺到它的存在，所以也不會因為等閒的事故而毀滅。

  「按照那位橦前輩的說法，幽蘭之生長，周期起碼也在百年以上，按照生長環境的不同，可以縮減或延長至數十年不等，看來眼下還不是採摘的時候，得在附近安定下來，尋個機會慢慢就地取材，進行一番研究……」